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可你是大夫啊
“我們主要是打散他們,逐個擊破。”吳緒將軍道。
周軸低眸沉默。
敵軍派了五萬人馬前來。
此戰(zhàn)是個持久戰(zhàn)。
“副將,你親自挑選一隊人?!眳蔷w將軍看向周軸,“作為第一道防線。”
“是!”周軸領(lǐng)命道。隨后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開。
“等等!”吳緒將軍起身,喊住了周軸,“我同你一起去?!?p> “將軍萬萬不可……”
……
一眾將領(lǐng)起身阻止道。
吳緒將軍抬手,用手勢阻止了他們的躁動。
“如果這座城,也要淪落到和蘇陵一樣的結(jié)果,我寧愿是敵軍踩著我的尸體過來,而不是因為我的后撤?!?p> 吳緒將軍握拳,狠狠錘在案桌上。
“對了,細作之事查的怎么樣了?”
“尚未有頭緒?!币蝗说褪椎?,“牽扯的人太多了。”
……
轉(zhuǎn)眼,已經(jīng)身處在深山之中。
草木茂盛,只能在枝葉之間,看到破碎的天空。
風(fēng)陣陣拂過,日光忽明忽暗。
盡管有眾多蚊蟲叮咬,但周軸一行人,卻是屏住呼吸,一絲都不敢動。
不遠處,便是敵軍的偵查小隊。
只見敵軍中,一人警惕的看向了周軸一行人的藏身之處。
接著,便招人來放箭。
周軸額頭已經(jīng)布滿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卻還是咬牙不動,也沒下達趴下的任務(wù)。
只說了聲“被射中也不準(zhǔn)出聲”。
便又看向了敵軍的方向。
但凡有一絲不正常的動靜,敵軍都有可能改變線路,這樣的話,吳緒將軍在前面設(shè)的陷阱,將會變成無用功。
敵人的箭已經(jīng)射了過來。
而周軸一行人,卻只能用肉體接箭。
受傷的將士忍痛倒在地上,楹羨趴在地上,小心的給傷員包扎。
因為之前有醫(yī)護人員發(fā)現(xiàn),敵軍把箭刃做成了倒鉤刺,所以楹羨不敢輕易拔出剪頭,只是將箭剪短。
具體治療,還是得等撤離后再定奪。
正午,太陽灼熱。
敵軍的偵查隊返回復(fù)命了。
周軸等人剛松了口氣。
誰知,剛才中箭的幾名將士卻開始陷入昏迷狀態(tài)。
楹羨趕緊查看傷口,發(fā)現(xiàn)傷口已經(jīng)嚴重感染。
“不該這么嚴重啊?!遍毫w不禁疑惑道,“就算感染,也不該這么厲害啊。”
“兄弟,你忍著點哈,”楹羨扶起一名快要陷入昏迷的將士,將他固定在樹上后,將左手掌橫放入他的口中,
“疼就咬我,但千萬別出聲?!?p> 那將士意識模糊的睜開了眼,勉強點了點頭。
見此境況,楹羨便皺眉,抬手將左手手掌橫放入他口中,并順勢狠狠將他的頭按住在了樹干上。
右手快速拔出了射在那將士左肩的箭。
與此同時,左手傳來了錐心的痛,楹羨頓時冒了身冷汗。
左手疼的,不受控制的顫抖著。
鮮紅的血液,滴滴落在那名將士的衣服上。
楹羨隨意撕了塊布料,一邊右手,一邊用牙齒,給自己包扎了傷口。
接著,楹羨小心檢查了下,那名將士的傷口感染的具體情況,又看看了箭頭,放在鼻下聞了聞。
“這些箭都已經(jīng)浸泡過金水了?!遍毫w來到周軸面前,將箭頭遞給周軸,低眸道,
“就算現(xiàn)在送他們回營地,但對于救治這種感染,就算用上所有的藥,最后也是無能為力?!?p> “怎么會兒?”一人上前看了箭頭一眼,又看向楹羨,
“你們干什么吃的?你們是大夫啊,怎么會連個箭傷都治不好?”
“關(guān)鍵是這些箭頭都浸泡過金水?!遍毫w嘆了口氣道,“你們知道金水多臟嗎?”
“可你是大夫?!?p> “是,我是大夫?!遍毫w看向那將士道,“可大夫也是人,不是神啊?!?p> “我不管什么人啊,什么神的?!?p> 那人看向楹羨,威脅道,
“他們?nèi)羰撬懒?,就是你這個大夫的不是。我到時,便會替天行道,除了你這個……”
“沒有治這種箭傷的藥,你就算把營地所有大夫都殺了,又能怎么樣?”周軸壓制著怒氣道。
“把該使的勁用在該用的地方?!敝茌S看向那名將士訓(xùn)斥道,“繼續(xù)緊盯前方,一有異動,馬上匯報!”
“是!”那將士垂首道,轉(zhuǎn)身繼續(xù)觀察遠方。
“你作為醫(yī)士,對于這些受傷的將士,你打算怎么辦?”周軸道。
“……”楹羨欲言又止,終是咬牙開口,“客觀來說,帶回去也救治不了他們,但帶著他們,會影響我們的進展速度。”
楹羨嘆了口氣,“但生而為人,這樣做多少違背人性。”
“辛軻,你率人帶著楹羨,和受傷的將士先撤?!?p> 周軸開口了,“我?guī)素撠?zé)誘敵深入。你們一定要快,懂嗎?”
“是?!眲偛耪f要替天行道,除了楹羨的人,此刻擔(dān)起了護送楹羨一行人的領(lǐng)隊。
只見他抬眼看了楹羨一眼,接著走到了受傷的將士身側(cè),將他扶起。
“你可要跟上了?!?p> 他看向楹羨,別有意味的笑道。
楹羨點了下頭,笑而不語。
她從不是個示弱的人。
哪怕心里再怕,也會裝的無所畏懼。
更何況,她此刻心里并不害怕。
她知道撤退的路,哪怕跟不上辛軻一行人,她也不會迷路。
所以,有什么可怕的呢?
只是沒想到,辛軻一行人吳緒將軍放行了,卻攔住了自己。
“營地有醫(yī)士,你還是留在這兒吧?!?p> 吳緒將軍面無表情道。
說完,便轉(zhuǎn)身走了。
楹羨低眸頷首,找了個樹蔭坐下。
倒是辛軻,有些不放心的看了眼正在樹蔭下坐著,且面無表情的楹羨。
嘆了口氣,繼續(xù)率人奔向營地。
不知等了多久,周軸等人已經(jīng)到了眼前,看著他們滿頭大汗,卻又遮不住喜悅的樣子,楹羨不禁勾起唇角一笑。
青禾的守護者,真的很可愛呢。
“放箭!”吳緒將軍發(fā)話了。
密林中,很快就傳來了敵軍的慘叫聲。
“有埋伏,撤!”聽到密林中的聲音,吳緒將軍趕緊砍斷了身側(cè)的繩子。
只聽“哐哐”幾聲,密林中又傳來了幾聲慘叫。
但很快,密林中射出了千萬只箭。
楹羨一驚。
大喊:“小心,上面有毒物,大家別被射中了?!?p> 聽此,眾人紛紛尋找可以藏身之地。
很快敵人就占了上風(fēng)。
“箭上有什么毒物?”吳緒將軍看向楹羨道。
“是金水。”
楹羨道,“也就是糞便。它可以讓傷口快速惡化,我們現(xiàn)在,沒有任何藥物可以阻止它的惡化?!?p> “可惡!”吳緒將軍皺眉,滿目憎惡。
楹羨低眸,不知是不是錯覺,她感覺吳緒將軍臉色有些蒼白。
她看向西方霞光,有幾只鳥兒飛過。
“后撤到第二道防線?!?p> 吳緒將軍的話,像是一個一個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字。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敵軍也沒了動靜,不知是不是在排查這片密林。
“停止前行。”吳緒將軍抬起胳膊,示意眾人停下。
只是聽吳緒將軍的聲音,甚是微弱。
楹羨趕緊上前,想問一下吳緒將軍那里不舒服。
吳緒將軍卻沒撐住,頓時倒下了。
楹羨趕緊蹲下身來看他的傷勢。
傷在腹部,失血過多……
想必吳緒將軍中箭后,便將箭拔出來了。
只是問清毒物后,怕引起恐慌,也怕自己堅持不了太久,便下達了后撤的命令。
“有人來了。”前方一人道。
楹羨抬首。
來人已到了眼前。
是辛軻。
“澧王讓撤,”他道,“他讓我們保存實力?!?p> “我怕是堅持不住了,”吳緒將軍看著辛軻笑了。
辛軻低眸看著將軍一直用力捂著傷口的右手,右手已被血污覆蓋。
不禁握住了拳頭。
之前受傷的將士,現(xiàn)已被一塊塊白布覆蓋,等待火化。
尸體太多,所有的尸體都被統(tǒng)一火化。
“不怪楹羨,也不怪任何人,畢竟人各有命吶?!眳蔷w將軍說著,便扭頭看向了楹羨,又抬首看向周圍的將士,環(huán)顧一周后道,
“上天讓你們活下來了,但你們要記得,活著是有代價的,你們必須,守護好青禾國土,抵御蠻寇!”
“將軍……”聽將軍說完,楹羨突然就淚流滿面了。
“你是我們的主心骨,所以您必須得活著,你受傷了沒關(guān)系,我們可以輪流背著,我們有的是力氣?!?p> 辛軻忍不住抽泣起來,“將軍,別放棄?!?p> “可我只能連累你們?!眳蔷w將軍深深嘆了口氣,眸中是滿滿的無奈與不舍。
“可是將軍,我們沒有您不行啊?!庇忠蝗说?。
“此地不宜久留?!遍毫w扶起吳緒將軍道,“路上我們交換勤點,我們得盡量,在天亮之前趕到營地?!?p> “我來吧,”辛軻接過搭在楹羨肩膀上的胳膊,有些嫌棄道,“你一個女流之輩,還是省點力氣吧?!?p> 楹羨不由來的憤怒,但看了看虛弱的將軍,只能將氣咽下了。
夜深月也無蹤跡。
樹枝不斷掃過面部,楹羨只能盡量低頭,不弄傷眼睛,只是臉上還是有陣陣的刺痛。
“苦了你一介女子,”
吳緒將軍看向楹羨笑了,語氣中滿是嘆息,
“你看看你哪還有女子的模樣?”
聽將軍的話語,楹羨不禁勾起唇角笑了,心中涌上一股暖流。
“你本該不這樣的,作為女子,就該躲在男人的后面,被男人保護著?!眳蔷w將軍有些自嘲的笑道。
可楹羨看著他的笑容,也忍不住笑了。
“將軍是在自嘲嗎?”她道,
“我父母并沒有因為我是女孩子而討厭我,而放棄養(yǎng)我。
這個國家也沒有因為我是女孩子而把我逐出國土。
所以于忠于孝我都沒有要躲在男人背后的理由。”
吳緒將軍頓時沉默了。
辛軻低眸不言不語。
楹羨也不再言語。
“辛軻我來吧,”周軸過來將將軍背起。
楹羨笑看那背影,不由自嘲。
她不可否認,力量上她比不上男人。
雖然從未低頭承認,但自己始終是被照顧最多的那一個。
直至看到遠處營地的火光,幾人快步跑去營地,喊人來拿著擔(dān)架將將軍接走了。
見隊長走出帳篷,楹羨趕緊上前,開口道,“將軍現(xiàn)在精神是怎樣的?”
“不怎樣,一直處于混沌的狀態(tài)?!彼溃?p> “你們要有什么話說就盡快去說吧。雖然他可能聽不清楚,但是能聽見動靜?!?p> 楹羨低眸,不由握緊了拳頭。
“回來吧,外面太危險了?!标犻L不禁痛心道,“若是你有……”
“隊長忘了,青禾國的公主,已經(jīng)遠嫁他國了。”楹羨低眸,苦澀的笑著。
雖然她從不奢望自己再回到皇宮,當(dāng)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公主。
可如今,一想到自己是個連身份都沒有的人,便還是忍不住酸了眼眶。
“我去看看吳緒將軍。”楹羨嗓音有些沙啞道。
隊長點頭,站到了帳門另一側(cè)。
只見吳緒將軍躺在鋪了一層布的地上,口中不知嘟囔著什么。
楹羨跪在地上,附耳過去,神色卻暗了下去。她緊緊握著拳,淚從眼角滑落下來,最后淚流滿面。
“別說了……”
“將軍說了什么?”周軸一進帳門,聽到楹羨的話,便連忙問道。
楹羨看著吳緒將軍的臉,忍不住酸了鼻子,哽咽道,“將軍他,讓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