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二爺天天吵著修莊園，家里的錢水一樣流出去，后來老二又自己賺錢修，折騰了多少事，到現(xiàn)在都還沒結(jié)束。
這兩個字就像魔怔一樣籠罩在何家頭頂，都快十年了。
本來她還想看老二笑話，看他一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少爺哪兒找錢去，結(jié)果他還真靠畫什么設(shè)計圖賺著錢了，莊園繼續(xù)修了起來。
“莊園的事跟我們有什么關(guān)系，老二早就說了修莊園全靠他自己，不用家里的一分一毫。你熱心個什么勁?！?p> “老二是我親兄弟，他遇著困難我?guī)退稽c怎么了。老太爺四個孩子，就我跟老二是一個娘生的，叔利的娘是爹的續(xù)弦，嫁過來沒多久也死了。我們兩個沒娘的孩子，從小光著屁股長大，是血緣最親的兄弟。”
大爺看了大太太一眼，對她唧唧歪歪不愿拿錢的樣子很不滿。
大太太不屑的嗤了一聲，“以前沒見你這么熱心，當初不讓他修莊園的可是你?！?p> “你懂什么。以前那是覺得根本沒必要修什么莊園，家里又不是不夠住。但現(xiàn)在都修起來了，老二又是那副不達要求不放棄的態(tài)度，我這個當大哥的能不幫幫忙嗎！這是兄弟情誼。”
“好，說什么的都是你。要我說你們何家男人都一個樣，就喜歡打腫臉充胖子，沒那么多錢還發(fā)那么高的工錢，不是白瞎嘛。誰家的錢也不是大風(fēng)刮來的，還得我們替他付工錢。”
“男人的事娘們少多嘴?！?p> “你可得記著這錢是借的，不是白給，將來要他還得?！?p> “哪兒那么啰嗦，把錢準備好就行了?！?p> 花姨娘安安靜靜得蹲在地上給大爺洗腳，不插一言。
大爺洗完腳就去看小胡氏了，大太太繼續(xù)靠在床上抽水煙，眼瞼輕闔，煙氣中有了一絲若有若無的苦味。
時間入了五月，后院的槐樹開出了一串串的白色花穗。
二太太將花朵采下來，晾曬干，可隨時拿出來加上蜂蜜泡水喝。又將些新鮮槐花和肉末攪拌，放到油里炸成丸子。
飯菜擺上桌，二太太去書房叫二爺吃飯，敲了兩下門，沒人應(yīng)答，直接推門進去。
“仲亨，別畫了，先吃飯吧，休息會。”
二爺坐在書桌前，將一張圖紙揉成團，一下扔了出去，正好砸在推門進來的二太太身上。
書房的桌上、地面上一片雜亂，到處都是亂擺的圖紙，和揉皺了扔在地上的廢物。
二爺根本沒理二太太，重新攤開一張新紙，握起筆繼續(xù)畫起來，眉頭卻緊皺著，臉色微微犯青。
二太太看他煩躁的神情，就知道他又畫圖不順，默默的將地上的紙團收拾干凈，散亂的圖紙堆疊好。
“仲亨，要不放松一下吧，頭腦也需要休息?！?p> “放松什么放松，哪兒有時間放松！他們懂什么叫設(shè)計嗎，對我的設(shè)計圖指手畫腳，評頭論足，說我的設(shè)計華而不實，怪誕不經(jīng)。他們懂什么，一群井底之蛙?！?p> 二爺暴怒的大聲宣泄，臉漲的通紅，剛畫的閣樓輪廓圖又被揉成一團，用力甩了出去。
二爺近來的脾氣越來越暴躁，情緒很偏激，總是發(fā)怒。
那一張張失敗的設(shè)計圖刺激著他的神經(jīng)，是對他的專業(yè)性和設(shè)計激情最大的嘲諷。
“別發(fā)那么大火，忘了孫大夫的叮囑嗎，讓你好好控制情緒，小心哮喘又犯了。人家想要什么樣的你就照著畫唄，完成老板的要求?！?p> “那畫出來的只是房子，不是建筑，更不是我想要的設(shè)計?！?p> 二爺激越的在房間里來回走圈，二太太拉住他，替他擦著額頭上的汗水。
“那是人家的房子，當然按著人家的喜好來。你想要的設(shè)計，在我們的莊園里實現(xiàn)就可以了，那是我們的地盤，全部由你說了算?！?p> 二爺被她安撫住了脾氣，終于慢慢平靜下來。
是啊，他還有他的莊園，只有那里才是他的天地。
夫妻倆到飯桌前準備吃飯時，大爺突然來了。
“大哥，來的剛好，我們正準備吃飯呢，一起吃點吧。”
二太太將鍋里的油炸槐花丸子端上來，大爺坐在二爺旁邊，將面前的碗推開些。
“你們吃，我剛在小月那吃了過來。”
二太太在二爺身邊坐下，舀湯添飯，問道，“大哥來是有事？”
大爺也不拐彎抹角，從衣衫里拿出了兩百塊大洋給二爺。
兩百塊大洋將他的胸口撐的鼓鼓的，像女人豐滿的胸脯。
“聽說你們手頭有點緊，這些錢先拿去用，要是不夠再和我說，我給你們想想辦法。莊園都修到這個節(jié)骨眼上了，大家一鼓作氣使把勁，一下子修好，別再拖著了。我能力有限，能拿出來的不多，好歹是份心意。”
這事有些突然，二爺和二太太都沒什么心理準備，誰也沒有去接錢。
“我知道，我和你們大嫂以前沒少反對你修莊園，我們也是怕你異想天開，就想著追求什么飄飄渺渺的夢想，不懂得實際情況，白瞎了錢。你書雖然讀得好，但修房子不是紙上談兵，只知道天花亂墜的設(shè)計。”
大爺嘆了一口氣，搖搖頭自嘲的輕笑一聲，“不過現(xiàn)在看來，是我目光狹窄小看了你。你是專業(yè)的，修房子那些事你比誰都懂。這些錢你拿著，算是大哥的一點歉意，這些年都沒能幫到你什么?！?p> 大爺?shù)膽B(tài)度與以前可謂天差地別，二爺盯著那摞錢，心情復(fù)雜。
以前磨破嘴皮子想要家里人支持他修房子，還鬧得大房二房產(chǎn)生隔閡，現(xiàn)在大哥主動幫助他，迫切需要的錢就放在面前，心里反而憋得慌。
二爺沉默了一會，將錢推了回去，“謝謝大哥，有你這份心就足夠了。”
“你別客氣，也別不好意思。我們是一個娘生的兄弟，世上沒有比我們倆更親的人。你是不是還在怪大哥……”
“不是。我以前只知道依賴爹來完成我的夢想，拖累了全家，還鬧得大家不愉快，是我太自私了，大哥你別生我的氣才對。我現(xiàn)在能夠靠自己的能力將莊園繼續(xù)修起來，我很驕傲，也很享受這個過程，所以我想堅持到最后?！?p> 大爺很堅持，“何必那么死腦筋。莊園進行的很順利，眼看不久就能完工，又因為點工錢拖拖拉拉下去，耗時耗力又耗精神?！?p> “我寧愿靠自己的力量，打開我的前途，也不愿求有力者垂青。我現(xiàn)在才真正體味到這句話的含義?！?p> 大爺從二爺平和的目光中感受到了堅定和執(zhí)著，他知道今天這個錢是送不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