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醉酒
崔氏找到他的時候,他正倒在一棵梧桐樹下。腳邊躺著幾只酒壇。頭發(fā)蓬亂得不像話,脖子上松松垮垮得勒著一根泛白的發(fā)帶。他的那身外袍隨意得披著,白色里衣的下擺則是泥濘不堪,半敞著的胸前也是濕了大片,渾身上下一股子酒氣。
“你不該這樣的.......這一點都不像你......”崔氏的眼中有幾顆淚花在打轉(zhuǎn),一雙眼眸似乎有幾分說不清楚的意味含在里頭。
柳空訣勾起一抹笑,“我自己選的路?!闭f完他又提起手中的酒壇往嘴里狠狠地灌一口,烈酒灼得他咽喉直冒火星,嗆得他猛咳。
只喝了幾口一壇子的酒又沒了,他微微擰起眉毛,冷哼“嘖,量真少!”他伸出一只手撐在梧桐樹上,歪歪斜斜地站了起來。那副樣子只要誰一推他就能一跟頭栽進土里去似的。
崔氏當然不想他‘栽進土里去’只好上前來扶他,他卻笑得更大聲了,但是說話的語氣還是冷冷的,“別碰我?!?p> 柳空訣攏了攏衣袍重新把露出來的大片胸膛遮住,踉踉蹌蹌地走遠了。也不知道要去干什么走得急匆匆的,要不是他的腳步有時候還要跛幾下,崔氏都以為他沒醉呢。
崔氏明白,為什么他不讓自己觸碰,畢竟,當年要是沒有她,最后也不會變成這樣的。崔氏越想越覺得愧疚,這是他們欠他的。崔氏看著柳空訣越走越遠,直到看不見了才抬手輕輕拭去臉頰上的兩行清淚。
王宮在深夜的庇護下更顯威嚴、寂靜。御花園里一抹搖搖晃晃的身影在快速地移動,他完美地避開了所有巡視的侍衛(wèi)。他似乎對王宮特別熟悉,對那些侍衛(wèi)的輪換調(diào)位也是了如指掌。
那抹身影總是能精準地避開四處巡邏的侍衛(wèi)以及守夜的宮女太監(jiān)。不過,現(xiàn)在的他確是避無可避,因為......他居然明目張膽地來到了飛霜殿。飛霜殿可是帝王的寢宮,據(jù)說時值冬季,滿天大雪紛飛,雪花還沒落及地面,便被大殿周圍溫泉水的熱氣蒸騰而上,化雪為霜,故名“飛霜殿”(飛霜殿此段參考的是唐朝的帝王寢宮飛霜殿,而前文的重華宮則是純屬本人杜撰胡扯的一個宮殿,畢竟是架空的并不是古代歷史,唐突了,望請理解)。
他那雙鳳眸不知何時又染上了狂狷的笑意,讓人看得很是心慌。那么現(xiàn)在大家也該知道那抹囂張的身影就是柳空訣本人了。柳空訣才行至飛霜殿的殿門,守夜的兩名小太監(jiān)便慌了神。
“你!你是何人!怎么擅闖飛霜殿?”其中一個小太監(jiān)扯著尖銳的嗓子指著柳空訣發(fā)問。眉目間還有些害怕。這兩個小太監(jiān)年紀尚小,恐怕還沒見過如此陣仗。大概是將柳空訣當做了深夜來襲的刺客。
“讓景燁滾出來?!睂m燈搖曳著,將柳空訣的臉龐照的忽明忽暗。他披散著頭發(fā),看起來有些恐怖,要不是他有影子倒是像來索命的冤魂了。
兩個小太監(jiān)不敢搭話,只能互相對視著,不知如何是好。
“大膽!何人在此放肆?”這時飛霜殿內(nèi)出來一個老太監(jiān),頭戴著高高的帽子,手里右持著一柄白色的拂塵。
老太監(jiān)話未說完便舉著拂塵朝著柳空訣敲去,他雖是一把老骨頭了下手倒也狠辣,那力道非打得人頭破血流不可。
不知是柳空訣是因為醉酒反應慢了還是他另有打算,他居然也不知道抬手擋上一擋。
恰好這時又是一陣秋風掃過,揚起柳空訣那頭墨發(fā),他的臉此刻被宮燈照的分外清晰。雖是這么一閃而過的燈光,卻已經(jīng)足夠老太監(jiān)將柳空訣的容貌看清了。
只聽“哐當”一聲,老太監(jiān)的拂塵瞬間就摔在了地上,隨后老太監(jiān)立馬顫抖著跪了下來,他那雙污濁的眼睛里充滿了恐懼,“老.....老奴不知是宣宗陛下......老奴該死!老奴該死!”
“的確該死!”柳空訣的笑意深了幾許,突然厲聲道,“讓景燁滾出來!我不想再重復第三遍?!?p> “是......是是......老奴這就去稟告陛下,不......不不不......是太子殿下......”老太監(jiān)也不撿那柄拂塵,倒是手忙腳亂地扶了扶腦袋上的高帽子,一溜煙就跑進了飛霜殿。
另外兩個小太監(jiān)一看剛才的老太監(jiān)都跪地了,也直愣愣地就跪了下去,嘴里頭直呼“陛下恕罪?!眱蓚€小太監(jiān)年紀雖小卻也知道宣宗陛下四個字意味著什么。
“呵~”柳空訣瞇著眼揚起了嘴角,他知道他們這是將自己當做已逝去五年的宣宗帝——景策了。他知道自己的容貌幾乎就和景策一個模子里刻得一般。
片刻后老太監(jiān)才折回來,他的神情卻不再似之前的畢恭畢敬,反倒是有幾分心有余悸的怯意在里面。他的目光偷偷打量著這個和宣宗陛下極為相似的人。
隨后,老太監(jiān)朝柳空訣行了一禮,訕訕笑著,“恕老奴眼拙了,不曾想這天下竟有如此相似的人。柳公子勿怪,陛下有請。請柳公子移步飛霜殿里頭?!?p> 柳空訣似乎被風吹得清醒了一些,一雙鳳眸又是揚起了習慣的玩世不恭模樣,“是眼拙得很,老認些有的沒的做皇帝?!?p> 他的語氣似是在開玩笑又似是在諷刺著某人。老太監(jiān)也不敢多言,只得訕訕笑著帶著柳空訣七拐八拐進入這帝王的寢殿。
飛霜殿里寂靜的不像話,連宮燈也只是點了幾盞實在不似帝王該有的富麗堂皇。光線忽明忽暗倒是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森然之感。
老太監(jiān)推開一扇門,又是朝柳空訣行了一禮,“柳公子,請,老奴便不進去了?!?p> 柳空訣看了一眼這老太監(jiān),看得出有些面熟,似乎是之前服侍過宣宗帝的太監(jiān),只是那會兒職位不是很高,所以大概連名字也是喊不上來的。但現(xiàn)在看他的服飾便知定是景燁身邊的紅人。
柳空訣也不再打量這個老太監(jiān),直接抬手就掀起了簾子,踏進房內(nèi),繞過幾道屏風才見到了一個手持著本書正津津有味地看著的人。
那人察覺到柳空訣的到來便抬起眼眸,沉默得盯著柳空訣瞧。
仔細看,那人的眉眼處和柳空訣竟有幾分相似,也正因如此,柳空訣一眼便知那人就是新帝景燁。
“好久不見,空訣?!本盁罘畔率种械臅赵E淡淡一笑。
柳空訣也回以一笑,不過這笑更加張狂放肆,“呵,是好久不見。也不過是三年而已,你這樣子倒是真讓我意外?!?p> 景燁舉手投足間都養(yǎng)成了一種貴氣,總給人一種與生俱來的感覺。他親自倒了一杯茶遞給柳空訣,“哦?是嗎?也不過如此,倒是你,變化挺大的?!?p> “三年了,誰都禁不住時間的打磨不是嗎?”柳空訣接過茶盞,倒是沒有直接喝,而是拿著蓋子一下一下地撥弄著茶葉,像是挑逗一般,撥過來撥過去,偶爾還將浮起的茶葉壓下去,完全沒有要喝的意思。
景燁也不著急,手指輕輕摩挲著書頁,“三年了啊,我以為還能和以前一樣呢,只是......”
“只是你沒想到我不僅沒死在鬼谷,還憑空習得了一身醫(yī)術;只是你沒想到我不僅活得好好的還在三年后就回到了王城;只是你沒想到我不僅回了王城還帶走了玄淺。阿燁......我倒不知......連你有一天也會變成這樣......”柳空訣手一松,下一秒手上上好的青白瓷茶盞便在地上摔成了碎渣,茶水灑了一地濺在兩人的鞋上后暈開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