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五百多個人，怎么會憑空消失？”大怒之下，皇帝蕭弘直接從龍椅上站起。
京畿營統(tǒng)領啞口無言，又有一名內(nèi)侍跑進殿內(nèi)。
這是今早被派去淮南王府查探情況的人，昨日派去的太醫(yī)連同宮人內(nèi)侍一夜未歸。
“回稟陛下，淮南王府……已經(jīng)……已經(jīng)空無一人了。”終究是宮中內(nèi)侍，第一句話就開始哆嗦。
“你給朕再說一遍！”
“回……回稟陛下……今晨奴婢奉旨前往淮南王府，府……府中已經(jīng)空無一人?！?p> 這下，朝堂上的聲音頓時又拔高了一層。除了方才的文官，連武官也加入其中。
淮南王和世子出征在外，府中只剩下王妃等一眾女眷，怎會突然消失？
別人越是不淡定，角落中的張玗就越是淡定。這一環(huán)套一環(huán)的，都是他嫡親表妹的杰作。
那個嬌弱女兒家，那個淮南王府手無縛雞之力的女眷。
“反了，當真是反了！”如今傻子也能明白，淮南王府這是趁亂離開了京城。
“給朕派兵去追，朕就不信他們還能翻了天去?！痹谑捄氲恼J知中，淮南王府的男子都不在，一群婦孺能有什么能耐？
而京畿營少了五百兵將和一個校尉的事情，居然被他忘到了腦后。
……
不管朝堂之上如何混亂，徹底遠離建康的顧蓁卻是微微松了一口氣。提心吊膽十幾日，總算是有驚無險。
馬車之上，離芷無聲地將水袋遞給顧蓁。顧蓁接過喝了一口，又遞回去。
昨日淮南王府的八百府兵以及從顧府出來的三百府兵，皆是扮作了尋常百姓提前混出了城。和早已等候在西郊的洛行風會合之后，等候顧蓁一行人出城。
雙方會合之后，阿難等三人便和顧蓁分別，前往別業(yè)。而顧蓁則帶著淮南王妃以及蕭秋，在一眾人馬的護送下一路向北走。
掀開車簾向外觀望，一千六百多個未著甲胄但佩戴刀兵的護衛(wèi)，護在這兩輛馬車和五輛貨車的四周，在寬敞的官道上快速前行。
貨車上所載，三車是金銀細軟，另外兩車則是糧油炊具。他們要去往武陵，最快也要走上兩個月。
“夫人，已經(jīng)午時，是否停下休息片刻。”洛行風的聲音在車外響起。
見顧蓁直接掀開車簾，洛行風連忙轉(zhuǎn)過視線。
“洛校尉，眼前情形，不必在意這些小節(jié)?！鳖欇璧溃骸澳愫褪捊y(tǒng)領一起商量著讓隊伍停下吧，修整一個時辰再繼續(xù)上路?！?p> “是?！甭逍酗L調(diào)轉(zhuǎn)馬首。
整個隊伍在官道旁一處林地停下，顧蓁帶著離芷來到淮南王妃和蕭秋的馬車旁。
“嫂嫂?！笔捛镆幌埋R車，便撲進了正在前行的顧蓁懷中。
“阿秋可還受得??？”顧蓁一手拉著蕭秋，一手去扶正在下馬車的淮南王妃：“王妃呢？可還受得住顛簸？”
“嫂嫂，我沒事。”蕭秋伸了伸手臂：“我從前跟著父親學過一些拳腳的。”
淮南王妃見此也說道:“有什么受不住呢？我像阿秋這樣大的時候因為戰(zhàn)亂經(jīng)常要更換住所，整日都是在車上度過。
倒是你，又要勞心又要勞力，可千萬要注意些身體。”
“謝過王妃關(guān)心，阿蓁曉得?！?p> “嫂嫂，我餓了。”蕭秋拉住顧蓁的手臂：“咱們午膳吃些什么呀？”
“如今不比出游，可能要委屈阿秋一些時日?！鳖欇桦m然不知道具體做了些什么，但行軍飯怎能和王府精致的菜肴相比？
“有甚委屈的？能保住性命已經(jīng)全賴你嫂嫂籌謀了?！被茨贤蹂焓譅窟^蕭秋：“不管喜不喜歡都要吃一些，后面趕路還需要體力?！?p> “知道了，母親。”
“王妃和阿秋先在這里休息片刻，我?guī)еx芷到四周看看?！?p> 淮南王妃還未答話，蕭秋首先開口道：“嫂嫂我不累，想跟著你一起前去?！?p> “你跟著搗什么亂？”
“無妨，阿秋想跟著便過來吧?！鳖欇栊χ聪蛞频阶约荷砗蟮氖捛?，然后又轉(zhuǎn)向淮南王妃：“那王妃在此歇息，我們?nèi)トゾ蛠?。?p> “嫂嫂，你在找什么？”見顧蓁一邊走一邊低頭向四周掃視，蕭秋疑惑地問道。
“野菜。”
“野菜是什么？”
“野菜，顧名思義便是長在野地里的菜蔬?！鳖欇杞忉尩溃骸翱瓷先ズ鸵安轃o甚差別，卻是可以當作菜蔬來食用。”
聞言，蕭秋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她連菜蔬都不認得幾樣，更別說嫂嫂所說的野菜了。
“嫂嫂真是厲害，什么都懂得?！笔捛锸终嬲\地夸獎道。
顧蓁輕笑：“因為曾經(jīng)吃過許多，所以才認得。這世上沒有天生就博學多聞的人，都是經(jīng)得多學得多才知道。阿秋多看多學，自然也就懂得了。”
比之蕭秋，若非流落在王后河三年，顧蓁更是不識五谷不辨菜蔬的貴女。顧際?？梢越趟娫~歌賦、經(jīng)緯謀略，卻不會想到讓她學著去認每日都要吃的五谷雜糧、瓜果菜蔬。
話落，幾株十分眼熟的野菜進入眼簾，顧蓁連忙拉著蕭秋和離芷走過去。
……
“母親，你快嘗嘗看，這個好不好吃。”
聽到動靜的淮南王妃轉(zhuǎn)頭看去，只見蕭秋親自捧著一個陶瓷小罐小跑過來。
“哪里來的薺菜？”打開蓋子之后，里面是用面粉拌勻之后蒸制而成的薺菜。
“母親也認識薺菜？”蕭秋十分驚訝，也不忘解釋道：“嫂嫂帶著我們?nèi)ネ诔鰜?，然后她親自做的。”
“我也是從苦日子過來的，自然認得這些。只是沒想到阿蓁竟然也認得。”
“嫂嫂本來就厲害，什么都懂，什么都會做。”蕭秋一邊拿筷子去夾罐中的食物，一邊再次將顧蓁稱贊一遍。
“阿蓁的確非尋常女子可比，多數(shù)男兒在他面前恐怕也要汗顏?！?p> 以一己之力將整個淮南王府撤出建康，淮南王妃雖然不清楚個中曲折，但也明白并非等閑可以為之。
她此時才明白為何淮南王每次提起顧蓁都是諸多稱贊，最經(jīng)常說的一句話便是：“顧際常這是將女兒當作小子來教養(yǎng)了。”
……
一連走了半月，終于到達安州邊境。
一直擔心后面會有追兵并且時刻準備迎戰(zhàn)的洛行風和蕭充，也在半個月之后稍稍放下警惕，此時兩個人正各騎一匹馬并排而行。
“老蕭，淮南王府舉家離京，京畿營守衛(wèi)無端消失五百人，這怎么看都不像是小事啊?！甭逍酗L納悶道：“朝廷難道就這樣放任不管？”
初見洛行風，顧蓁只覺得其人當真如同張玗所說——為人剛正不阿，事事循規(guī)蹈矩。
熟識之后才發(fā)現(xiàn)，這人不僅不剛直，為人處世十分圓滑甚至有些“吊兒郎當”的性子。
不過細細想來也應該如此，被淮南王放進京畿營統(tǒng)領私衛(wèi)的人，怎么會只有剛直？
“朝廷肯定會派兵追捕?！笔挸涞溃骸安贿^很有可能追的是另一群人?！?p> “另一群人？什么人？”沒有立即聽到蕭充的回答，片刻后洛行風一拍大腿：“夫人另外安排了替身？”
蕭充不置可否。
他這樣，洛行風心中已經(jīng)有了答案。
娘的，不愧是王爺放心將調(diào)派私衛(wèi)的信物交與的人。這九曲十八彎的心腸，他自詡聰明都不得不甘拜下風。
世子這位媵夫人，當真是不一般，著實是不一般。
看著洛行風臉上的表情，蕭充完全能猜到他此刻的內(nèi)心活動。因為當夫人將部分計劃告知于他的時候，他的驚訝不比如今的洛行風要少。
若是張玗在此，定要好好嘲笑這二人一番。你們知道的這才哪到哪兒，她為了保證萬無一失還挑起當朝宰相和司徒兒子的械斗，隨后導致一人亡命一人入獄你們知道嗎？
不過弱冠之年的皇帝陛下被氣得差點兒栽倒在龍椅上你們見到了嗎？
“但是王府中的兵將、王爺?shù)乃叫l(wèi)以及從顧家過來的兵馬不是都已經(jīng)在這里了嗎？”洛行風疑惑道：“充當替身的又是哪里來的兵馬？”
“此事夫人并未明說，所以我也不知?！笔挸湟埠闷?，顧蓁到底是從哪兒又變出來一批人馬？
想要冒充他們引開朝廷的注意，起碼人數(shù)上就不能太少，至少也要五百人朝上。在建康城中，這五百府兵可不是說有就有的。
與此同時的朝堂之上，齊帝蕭弘臉色黑沉地坐在龍椅之上：“人沒有追到？”
跪在兩排文武百官中間的京畿營統(tǒng)領不敢抬頭：“回稟陛下，我們追著淮南王府的隊伍一直向西行去，在南豫州邊境交手。將車隊劫持過來之后才發(fā)現(xiàn)，里面并無淮南王府的家眷?！?p> 京畿營的統(tǒng)領在和對方交手的時候就十分不解，因為那護衛(wèi)在車隊四周的數(shù)百人馬見他們追上，竟然是轉(zhuǎn)頭就跑。
兩州邊境之處，數(shù)百人轉(zhuǎn)眼就跑得不見蹤影。他們也不費心去追，畢竟要抓的是淮南王的家眷。
但是當他們掀開掛有淮南王府的標記的華麗馬車的簾子之后，看到的卻是每個車內(nèi)所放的兩袋糧食。
沿著一路的車印，他們從未懷疑過馬車上是空的。如今，果真不是空的。
“淮南王府一群女眷，就算有府兵相護，朕也派了上千人馬?！迸瓨O之下，齊帝蕭弘反而鎮(zhèn)定下來：“你如今是在告訴朕，朝廷每年花大批銀子養(yǎng)著的京畿營，實際上都是一批廢物嗎？”
……
下朝之后，張玗背著手優(yōu)哉游哉地邁入府中。最近每日都有好戲可看，他當真不再覺得上朝是件十分無趣的事情了。
從一旁跑來一名家仆模樣的人，跟隨在張玗身旁一邊走一邊低聲道：“二公子，離開的五百府兵已經(jīng)陸續(xù)返回?！?p> “知道了，下去吧。”張玗吩咐道：“待全部回來之后，每人賞二十兩銀子，從我私庫里出?！?p> 這名回話的男子顯然和他主子一個脾性，聞言并未離開：“二公子，這來回跑一趟就能白得二十兩銀子，早知道小的也跟去了?！?p> 張玗作勢踹了他一腳：“公子我平時虧待你了不成，還嫌賺的不夠多。”
說話間已經(jīng)來到他所住的院落，妻子帶著女兒已經(jīng)在院門口迎接。
張玗彎腰將剛會走路的女兒抱起：“我們家阿嵐何時才能長大呀？長大之后要好好跟著你表姑學學?！?p> 張玗本就喜歡女兒，覺得女兒家嬌嬌軟軟的比臭小子要好多了。
見到顧蓁之后，才發(fā)現(xiàn)原來女兒家不止是嬌軟?？粗菢訋Т痰幕▋海屗悠诖约业呐畠洪L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