第五十章

　　媽媽走進(jìn)來點燃長明燈，撥弄了兩下燈芯，火光又重新燃了起來，轉(zhuǎn)身看見姜舒歐滿眼淚光，想把姜舒歐摟進(jìn)懷里，卻不想她自己倒是鉆進(jìn)了兒子的懷里，是啊！他長大了，再不像小時候一樣需要媽媽的懷抱，甚至他可以給予媽媽一個溫暖的懷抱了。

　　淚水朦朧中，姜舒歐看見懷中媽媽的臉上掛著不安和擔(dān)心，他聲音哽咽的說道：“媽媽，我沒想流淚，只是我控制不住?！?p>　　媽媽摸了摸姜舒歐的腦袋，眼里泛起淚花說：“沒事兒，媽媽知道。”說著想起了她初到這個家時媽媽對她的照顧，當(dāng)時初為人婦有很多事情都是第一次明白，記得當(dāng)年她很愛打扮，街坊鄰里都說她不守婦道，但媽媽從未責(zé)備過她，也從不相信那些無中生有的謠言，至今還讓她記憶猶新的一句話是——女人就是一朵花，開始生在父母家，現(xiàn)在養(yǎng)在我們家。想起媽媽為她罵過的那些人，她不由得笑了笑，看著媽媽的尸身，她嘆了口氣，終是沒有掉下一滴眼淚，和姜舒歐一起跪在靈位前，靈棚里飄著香的味道，有點嗆鼻。

　　“媽媽陪你一起守靈，一會兒爸爸來替我們?！?p>　　姜舒歐看著縈繞在半空的煙，點點頭，心里想著一個傳言，聽說香燃成的煙可以連通陰陽，不知自己心中所想奶奶能否聽到，不過他并不想在這個問題上打破砂鍋問到底。

　　爸爸來換姜舒歐和媽媽守靈，看他打著哈欠的樣子想來也是沒有休息。

　　姜舒歐躺在床上，兩眼呆滯的望著上方，黑洞洞的，他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或者說他根本也沒有看什么，只是心找不到一個能落下的點，連帶著眼睛也迷失了方向。

　　閉上眼睛，腦子不受控制的放映起以前那些習(xí)以為常的時光，現(xiàn)在看來當(dāng)時真是太不珍惜了，現(xiàn)在怎樣也不能再回去了，絮語嘮叨，瞻前顧后，多么難得的關(guān)懷，當(dāng)時怎么沒有耐心聽完。

　　楊昭在學(xué)校細(xì)數(shù)著時間，窗外不知道什么花又開了，陽光順道捎了點芳香裝點清晨，看著王瑞澤又在鼓搗什么東西，拿著一張粉色的包裝紙把一個方方正正的東西包了又包。

　　“舒歐！吃早飯了?！眿寢屚崎_房門，看見蜷縮在床上的姜舒歐，走上前用手推了推，“舒歐？把早飯吃了。”只見被子掀開了一個角，露出松卷的發(fā)絲，根根堅實分明。

　　姜舒歐在被窩里揉了揉眼睛，眼皮重的睜不開，媽媽見他半天沒有起來拉開了被角，露出了姜舒歐的臉，媽媽拉開他使勁揉眼睛的手，眼睛一瞪，嘴唇微張，愣了幾秒，開口說道：“昨天晚上沒睡好嗎？”

　　媽媽看著兒子一臉憔悴，一雙明眸失了色彩，眼睛腫的像水泡過的胖大海，好不容易睜開個縫隙，卻是滿布血絲。

　　“還好。姜舒歐腦子有點昏沉，拍了幾下腦袋又揉了揉太陽穴，嘴唇干的厲害。

　　媽媽起身接了杯水過來遞給姜舒歐，滿眼關(guān)懷備至，語氣柔慢的說：“喝吧?！?p>　　姜舒歐接過水，以為媽媽會問他點什么，做好了心理準(zhǔn)備卻不見媽媽提問。

　　“你……”媽媽低著頭，抬眼看姜舒歐一眼，嘆了口氣，搖了搖腦袋，“還要再來一杯嗎？”

　　“不用了?！?p>　　早飯過后姜舒歐繼續(xù)跪在靈棚，里面已經(jīng)點上了大蠟燭，可以不需要人時時刻刻守著，只需要隔段時間讓人去燒些紙錢就可以了，長明燈也已經(jīng)換了新的燈芯和燈油，沒那么容易熄滅，但姜舒歐總記著昨晚的夢，他是不相信這些鬼神之說的，但因為這個夢他想這世間也許真的有這么奇怪的事是科學(xué)不能解釋的，所以用科學(xué)解釋不了的事人們就把它稱為玄學(xué)。

　　媽媽在門后看著姜舒歐挪動雙腿，扶著門框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眼眸低垂，幾欲張口說些什么，最后卻轉(zhuǎn)身離開。

　　奶奶已經(jīng)年過八十，算起來這也叫喜喪，只是對于姜舒歐來說，生死離他太遙遠(yuǎn)，初見也說不出滋味，怎么能是一個悲字就說的清楚呢？

　　夢里奶奶和往常沒有什么不同，面色紅潤，常常把笑容掛在臉上，姜舒歐和她一同走在一條老街上，街邊的小販吆喝叫賣著，奶奶挎著個菜籃，里面已經(jīng)買上了姜舒歐愛吃的菜。

　　“舒歐，還想吃什么？快說，奶奶買回去給你做。”奶奶挽著姜舒歐的小臂，仰頭望著他，眉眼里盡是春風(fēng)和煦。

　　姜舒歐突然詫異，這一刻是那么熟悉而又陌生，像是他一直所期待的事情終于發(fā)生了的感覺，有種“這是真的嗎？”的質(zhì)疑。

　　“我沒什么想吃的了，奶奶?！闭f著姜舒歐攙著奶奶，眼淚珠子一顆顆的跟著滾下來。

　　“舒歐哭什么？”奶奶伸長手臂，用手指抹掉姜舒歐臉上掛著的淚珠，“哎呦，這是怎么了？”奶奶眼見著姜舒歐眼淚就像是不要錢一樣一個接一個的滾下來著急了起來。

　　“沒什么奶奶，我高興呢！”姜舒歐接受了眼前的現(xiàn)實，把那些悲痛都?xì)w進(jìn)了夢。

　　奶奶點著頭說：“那就好，我們回去吧，你爸爸媽媽還在家等著和你一起過生日呢！”

　　姜舒歐心里一怔，爸爸不是難得回家一次嗎？怎么會有時間在家陪他過生日？

　　“愣什么愣？”奶奶拉著姜舒歐，“還不走快點，我燉的排骨不曉得你媽媽幫我看著的沒有?！?p>　　走進(jìn)家門，姜舒歐看見爺爺正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放的還是抗戰(zhàn)連續(xù)劇，媽媽正在廚房嘗排骨湯，想是奶奶也瞧見了，連忙放下菜籃跑過去奪過媽媽手上的勺子，拍了一下她的手，接著舀了一勺盛在小碗里遞給媽媽，看著媽媽不好意思的笑了姜舒歐也跟著笑起來，媽媽老是那個樣子，奶奶都說了她好幾次了，會燙嘴的，還不聽，爸爸在一旁搟面皮，奶奶拿起一張看了看，搖搖頭，推開爸爸，拿過搟面杖，手扯著面皮，幾下就出來了一張薄而透光形狀規(guī)整的皮，爸爸看著咽了咽口水，接過搟面杖心態(tài)有點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