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體育課結(jié)束了。遠處的一個背影閃爍著太陽反射的光芒,姜湄不用細看便可篤定那人正是楊炳。
這天楊炳卻走走停停,一只手放在臉上,另一只手里攥著眼鏡。姜湄發(fā)現(xiàn)了他的異常,忙快步走上前問詢。
“你怎么了?”
“你看我的左眼是不是腫了?”楊炳把手拿開,彎下腰讓姜湄細看。
“有一點腫……紅紅的?!苯赜弥讣廨p輕碰一下他濕漉漉的眼角,“你是不是揉了好久?”
“嗯?!闭f著,楊炳直起身又用力揉幾下,“很疼?!?p> “不要揉?!苯乩∷男渥?,“把手上的臟東西揉進眼睛里,眼睛會腫得越來越厲害。你這是怎么了?摔倒了嗎?”
“踢足球的時候摔在地上了?!睏畋斓鼗卮?。他低頭看看手里的眼鏡,“鏡片也掉出來了。還好沒有碎。回去安上?!?p> “那不然過會兒你請假出去看看,找班主任說一下?!苯匦跣鯂谕兄耙院筇咦闱虻臅r候小心點。我看你跟秦東楊、程曉宇他們踢球的時候跑得那么快,萬一互相撞上那就慘了。程曉宇不是腳經(jīng)常崴著嘛……就是踢球不注意。”
回到班里后,楊炳用冷水洗了受傷的眼睛。直到上課時,紅腫卻仍未有消退的跡象。他側(cè)過身去對著姜湄,同她小聲說話。
“姜湄,這次聯(lián)考考炸給了我很大警醒?!彼粩鄶D著那只紅腫的眼睛。
“沒事,就一次而已。”姜湄說,“這次你的政治和地理成績不是對不上嗎?可能是登記錯了。這種事情經(jīng)常有,以前趙亦瑤就有過一次。”
“我覺得自從陳媛搬走以后,我們這里就成了浮躁之源?!睏畋仡^看看正在認真做筆記的陳媛,“我們應(yīng)該試試換個位置。”
“坐到清凈的最后一排嗎?”姜湄笑笑,半開玩笑地說。
“我真的打算坐在最后一排?!睏畋穆曇舻吐涠J真,“姜湄,你也應(yīng)該考慮考慮,你不是一直想坐在后門口嗎?”
“是啊?!苯攸c點頭,“可是如果真就這么走了,還是有很多顧慮的?!?p> “能有什么顧慮呢?”楊炳瞥一眼正眉飛色舞對蔣夕佳說話的秦東楊,嘆口氣,“他們兩個很適應(yīng)這種集團性學(xué)習(xí)方式,在討論中學(xué)習(xí)新知識。尤其是秦東楊,成績飛升啊!蔣夕佳也是悶頭跟著他混。”
“我也有這樣的感覺,我們倆好像更適合安靜地自己思考,而不是一群人在一塊兒。”姜湄繼續(xù)說,“如果到了最后一排,也可以不顧忌老師了,完全自學(xué)。就是不知道這樣效果怎么樣。”
“姜湄,我們可以試試。過幾天換位置的時候坐在最后一排。在一檢之前還會有一到兩次聯(lián)考,如果不合適再回來也可以?!睏畋f,“我們還有試錯的機會?!?p> “好啊?!苯剜啬钸吨?,“到最后一排……”
“不過也不要抱太大希望,坐到那里不會改變很多的。”楊炳說,“就當(dāng)是簡單地換一個環(huán)境。不過分地期待未來,也不沉迷于過去。幸福就是過好當(dāng)下的,過好自己。”
下課后,楊炳站起身眨一下眼,淚水便從左眼里流出,眼周圍仍是通紅一片。
“眼睛還疼嗎?”姜湄問。
“還是有點疼。”楊炳用力眨著,“眼睛里像是有什么東西……我去向班主任請假,找醫(yī)生看看?!?p> 不一會兒,他回到班里背上書包,對姜湄說道,“我明天早讀前就會回來。你在這里安心學(xué)習(xí)吧,不要擔(dān)心我,很快就回來了?!?p> “他回家了嗎?”楊炳走后,東楊滿臉堆笑地走來問。
“回家了,很快就回來?!苯啬贸稣埣贄l,“這是他的請假條,你晚上回去給宿管。我正想去找你呢。”
“楊炳走的時候生氣嗎?”東楊把請假條裝在口袋里,毫不見外地在楊炳的空位上坐下,似是要長談的架勢。
“不生氣啊,怎么了?”
“如果他沒有生氣,那真的是太好了?!睎|楊做出語重心長的樣子?!敖匕?,等楊炳回來,你一定要勸他不生氣。大家都是同學(xué),這是多么深厚的情誼啊。程曉宇會向他道歉的,如果眼鏡不能用了,也會賠他一個新的。”
“你們到底怎么了?程曉宇為什么要向他道歉?”姜湄被這番話弄得摸不清頭腦。
“楊炳沒有告訴你他是怎么受傷的嗎?”東楊說,“我看上節(jié)課你們不是一直在說話嗎?”
“他說是踢球的時候摔在地上了?!?p> “是這樣的,姜湄?!睎|楊做著手勢指點江山,“足球是一項源遠流長的體育項目,在宋代的時候名叫‘蹴鞠’。眾所周知,在劇烈體育運動中,誤傷、受傷的情況是再所難免的。在剛剛我們通過足球鍛煉身體的時候,程曉宇同學(xué)不小心把楊炳撞到在地上了,接著程曉宇自己也摔在了楊炳身上。只不過程曉宇沒有受傷?!?p> “所以呀,姜湄,你一定要讓楊炳相信程曉宇不是故意的。這個重任就交給你了,不要辜負了集體對你的信任?!?p> “你為什么還要格外強調(diào)他不是故意的?”姜湄問,“跟此地?zé)o銀三百兩一樣?!?p> “沒有啊,姜湄。不要多想?!闭f罷,東楊忙起身離開?!鞍嚅L,我要跟你說件事……”
幾天后便是體育會考。會考在本校操場舉行,由外校老師監(jiān)督。
考試在中午剛過時便開始了,那些常年在校外的人也重返校園,班級罕見地整齊了。姜湄又見到了丁樂。人群里,丁樂的身影顯得越發(fā)瘦小。姜湄想對她說幾句話,卻想不出說什么好。短暫的相伴和丁樂的病情讓她們的關(guān)系止步在相識與相知間,而此時的境地表示同情或是鼓勵似乎都不那么適當(dāng)。
測試過最后一項八百米長跑,姜湄慢悠悠走出操場。遠處那個熟悉的身影朝她走來,仍是滿身秋天清爽的陽光。
“你要去哪里?”姜湄問。
“去一趟超市?!睏畋卮?,“一起吧?!?p> 一路上來回穿梭著剛剛考試結(jié)束的人,二人并排走著,并沒有許多話。深秋的風(fēng)在充滿陽光的下午磨去了往日的肅殺,只是在吹拂人面的過程中間或卷落幾片干燥的樹葉,枯黃色在暖橙色里飄零,凄清之感由此浮現(xiàn)。
“我回去就要坐在最后一排了。我已經(jīng)把許多書搬到最后那張空桌子里了?!被匕嗟穆飞?,楊炳說。“先斬后奏?!?p> “我們那一塊兒現(xiàn)在很亂嗎?”姜湄問。
“還好。只不過我要認真學(xué)習(xí)了,坐后邊方便一點?!?p> 進入教學(xué)區(qū),楊炳便不再言語。他快步向前走幾步與姜湄拉開距離,姜湄會意,在原地磨蹭著,目送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洞洞的樓梯轉(zhuǎn)角。時間就如此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