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拿好洗漱的東西,捆好,到河邊圍好的營帳洗澡。
北四已經(jīng)早早守在那里,并且給他兌好了洗漱水,一切準備妥當。
待南珠洗完,正在穿衣服之時,北四便進去洗,這時其他人陸陸續(xù)續(xù)來了,見了兩人:“你們兩個真是,總是第一個來著澡帳,又不是沒有洗澡水,急什么嘛?!?p> 說這陸陸續(xù)續(xù)脫衣服,露出赤裸的上身,只剩一條褲衩。
南珠剛好穿戴整齊,走出澡帳,將換下來的貼身短衣到河邊去洗了,到灶軍處晾著。
順帶著把北四換下來的短衣也洗了。
再用淘換來的兩個牛皮袋子各裝了一壺開水,將自己和北四得被子都捂好了,和衣躺進自己的被窩。
明日又得早早起來訓練,能睡的時間她都不浪費。
她入睡時間短,北四回來時,已經(jīng)是朦朦朧朧了。
北四回來,被窩已經(jīng)有了一團暖意,在這寒冬里令人從腳暖到心。
她似乎已經(jīng)睡著了,總是入睡得這么早,偶爾累極了了還會有微微的鼾聲淹沒在此起彼伏的鼾聲里。
這半年多來,她曬黑了些,竟然比自己黑了四五分,看著還不如自己秀氣,倒是自己,怎么曬都不黑。
雖然不愛說話,卻總是像個小跟屁蟲似的跟在自己后面,訓練的每一項她都很出色,他們營的校尉一直很欣賞她,哪怕沒有戰(zhàn)功,都有心提拔她,只是看她年齡小,身材也瘦小,只實力一項還不足以樹立管束眾人的威望。
其他人一開始看她個子也有輕視的意思,可是訓練之后,也再也無人敢小瞧了她。
甚至好些弱小的兵丁很喜歡她,強大而不驕傲欺人,隱隱也有了一批支持者。
這樣的她,眼神始終停留在自己身上,哪怕自己除了一張臉之外,并沒有顯露出什么特別的地方來,平時顯露的實力也只是平均水平。
不像她,從不藏私,做什么便會認真做,顯示出自己真正的實力。
夜里燈光昏暗,暈黃的光落在她臉上,眉清鼻俊。
軟而粉的唇微微張開,圓圓的臉有了點輪廓,一頭黑發(fā)睡了也不敢松開,怕露出女兒相。
從離了那個地方,他就是個惡人了,可是這個人不知道。
知道了,還會不會這樣一直跟著他呢。
若是自己再沒有這樣的相貌了,她的目光還會不會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呢。
暫時沒機會逃離,他竟然會想這些東西了,難道是習慣了她的陪伴了嗎。
北四想著這些東西,在起伏跌宕的鼾聲里,睡了過去。
雨夾雪之后,又是好幾場洋洋灑灑花瓣雪,雪化云散之后便是艷陽天。
眼看著,冬日算是過去了,初春來了。
這支為了南征的軍隊,分成兩路開拔,各往東南與西南而去。
一路急行軍,到了昭寧路便停駐下來,再往前便是烏青族的南理國了。
西南這一片,最大的勢力便是南理國,其他還有一些大大小小的族勢,多是依附著南理國,至于為何不依附更強大的云夏國。
這中原大陸的勢力換了一茬又一茬,于他們而言,自然比不上已經(jīng)存在了上千年的南理國了,更何況他們與南理國都非漢族,有著與中原不一樣的文化習俗,還是依附南理國更好些。
所以他們在聽說云夏國要來攻打他們時,雖然懼怕,但是并不打算投降。
也早早做了準備。
竹籬之外用新土夯實一層厚厚的泥墻,墻壁上插了尖銳的竹刀,竹刀上一層青霜,不知是什么東西。
墻外一條五尺來寬的護城河,看挖鑿的痕跡,也是新挖的。
只是南地山多水少,河里的水位只膝蓋來高。
北四南珠他們站在新兵營里,跟老兵一起看著幾里外他們將要攻打的地方,緊張而又興奮。
兩軍相對數(shù)日,南珠們不知為何掌權(quán)者們只消耗糧草,按兵不動。
這日天朗氣清,列兵擺仗,于前方高臺之上兩邊分列了數(shù)十位將領(lǐng)。
有他們見過的幾位,大部分卻是沒有見過的,都面有肅色,身子傾向前方,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接著就有一個斜襟長衫頭戴烏紗帽男子立于臺上,遠遠的看不清他的樣貌,只大概看清面白無須,身板瘦弱。
他雙手捧一卷軸,暗色布帛隱隱有金色,嘴一開一合著,不知是在說什么。
等他收了金帛,便有一中年男子帶著一少年,皆穿著鐵甲盔衣走至臺中央。
中年男子聲如洪鐘,應該是說話時加了內(nèi)力,場上的軍士都能聽得清楚。
原來他是皇帝派來的司馬將軍秦微堤,之前的西北羌胡之亂,就是他平定的,從一寂寂無聞小兵一路升至司馬將軍。
而他帶著的少年則是新任的一個校尉白雨隹。
此少年不像十四五歲就在戰(zhàn)場上建功立業(yè)了的,還能得了皇帝的任職,可能是個有后臺的。
不知這其中有什么曲折,這個校尉領(lǐng)的就是南珠他們這一支新兵軍營,若是從未上過戰(zhàn)場的校尉,再帶從未上過戰(zhàn)場的新兵,怕不是什么好事。
北四這樣想著,自覺新將帶新兵,陣亡遁逃可能更輕易些。
至于南珠,張著脖子看了看臺上,看不清,便站著發(fā)呆了。
聽將領(lǐng)們在臺上說著鼓勵士氣的話,為家國為功名升起的熱血在軍士里面沸騰,明日出征。
一夜興奮發(fā)酵,漫長又短暫,開戰(zhàn)日來了。
步兵持盾牌分四路在前,騎兵藏中間,車騎投車在其后。
這一場戰(zhàn)爭的開始,與以往的每一場戰(zhàn)爭,并無什么不一樣。
箭矢漫天,刀劍無眼,鮮血滿地。
嘶嚎聲縈繞在耳邊,兵器相擊之聲震顫心房,殺紅了的眼看不到死亡。
戰(zhàn)場之上,無數(shù)的死魂飄蕩,殘軀斷肢漫山遍野。
北四的眼也殺紅了。
昨夜他明明跟南珠商量好了,今日他們殺向左側(cè)山脈處,趁機中箭或受傷倒地,待天黑戰(zhàn)事結(jié)束兩軍休整之時,他們兩人就可以趁機從山林里逃走。
以他們兩人的實力,要平安逃出深林,并不是難事。
可是如今,南珠不止沒有一直跟在他周圍,甚至砍殺得很認真。
仿佛她昨日的誓言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忘了。
他心里生氣,倒是不掩藏實力了,劈砍之間就是一條人命。
而南珠呢,她是一直記著北四的囑托,可是看著往日與她一起訓練了大半年的戰(zhàn)友都死在敵軍刀下,她心里不忍,甚至有些生氣,實在是不愿意一上戰(zhàn)場就當個逃兵,所以見著砍殺了戰(zhàn)友的敵人,也要一刀刀砍殺回去,為戰(zhàn)友報仇。
兩軍對戰(zhàn),士氣均不弱,可是死傷都已過半。
若是雙方再不出什么決勝之計,那至多就是個平均之局,損失上萬卻什么也得不了。
入夜,戰(zhàn)事仍然在膠著,領(lǐng)著南珠他們的新校尉騎著一匹血紅色的駿馬,一馬當先沖破敵軍的防衛(wèi)。
此時他就在南珠身旁砍殺,英勇無比,矯健的身姿比南珠勝出許多。
南珠側(cè)頭看了一眼,這一眼隔得近,異常清晰。
他神情沉肅,臉龐如同北四一般白皙,膚質(zhì)卻細膩更多。
一頭黑發(fā)微微卷曲,眉如刀劍,眼窩深深,眼瞳黑亮。
鼻如遠山,唇色嫣紅,輪廓分明,脖頸修長,精瘦結(jié)實。
一揮一收之間,殺人仿佛都是一件美好的事。
南珠手上的動作并沒有慢下來,可是心里卻驚異無比,這世間竟然有如此貌美之人。
本來她以為北四已經(jīng)很是漂亮了,參軍這大半年來也見了許多人,就沒見過比北四更好看的。
可是眼前這個少年校尉,比北四還要美上三分。
讓人心神全都吸引去了。
南珠并不知道自己的心神被那一張臉全給吸走了,只是一路跟在他旁邊,他做什么,自己也做什么,那些漫天飛濺的血液,仿佛紅色的花朵,開在他的周圍。
在他的帶領(lǐng)之下,他們已過了護城河,攻到了城門口。
烏青族卻早有準備,見云夏軍已經(jīng)來到城下,從泥墻之里推出一些滾筒,往地上一砸,不知為何就炸開了,漫天的火花落在漢族軍士的身上,一個呼吸間死傷無數(shù)。
眼見著好幾桶朝著馬上的美貌少年飛來,若是落在人身馬背上炸開,只怕這美貌少年的臉就要保不住了。
南珠覺得這樣一張臉,若是受傷了,那得多可惜啊。
她也沒多想,一個側(cè)踢借力,便站在了少年身后的馬背上。
雙手輕接那火藥桶,轉(zhuǎn)個身緩了沖勢,反手就將那火藥桶擲了回去,后面幾個火藥桶也是如此處置,這下倒是將那些投擲火藥桶的烏青族軍士給炸死了好幾波。
馬上的少年雖未停止過動作,心神一直關(guān)注著周圍,自然知道一個己軍兵士登上了馬背,心里一縮,反手就要將他斬成兩段,卻沒料到他倒是救自己一命。
既然是安全的,便留著他接那火藥桶,繼續(xù)砍殺敵軍。
他們兩人這般配合,使得己軍士氣大振,敵軍反應遲了。
美貌少年眼神一掃,對著身后的清秀少年道:“既然有如此好力氣,那火藥桶就交給你應對,等戰(zhàn)事結(jié)束了重重有賞,我這里不需要你,能應付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