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皎潔的月色朦朧,月光傾瀉在窗欞,柔軟的灑進屋內(nèi)床榻之上。床上的女子赤裸著上半身,血淋淋的鞭痕交錯縱橫在如雪的肌膚上,看起來十分觸目驚心。
天璇雖已用過藥,卻還是忍不住的發(fā)起高燒,潮紅的小臉上泛起淡淡的薄汗??谥邪l(fā)出含糊不清的夢囈,“錚兒,娘……”
她做了一個可怕的噩夢。
她不知道那是誰的記憶。
只覺得一股前所未有的悲愴之情如潮水般奔涌而來,淚水奪眶而出。
夢中的她與一個孩子被圈在偌大的水缸之中,從縫隙中窺探。只見熊熊的火舌如吞噬一般席卷四周,凄厲的慘叫聲不絕于耳,到處都是一動不動的尸體。
夢中的男孩抱著她濕漉漉的身子,擔心地說:“五姐,我們會死嗎?”她反抱住孩童,安慰地說不會。
“娘親說無論發(fā)生什么都不讓我們出來,可她去哪里了?”男孩哭著嗚咽道。
這個問題女孩似乎回答不了,只能緊緊地抱住他的頭。
那個女孩是她嗎?可是男孩又是誰?
可自己越是回想,那面貌就越模糊不清,似被一層詭異的濃霧蒙住了。
天璇緊緊地蹙起眉頭,神情也愈發(fā)痛苦不堪。
空氣中一縷冷冽的梅香襲來,有人似乎將手搭在她額頭上。手指觸感微涼,那人暗暗驅動內(nèi)力,一股清涼之氣自頭頂傳來,霎時間灼熱難耐的身子緩解不少。
見她神情略有緩解,那人便從嘴里塞進一顆白色的藥丸,入口是清涼的薄荷香氣。
附在她耳畔輕聲提醒:“別忘了凝神決。”
凝神決是一種內(nèi)功心法,將五感內(nèi)識化為一股清流充斥四肢百骸,最終匯聚丹田。從而起到固本培元,治愈外傷的功效。境界高者,便可身輕如燕,踏雪無痕。如風過而無影,殺人于無形。
……
“五姐姐,那是娘親嗎?”男孩稚嫩的聲音自耳畔響起,重新將她的神魂喚回。
夢中女孩順著男孩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一錦袍男子手執(zhí)一柄利劍,狠狠刺入了少婦的胸膛。少婦臉色慘白地朝兩人藏匿的方向望去,那神情里蘊含著怨恨和不甘。
兩行清淚自空洞的眼眶里滑落,身子軟軟地癱倒在地。雪白的玉釵順著柔亮的發(fā)絲落在地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生生地斷了兩截,染了血。
“娘!”男孩見狀慘叫一聲,女孩怔怔地看著眼前這一幕,一時竟忘了去堵住男孩的嘴。
那人聞聲而望,像是發(fā)現(xiàn)什么有趣的物事。饒有興致地持著滴血的劍刃步步逼近。
他像只浴火的修羅,渾身散發(fā)著陰森的鬼氣。
身后火舌席卷的房屋終于不堪重負地轟塌,化作一堆斷壁殘垣的灰燼。
幾乎同時,水缸的木蓋被掀開。
那人背著光,只留下一個漆黑模糊的身影。
但她卻分明見他笑了,露出一排光潔的白牙,聲音低沉且溫柔:“找到了?!?p> 這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卻成為她一生抹不去的夢魘。
天璇從夢中驚醒,瞳孔驟然緊縮。神情迷茫地看著眼前這一切,半晌沒緩過神來。
終于,她緩緩舒了一口氣,告誡自己,不過是一場噩夢而已。可萬物皆有因果,無端的夢魘更不會憑空出現(xiàn),那夢境里的人到底是誰,與她究竟是什么關系?
正思及此,耳畔忽然響起沉重的敲門聲。
她偏過頭,喚了人進來。
只見一襲青色如水泄般的絲質長袍滑過,玉冠之下是一張冰冷的俊臉。那人隨身帶著一個木盒,盒子里裝著各式各樣的藥丸,有救命的藥,也有置人于死地的毒藥。
天樞走到她床榻前,一言不發(fā)地揭開覆在上面的白布,動作并不算輕柔,她咬著牙忍著沒出聲。
他微微蹙眉,似在責怪:“怎么過了一宿,還是這樣?!?p> “……”當然了,她又不是泥人,隨便捏幾下就好了。
天樞默默替她換了藥,在傷口上灑下一層白色粉末,又重新?lián)Q了塊干燥的白布蓋上。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額頭,一雙冷凝的眸子里閃過一絲古怪:“感覺如何,有沒有渾身燥熱難耐?”
天璇想了想,道:“除了疼以外,一切都好?!?p> 天樞無語,心想這人莫不是和天權結了仇,怎么打的如此之狠。面上卻沒表現(xiàn)出來,只說:“沒死就是好的了?!?p> 一邊說著,一邊從他的百寶盒里掏出一個白瓷瓶來,放在她手邊。
“如果渾身熱的難受,就含一顆退熱丸。記住,一晚最多只能含一顆?!?p> 聞言她點了點頭。
末了,他幽幽地嘆了口氣,道:“一個兩個都是這般,從不知道愛惜自己的身子?!?p> “還有誰?”她還尚未聽說有人同她一般挨罰。
“搖光?!碧鞓心抗馕?,語氣變得沉重起來:“她倒不像你,平白無故地惹了教主生氣。她是在出任務時,被人生生挖了雙眼?!?p> “唉,如今將自己關在屋子里,不吃不喝,誰也不見。也不知是死是活?!?p> 天璇聞言心里一驚,怎么可能。
搖光在落月七星中武功雖并非上等,卻也是排的上名次的。其實力接近于三階武者,一般交給她的任務幾乎從未失手過。除非暗殺對象已經(jīng)超過三階上,但如果是這樣,梅不落根本不會派她去行刺,而是另尋教中武功階位高之人。
難道他莫非是想廢棋?
轉念一想,他又何必如此大費周章,直接在教中除名便可。
“難不成目標身邊有隱藏的三階高手?”
內(nèi)功境界分四階,一是通經(jīng),二為氣實,三為凝神,四為開化。便是俗說的化境,一位化境高手足以抵擋千軍萬馬,可真正煉成化境的在日曜大陸僅有區(qū)區(qū)兩人而已。
其一是青城山玄清道人,人過五旬卻鶴發(fā)童顏,平日里來無影去無蹤,仙跡難尋。
其二便是早已逝去多年的化境武者,衡山派掌門楊莫風。而成功擊殺他,并且滅了衡山一派的徒子徒孫,整整百余人,便是落月教教主梅不落。
以一人之力,便可將其滅門。三年前衡山滅門慘案在江湖上傳得沸沸揚揚,自那之后梅不落便一躍成為人人得以誅之的魔頭,究其原因竟然簡單的離譜。
看他們不順眼,僅此而已。
天璇將思緒拉了回來,正聽天樞正蹙眉道:“那人還是個殘廢的太子?!?p> 太子,還是個殘廢?
天璇仔細搜尋記憶,發(fā)現(xiàn)還真有這么一號人物?;釃樱x必安。便是個瘸腿的殘廢,不過卻并非先天,而是后天造成的??删烤故呛尉売桑l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就像是事實被故意掩蓋了。
總歸不過是皇家王權的遮羞布,爾虞吾詐釀成的慘劇罷了。
自那日與天樞分別之后,她便愈發(fā)勤奮修煉凝神決。如此接連七日,便覺耳清目明,背傷也好得極快,終于可以下地隨意走動了。
天樞替她換藥,語氣中略感驚訝:“你怎么好的這么快?”后又想明白似的點頭道:“看來我的藥還是有些用處?!?p> 天璇現(xiàn)已大好,心情還不錯,便學著宮里的文縐縐的貴人們行了個禮,笑道:“多謝天樞大夫妙手回春?!?p> 天樞也難得彎起嘴角,微微一笑,一掃多日以來的陰霾,仿若春日里暖化的一池春水。
嘴上卻依舊刻薄:“東施效顰,不倫不類。”
她聞言非但不怪,反而噗嗤一樂:“你若是改改你毒舌的性子,興許還能嫁的出去。”
“還是先管好你自己吧,丑八怪?!彪S即偏過頭去,臉上蒙了一層淡淡的紅暈。
天璇笑得跟賊似的,覺得他十分有趣,分明不好意思,卻非要裝成滿不在乎。
“唉,女人這種生物啊。我要比你了解一些的,落難時噓寒問暖,體貼備至,她才會記得你的好?!?p> “喜歡歸喜歡,卻從不主動出擊。誰又能看得明白你,難不成還等著人家眼巴巴地來找你?”
隨即一掌拍在天樞的肩上,幽幽地嘆了口氣。后者蹙著眉問她:“你都知道些什么?”
她故弄玄虛地將食指比在唇邊,道了句:“佛曰不可說,不可說。”
這時門外忽然有人輕咳一聲,兩人動作整齊劃一地往門口望去??吹絹砣撕?,面部表情都有片刻凝滯。
天樞最先反應過來,一手扒開肩膀上的魔爪,后退一步,默默地與她拉開距離。
“愿教主山河同壽,日月同輝。”
天璇反應慢了半拍,正要與天樞一起跪下。卻聽梅不落阻止道:“行了,你就不用跪了?!?p> 他今日依舊穿了一襲絳紫色的長袍,只不過卻不像前幾日那般有薄紗罩著,而是換了用金線繡成的麒麟,看起來莊重規(guī)矩了幾分。青絲用金簪盤成簡單的發(fā)髻,一只淬火重生的鳳凰在他頭頂展翅欲飛,頗有幾分張揚和不羈。
“傷可好了?”他問她。
“回教主,已經(jīng)大好了?!?p> 梅不落點頭道:“那便好,以防萬一,還是要檢查一下。”
此言一出,兩人雙雙愣住。
檢查?怎么個檢查法?
“不必全脫,只除去上衣就好?!?p> 天璇呆若木雞,愣愣地說了句:“現(xiàn)在,在這里?”
梅不落挑眉道:“難不成你還想去我房里?”
見她遲遲沒動作,他似等的不耐煩,蹙眉道:“想當年你還年少時,本座還親手為你沐浴過,怎么如今長大了卻扭捏起來?”
“男女授受不親呀,教主?!彼龓缀趺摽诙?。
“哦?”聞言,他語氣驟然冷了幾分,目光落在跪在地上的天樞,似刀子一般,“我竟不知,天樞他不是個男子?!?p> 天樞聽得冷汗驟下,忙道:“教主英明,屬下可用項上人頭擔保,天璇的傷已大好。若您不放心,仍可一查。俗話說醫(yī)者父母心,在屬下眼中,病患之間并無男女之別,只有病情輕重緩急?!?p> 靜默片刻后,梅不落沉沉地出聲:“你起來吧?!?p> 天樞如獲大赦,不由得長舒了一口氣。
抬眸間深深地望了天璇一眼,目光中似乎有打量之色,片刻后,道了句:“你且隨我來,為師要看看你,近日來武功荒廢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