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放學的鈴聲已響過很久,自習室卻像與時代脫節(jié)般所有人巋然不動。人流來來往往的熙攘透過兩扇緊閉的門穿進屋里,也許是二者反差太大的緣故,那聲音聽起來如海市蜃樓一樣虛幻且遙不可及。
與無聲的世界僵持許久,楊炳站起身走至夕佳身邊。
“蔣夕佳!蔣夕佳!我們一起走吧!路上我可以繼續(xù)跟你分享我的英語學習方法?!睏畋f。
“嗯……好啊。”夕佳從題海的世界拔出思緒,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拔野褧帐耙幌隆!?p> “你明天不是還來這里自習嗎?后天才考試?!睏畋r住她。
夕佳歪頭想想,“也是。那我拿一下政治書和歷史書,我要回班早讀?!?p> “在這里早讀不可以嗎?”不知怎的,楊炳這幾天卻不想讓她離開。
“這里早上大家都很安靜……我怕影響你們?!?p> “好吧好吧,你盡量快一點?!?p> “算了,我明天早上先來這里一趟好了。反正盧鑫隆很早就把門打開了?!?p> “走吧走吧?!睏畋奔钡叵蜷T口走去,“我也有鑰匙,不然給你好了?!?p> “你拿著吧,我拿著怕丟了?!毕褤u搖頭。
“好吧?!?p> 兩人的離開像是扭開了閥門,其他人陸陸續(xù)續(xù)走出教室。沒過幾分鐘,自習室里只剩下姜湄。
她是想和楊炳拉開距離才遲遲不肯離開的,姜湄不希望走在路上耳畔還是遠處傳來的楊炳的聲音,尤其是和蔣夕佳討論英語學習方法的聲音。
時間已是不早,再過六七分鐘就到門禁時間十點三十分了,被鎖在寢室外可是件麻煩事。于是姜湄起身,簡單整理一下書,把手機、耳機、充電寶等違禁品小心翼翼地放進單肩包里。每當這時候,姜湄總忍不住假想如果班主任或是年級長推門而進,自己應當如何應對。盡管這種情況尚未發(fā)生,也沒有將要發(fā)生的征兆。
拎起水杯,姜湄先走到教室后方從里邊插上后門的門閂,關上后排幾盞燈;又關上另一側墻上的四扇窗戶;繞一圈后,她關上前排的燈棒。從外面插上前門的門閂再上鎖,這流程就算結束了。
“蔣夕佳呢……蔣夕佳!蔣夕佳!”姜湄一改平時不緊不慢的樣子,風風火火地沖進寢室。
“???怎么了?”白茵茵問?!笆Y夕佳剛剛回來了,現(xiàn)在好像去別的寢室了?!?p> “我得找到她?!苯厝源鴼?。
“你先坐在這平復一下,我去找找他?!闭f著,白茵茵像是被姜湄的情緒感染似的,走路速度也快了許多。
“姜湄,有什么事都不要緊的。”李思源說,“你不要那么激動。”
“對啊,你把包放下來吧?!睆堣麋饕膊迳显?。
“我……自習室的門鎖不上了?!苯乜恐雷泳従徎诘首由?。
“怎么了?姜湄?”夕佳像平時一樣保持著沒來由的喜悅,走路間帶著蹦跳的樣子。
“……自習室的門鎖不上了。今天我最后走鎖門的時候,發(fā)現(xiàn)門閂和門鼻被鎖在一起了……我沒辦法動門閂,只能讓門開著。并且,那個門它合不住,現(xiàn)在就是半開半合,很遠就能看出來門沒關?!?p> “哎!就是這事??!”夕佳靠在桌邊,滿不在乎地揮揮手,“沒事,不會有人查安全問題的,時間太晚了?!?p> “我知道……”姜湄低著頭,“我是怕東西丟,大家的書還有別的東西都在那里……”
“不過也是?!毕寻杨^偏過去,“教室最后還有個電腦?!?p> “本來我是想找到鑰匙把鎖打開的。我想了想,只有盧鑫隆有,我就跑到他們班找人問他在不在??墒撬呀?jīng)走了。我又趕緊跑回去,在教室里來回找,還是沒有……寢室又馬上要鎖門了,我就很著急……”說著,姜湄激動起來。
“你先緩緩……除了盧鑫隆,楊炳不是還有鑰匙嗎?”夕佳說。
“是啊……但他早就走了。我就是想問問你怎么辦……”提起他倒是正中姜湄下懷。
“我也沒辦法呀……我總不能現(xiàn)在從女寢跑到男寢找楊炳把鑰匙要回來吧!”夕佳笑笑。
“我也沒辦法……但我害怕東西丟……”姜湄仍是低著頭,手里死死攥著一團衛(wèi)生紙。
“要不然這樣吧!”沉默一會兒,夕佳低頭取下手腕上的電話手表,甩甩一頭短發(fā)?!拔医o秦東楊打電話,讓他把電話給楊炳,你跟楊炳直接說。反正他們倆住在一個寢室。你們倆呢,也都是長期在樓下自習的,你們自己處理吧?!毕淹嶙煨ζ饋?,寢室里其他幾人也露出分享八卦事的神情。
姜湄沒有回答,夕佳已經(jīng)搗弄起手表來。
“喂?班長?找我干什么啊……我都要睡了……”東楊的聲音悠悠蕩來。
夕佳撇撇嘴,“你現(xiàn)在如果不在玩手機的話,你怎么接的我的電話呀?”
“我真的睡了,班長。我特意爬起來接你的電話……”
“好吧好吧,別廢話了。你把電話給楊炳,姜湄有話跟他說?!?p> “姜湄要跟楊炳說話……楊炳?楊炳!你來一下,你的電話?!?p> “喂?姜湄?能聽見嗎?”楊炳的聲音經(jīng)電話手表的壓縮、放大有些變形,姜湄甚至不能一下辨別出。
“自習室前門的門閂和門鼻被鎖在一起了。門沒法關,我怕里邊的東西丟了。我不知道怎么辦……我找盧鑫隆,盧鑫隆也不在……”
“你現(xiàn)在在哪?是在寢室里嗎?”楊炳的聲音反倒十分冷靜。
“我在寢室啊……寢室大門應該已經(jīng)鎖了吧……”姜湄斷斷續(xù)續(xù)地回答。
“對啊,現(xiàn)在你在寢室,我也在寢室。不管自習室的門有沒有鎖,我們誰都不能改變,誰也不能現(xiàn)在沖出去把門鎖上?!?p> “可是我怕里邊的的東西丟……”
“任何事都是有一定概率的,學校進賊、東西被偷有可能遇到,也可能遇不到。但很明顯,遇不到的概率遠遠大于遇到的?!?p> “道理是這樣,可是……”
“姜湄,不要再想這件事了。去洗漱準備睡覺吧。你要明白,現(xiàn)在我們誰都沒有辦法改變自習室的門沒有鎖的事實,既然無法改變,就不要再做無謂的掙扎了。當務之急是好好休息,明天還有很多事要做,后天還要二檢。睡覺吧?!?p> “可是我就是擔心……”
“好了,姜湄。這么晚了不要鬧了?!彪娫捠直硭坪踹^濾掉了楊炳話語中的情感,“平板丟或者不丟已經(jīng)不在我們可以控制的范圍內了,你不管怎么想,事實就是事實。同樣不要用別人的過錯懲罰自己,也不要用自己的過錯懲罰別人。什么都不要想了,閉上眼睛睡吧?!?p> “好吧……我去睡……你也睡吧?!?p> “嗯,我把電話還給秦東楊了?!?p> “晚安”二字硬生生地卡在唇齒之間,姜湄最終卻還是沒把它們說出來。
陽臺外的夜色想混進室內的光明里,可它們卻出其不意地被亮晃晃的玻璃哽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