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來到高一上學(xué)期的十一月初,期中考試剛剛結(jié)束。
高一九班里,姜湄和方子姝考試失利,沒有得到挑選座位的機會,兩人只得分離。在班主任的隨機安排下,姜湄和陸坤穎成為同桌。
“你好啊,又見面了?!苯匕嶂晾しf身旁時,她笑著向姜湄打招呼。
“又見面了?!苯匕褢牙锏臅旁谧郎?,“我太落魄了,學(xué)啥啥不會,混了整整兩個月。”
“哪有,不就這一次考差了嘛……”坤穎拍拍她的肩膀。
“可是,咱們一共只考試過兩次?!苯乜嘈χ?,“不管怎么說,坐在你這個大佬旁邊就要好好學(xué)習(xí)了。”
很久很久以后,姜湄再次回想起那段日子時,不由得有些后怕——如果不是碰巧坐在坤穎身邊,自己大概就像許許多多進入高中后成績陡然下滑的人一樣,混混沌沌度過高中三年,再進入一所不上不下的大學(xué)隨波逐流。
高一一班。
“黃鳴軒!黃鳴軒!”楊炳叫道,“我們還做同桌吧!”
“行啊。”黃鳴軒答道:“還坐這個位置?”
“對!”楊炳點點頭。
楊炳在第一次月考結(jié)束后,陰差陽錯和黃鳴軒成為同桌。兩人窩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除去數(shù)理化等科目稍稍聽幾句老師講課,剩余的時間大部分用來看推理小說,時常對著書中的情節(jié)線索討論得興致勃勃。
黃鳴軒似乎有著偵探羅成方位的本事,總能在羅成陰著臉走進班里的前一秒鐘迅速把書塞進桌洞,做出一切安好無事的模樣。耳濡目染下,楊炳也學(xué)得了一套躲避老師的好本領(lǐng)。
“高一的時候,我經(jīng)常在晚自習(xí)看小說。把筆記本放在旁邊,裝成摘抄好詞好句的樣子。”后來的一次交談中,楊炳對姜湄說。他的臉上略帶著些得意。
“這個方法好啊,我怎么沒想到呢……”姜湄像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似的說道。
“高一的時候,我背著羅成搞的事兒多了?!睏畋χf罷,又把目光落到地上,“也許這就是他舉報咱們兩個談戀愛的原因——秋后算賬?!?p> 最后一排的角落里不僅是躲避羅成高壓政策的世外桃源,還是觀察吳岱宗的好地方。在無事的政治歷史一類課堂,楊炳常常裝作聽講的樣子,用余光注視著吳岱宗的身影。直至有一天,一個念頭忽然冒出在他眼前。
這絕非長久之計!
這絕非長久之計,楊炳明白。無論怎樣都是沒有結(jié)果的,不過是白白耗上自己的時間和精力罷了。況且,自己眼中的吳岱宗自然不是實際的吳岱宗,何必為一個臆想中的人物心憂呢!
高一六班。孫半夏坐在秦東楊身旁,同他隔一個過道。
“孫半夏,你猜我這周周日會不會來學(xué)校上晚自習(xí)?”周六中午放學(xué)時,東楊笑瞇瞇地問半夏。
“我猜……”半夏正想說出自己的猜測,轉(zhuǎn)念一想,又改口道:“我就不猜?!?p> “這是有獎競答節(jié)目,猜中有獎?!睎|楊一本正經(jīng)地說,“不允許棄權(quán)的。”
“猜對了是什么獎勵?”半夏問。
“你猜對了就知道了?!?p> “那就當(dāng)我已經(jīng)猜對了?!卑胂恼f道,“快告訴我是什么獎勵!”
“走,跟我一起下樓?!睎|楊不緊不慢地背上書包,和半夏一起來到學(xué)校門口存放行李箱的地方。
“獎勵就在箱子里,你回家打開才有效。”東楊擺出高深莫測的模樣。
“你什么時候放進去的?”半夏盯著自己的行李箱,不太相信東楊的話。
“天機不可泄露?!睎|楊搖頭晃腦地回答。
“好吧,信你一次。”
很久以后的黑色天空下,孫依琳向蔣夕佳描述東楊和半夏的往事時,夕佳陷入深深的幻滅和亂離——一模一樣,就連在班里的座位都分毫不差。怪不得自己說出想和他一起換座位時,他百般搪塞。他坐在那里只是習(xí)慣,并不為著誰堅守。至于周圍的人的變化,壓根不會出現(xiàn)在他的心上。
大概,我們都是替代品吧。夕佳自嘲地笑笑,笑得淚流滿面。劉夢是自己的替代,自己是半夏的替代,半夏是那個不知名姓的女生的替代,那個不知名姓的女生又是替代誰呢……夕佳不想知道答案,她只是想面對面問問東楊,在那些秋冬春夏的歡樂悲喜里,他可曾對自己動過一絲真情。
只是,東楊連這個問題也無法回答。
“原來,這一切都是假的?!苯卦谀莻€凄迷的初夏傍晚說出的話,神諭似的回響在她耳畔。
周日晚自習(xí),高一一班。
“是你在說話?”羅成仍是陰沉著臉,踱步至吳岱宗桌前。
“不是。”岱宗抬頭看看他,“我沒說話,一直在寫作業(yè)?!?p> “坐著跟老師講話?”羅成從牙縫中擠出這話。
岱宗沉默幾秒,站起身說道,“老師,剛剛不是我在說話?!?p> “出去做俯臥撐!”羅成的聲音雖然不大,卻充滿不容置疑的味道。
“我剛才真的沒說話?!贬纷谡驹谠?,毫不示弱,“我的手上還拿著筆,作業(yè)上筆水還沒干?!?p> “叫你出去做你就出去做,我不會平白無故體罰。”
“那為什么叫我做?”
“你心里清楚!還用我解釋嗎!”羅成的音量稍稍提高。
“我不清楚。”岱宗回答。
“不要在這里給我耍嘴皮子!”
“沒有原因,我不去做?!贬纷谡f道,“有什么證據(jù)證明剛才說話的是我?只不過是你看我不順眼,想找個機會整我而已?!?p> “不想呆在我的班里就出去!”羅成吼道,“出去!回家,沒有我的允許不要再來學(xué)校!”
岱宗看羅成一會兒,忽然用力掀翻自己身前的桌子,摔門而去。
“怎么辦啊……一會兒第一節(jié)就是生物課,老師又要提問。”周一早讀下課,姜湄翻著生物書愁容滿面,“我還什么都不會呢,總覺得老師上課要提問我?!?p> “沒事兒,什么都不用擔(dān)心。”陸坤穎揉揉姜湄的頭發(fā),笑瞇瞇地看著她。
像是故意印證姜湄的直覺,生物老師果然叫起姜湄回答問題。
“這一頁幻燈片上有十個填空題,你一個一個地回答?!鄙锢蠋熜χ鴮卣f。
“好的……我思考一下。”姜湄故意拖延著時間。
另一邊,坤穎麻利地翻書,把正確答案寫在紙上,用力描黑。在姜湄以思考為名拖延出的空當(dāng)里,坤穎已然完成這一系列動作。
她把那頁紙立在前排的椅背上,暗中戳戳姜湄,示意她已經(jīng)準(zhǔn)備完畢。于是姜湄做出思考的樣子,緩緩念出紙上的答案。
“嗯,不錯?!崩蠋熧澰S地點點頭。
大約從這時起,姜湄漸漸發(fā)覺,和坤穎在一起時,自己可以放下一切防備,松下緊繃的神經(jīng),安然在這棵大樹下歇息。這樣的感覺,似乎與楊炳不同。自己雖然對他心心念念,見到他便欣悅不已,真正和他同處時卻是緊張而又小心翼翼。
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