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天璇愣住不動,尋芳以為她有其他顧慮。
便解釋道:“殿下如今的腿已大好,可卻每每在陰天下雨之時隱隱作痛。需時常有人揉捏才能緩解癥狀,如果你捏的好,以后這差事就歸你了。”
意思是他需要一個人全職給他捏腿?其他什么都不用做?
可腿已大好什么意思,天璇上下打量他一眼,難道他還能站起來不成。
正當她琢磨著,翠芝卻搶先站了出來,身子微微一服,乖巧道:“稟告殿下,奴婢從前在啟順宮里便是專給容妃娘娘捏肩捶腿的,連娘娘都夸我手藝好呢?!?p> 眾人都覺得翠芝在使渾身解數(shù)討好主子,覺得不屑,唯獨天璇對此心懷感激。
讓她去捶腿,倒不如讓她去清理豬圈,倒還容易的些。
天璇在一旁低著頭,悶不做聲。
謝必安見狀,微微蹙眉。語氣跟著便冷了幾分:“本宮說要她就是她,哪里有你說話的份兒?”
翠芝面色難堪,有些下不來臺。從前在蓮華宮里她伺候良妃娘娘時,縱使娘娘脾氣再差,心情再不好時說話也從不曾重過,人人都羨慕她能伺候這么好性子的主子。反倒是她,一向眾星捧月,狐假虎威慣了,養(yǎng)出個說不得罵不得的嬌蠻性子。
一時間面紅耳赤,嘴唇張開又合上,半晌也吐不出話來。
“既然殿下如此看得起奴婢,那奴婢就卻之不恭了。”話音剛落,翠芝只見身后出現(xiàn)一人影來,與她同樣穿著鵝黃長裙,翠綠夾襖,白皙的頸邊處綴了一圈白色狐貍毛。雪白的臉頰透出微微嫩粉色,顯得有幾分嬌俏可人。
可那眉眼處卻總有幾分不易察覺的疏離和冷淡。
那便是天璇了。
天璇走過去,學著翠芝微微一服身,便至謝必安跟前,蹲下將手放在他的腿上,輕輕捏了起來。
頭幾下略微重了,引得他頻頻蹙眉。
后來才學著放了幾分力道,只見他眉宇間舒展開來,一副十分享受的神色。
半晌,頭頂上方便傳來溫和的嗓音:“手法不錯,之前可曾給人捏過腿?”
“不曾。”天璇答道,這的確是實話。
謝必安似乎微微一笑,心情尚好的飲了口茶。卻未曾將茶碗放下,如玉般的手指摩挲著白瓷杯沿,似乎是在斟酌考慮些什么。
“你們是父皇派的人,本宮自是要厚待的??扇羰鞘褜櫳鷭桑恍亩玫呐?,本宮也是要懲治的?!?p> 眾人皆頷首答:“是?!?p> “可至于如何懲治,便要看本宮的心情了?!?p> “是?!?p> 謝必安抬手將白瓷茶碗示于眾前,“就好比這茶碗。”
眾人皆盯著那茶碗,以為他要摔碎了它??蓞s不曾想,謝必安的手指一松,那茶碗噗通一聲掉進水池里,瞬間便沉了下去。
小德子冷汗直冒,心想這懲治的辦法居然是沉塘么。
“一不小心就掉了,該當如何?”謝必安目光巡視眾人,笑著說。
一眾奴才嚇得大氣都不敢喘,心想這太子的脾性是不好捉摸的,誰能知道他下一刻便要做出什么事來。
大丫向來虎頭虎腦,看不清狀況,便隨口一說:“掉了撿起來就是了?!?p> 謝必安笑容加深,道:“大丫說的對,不如你跳下去撿來如何?”
奴才們心想,果然,不搭他話茬是對的選擇。
大丫臉色一青,便覺自己說錯了話。連忙跪下求饒:“太子殿下饒命,奴婢不會水啊?!?p> 謝必安身子朝椅背一靠,看著一眾奴才,但笑不語。
尋芳這才道:“何謂忠心的奴才?便是主子說跳下去,即使刀山火海也要跳。如今沒讓你們跳崖呢,只是區(qū)區(qū)一個水塘而已,你們便推三阻四。若將來主子有個三長兩短,爾等豈不是要撇下主子獨自逃命去了?”
小房子嚇得渾身顫抖起來,似乎尋芳要再多說一句,他便能當場暈給他看。
尋芳見了,嘴角露出一抹嗤笑。
“你,趴在地上那個!”
小德子見指的不是自己,便在心中直呼阿彌陀佛。隨即拽了拽小房子的衣袖,道:“哎,叫你呢?!?p> 小房子這才哆哆嗦嗦地抬起頭來,顫抖著說:“奴才,奴才也不會水。大人饒命啊?!?p> 但見謝必安遞來的眼色,尋芳才走過去將他拖至池塘邊,不顧小房子的掙扎反對,一腳將他踹了下去。
“快找,找不到就不準上來!”尋芳喊道。
謝必安見狀泰然自若的微微一笑。
小房子別提找了,一下水就如旱鴨子般撲騰,頭時隱時現(xiàn)地冒出水面。偶爾嗆一口水,語不成句地說道:“奴才,咳咳,奴才真不會……水!”
撲騰幾下喊了句:“救命啊。”
冒了幾個泡后便消失不見,半晌不再出聲,片刻后便從水底浮上來一個靛藍色的身影,頭是朝下的。
“不好了,小房子溺死了?!倍久嫔@恐的嚷嚷道。
謝必安橫了她一眼,悠悠道了句:“人各有命,生死在天,你慌什么?!?p> 二丫立刻禁聲,身子如同秋后的落葉般簌簌發(fā)抖。
連尋芳都不確定的說了句:“他不會真死了吧?”
謝必安瞥了眼水池中的動靜,淡聲道了句:“死就死了,還能如何?!?p> 輕飄飄的一句話,不由得叫人心寒。他視人命如草芥,玩弄于股掌之中,難道奴才的命就不是命了?
天璇此時驀地站起身來,冷冷地說了句:“花翎國有你這樣的太子,不知百姓該高興,還是該認命?!?p> 全然不顧眾人驚悚詫異的目光,縱身一躍便跳入池塘中,救人去了。
不跳不知道,一跳嚇一跳。
那池水才剛剛沒到腰部,若是小房子不那般膽小,興許也不會被淹的半死。她費力將他拖上岸來,將耳朵附在他左胸處凝神靜聽,果然,還有些許輕微的跳動。
“小德子!”天璇喊道,被點名的小德子渾身一激靈,話也說不清了:“怎,怎么了,翠環(huán)?”
“給我扒開他的嘴,清除穢物?!碧扈贿叞粗》孔拥男乜?,一邊道。小德子聞言,馬不停蹄地趕來充作幫手。
尋芳卻吃驚道:“你會醫(yī)術?”可又淡淡蹙眉,她用的醫(yī)術竟不是金針刺穴,難不成是巫術?
天璇也沒空搭理他,一邊給小房子有節(jié)律的按壓胸口,一邊沖著小德子吩咐道:“給他渡氣!”
小德子猛地愣住,半晌說了句:“什么?”
“聽不懂話么?要你嘴對嘴給他渡氣!”天璇皺眉道。
小德子面色一紅,捂住嘴道:“五姑娘,您這不為難人么。我一個大男人如何下的去嘴……”
天璇眼睛一橫,推他一把:“那你來按,我渡氣?!?p> 兩人錯身交換位置,眼看著天璇與他面對面,嘴唇近在咫尺。只不過猶豫那么一瞬,便想到,危急時刻總有些身不由己,于是心一橫,作勢便要將嘴對上去。
謝必安的臉色卻越來越沉,目光也越來越冷。
忽然隨手拾了一紫葡萄,兩指輕輕一彈,擊在小房子的頸窩處。只見他眉頭一皺,隨即嘔出一口水來,若不是天璇閃的快,便要噴她一臉水了。
“我,我是不是死了?”小房子幽幽開口道。
天璇大喇喇往地上盤腿一坐,單手支著臉看他,表情嚴肅道:“嗯,歡迎你來到陰曹地府?!毙》孔右宦爟裳垓嚨匾环?,轉瞬間又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