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路轉(zhuǎn)無

　　待十二位參加殿選的姑娘齊聚院中，只聽翠菡道，“請諸位姑娘依照名次排列，隨我去天寶殿。”

　　隨后便開始點名，蘭娘自然在首位，緊隨其后的便是王云娘，她二人容貌本就高出眾人一籌，此刻兩人站在一起，也叫人嘆一句雙姝何芳。

　　王云娘臉上只強笑著，“好姐姐，你打扮的好生雅致，只不過今日畢竟是殿選，如此素凈，你不怕惹了長公主么?！?p>　　蘭娘笑道，“我原不是要這般打扮的，偏偏有心人給我送來了一對白玉耳珰?！?p>　　王云娘瞧著，心中更氣，斜睨著小娟，只怨她差事沒當(dāng)好，小娟瞧著她的眼神，想要辯解幾句，卻又不敢上前，只好退到了一邊。

　　十二人列隊完畢，蘭娘瞧著，文婉兒居然也在隊內(nèi)，不過是最后幾名，兩人目光相接，對視一笑。

　　天寶殿中，魏嬤嬤已將今日文武兩試前十二位閨秀的考核成績整理成冊，呈于長公主面前叫她過審。

　　長公主仔細瀏覽了十二人的成績，便笑道，“不想謝守道竟生出這樣一個女兒?！庇謴囊欢言嚰堉谐槌鲆粡埉媮?，正是蘭娘所畫的《春日賞鳥圖》。

　　“本朝尚文，貴族中多有附庸風(fēng)雅者，往往不過流于形式，或追名逐利，如她這般能在畫中帶有神韻者，實屬少見，怕真是個愛鳥之人。”

　　長公主邊說，邊用手輕輕撫著畫中兩只稚鳥，見其毛色淺談淡，色軟而蓬松，勾勒有型，神態(tài)自得。

　　又將余下幾張卷紙抽出，口中道，“這幾幅雖用色鮮明，卻仍是匠氣太足?！北阌謱⑺鼈兎旁谝贿?，之后又抽了幾張詩文，發(fā)現(xiàn)多為仿效舊作，便罷了手。

　　“我看這些夫子著實無用，女學(xué)開辦了這么久，居然還是教出了這么些循規(guī)蹈矩的孩子來?！?p>　　魏嬤嬤忙道，“小姐們畢竟是女子，京都各府培養(yǎng)都以禮儀德行為先，因此詩書，琴畫之類的便怠慢了些。”

　　長公主便問道，“今日可有人逾矩？”

　　魏嬤嬤便道，“只有戶部尚書次女文婉兒出言質(zhì)問奴婢，為何要穿白袍，卸釵環(huán)。”

　　長公主聽了頷首，“稚女無狀罷了，倒也無妨。”

　　正在這時，殿外有人走入，正是先前驗選時執(zhí)印那一位宮女，只見她身后跟著一名手捧牡丹的小內(nèi)侍。長公主見她進來，便問道，“圣人可有說些什么？”。

　　只見這宮女并小內(nèi)侍行禮，口中道，“殿下金安，圣人說勞煩殿下主持此次花神選，命奴等將這‘花王’送來?！?p>　　說罷轉(zhuǎn)身，讓身后的小內(nèi)侍把牡丹呈上，只見這牡丹外圈呈粉色，中心卻是黃色，恰如粉晶石環(huán)繞著松石一般。

　　長公主便也起身行禮，口中道，“本宮謝過圣人?！庇肿屛簨邒甙堰@牡丹收下，卻見這小宮女還不退下，因問道，“圣人還有何事交代?！?p>　　這小宮女便道，“回稟殿下，這牡丹原是圣人賞賜給王娘娘的，今日奴婢同圣人稟告時，王娘娘恰在一旁，便讓奴婢去取了這花來?！?p>　　長公主聞言默了默，便道，“我明白了?！?p>　　待他們走后，卻聽到長公主對魏嬤嬤說道，“她可真是好手段，便是人不來，也要叫圣人知道她是多么盡心?！?p>　　魏嬤嬤便道，“殿下，既然如此，今日這花神……”又看向謝蘭娘那副賞鳥圖。

　　卻聽長公主嘆道，“可惜了?！?p>　　一盞茶后，翠菡引著一眾小姐來了宜蘭殿，又令小內(nèi)侍前去通報，長公主聽得消息，便宣眾人覲見。

　　十二位麗質(zhì)佳人便依序而入，蘭娘走在首位，只見她目不斜視，不慌不忙，朝前走去，后面本有人有些慌張，見她這般模樣，也把心神定了下來。

　　待十二位姑娘站定，依次頷首，長公主未發(fā)話，便無人敢抬頭，只聽上頭道，

　　“哪一個是王云娘？”

　　云娘未料到長公主竟會首個點到自己，因而有些慌張。雖王慧妃圣眷正隆，王云娘本人也是常出入禁宮，參加過幾次宮宴，然而長公主同王慧妃并不十分對付，因而連帶著王云娘，她也甚少注意。

　　只見云娘走上前去，行跪拜禮，口中道，“民女王云娘恭祝殿下萬福金安?！?p>　　長公主瞧她舉止得宜，形容姣好，恰似春日一枝新桃，兩腮飽滿，頰光生暈，竟是個難得的美人，便略點了點頭，道，“哪個是謝蘭娘？”

　　蘭娘聽到，便也行禮答道，“民女謝蘭娘恭祝殿下萬福金安?！?p>　　長公主瞧見她一身素衣，雖整個人形容如仙，卻不免與其他人差別過大，一時以為她是要使些心機，好叫自己格外注意她，便皺了眉頭，口中道，“大膽，我瞧你身上穿的還是比試是的白袍，你如此不敬，該當(dāng)何罪？”

　　蘭娘聽了，她早料到有這一關(guān)，只捏了捏手心，忙叩首在地，口中道，“民女不敢，只是另有一番緣故，還請殿下容民女細說。”

　　云娘在一旁聽著，背上冷汗驟起，須知蘭娘的衣服本就是自己動的手腳，難不成這會兒她竟是要揭發(fā)自己，可她并無證據(jù)……

　　只聽長公主冷哼一聲，道，“那你便說罷?！?p>　　蘭娘因而答道，“謝過殿下。民女這般打扮，本非不敬殿下，只因今日早上聽魏嬤嬤一席話，讓吾輩心中要常記孝頤娘娘教誨，民女不才，也曾受過娘娘恩澤，曾有機會入女學(xué)讀書，今日看見這白袍，便想起昔日在書院中讀書的時光，心中感念娘娘更甚，因此才做了這般打扮，以敬孝頤娘娘?！?p>　　蘭娘頓了頓，額頭已經(jīng)沁出了一層薄汗，因她不能抬頭，也不曉得殿上是何種情形，殿上靜默了一陣，只聽長公主幽幽道，“你倒是個有心孩子?！?p>　　又道，“走上前來。”

　　蘭娘答，“諾。”便往前行，及至離長公主不過一丈處，魏嬤嬤才叫她停下。

　　又聽長公主說道，“抬起頭來?！?p>　　蘭娘心中一松，知道這一劫已過，便聽命抬頭，只見中間寶座上坐著一位婦人，挑眉鳳目，寶相莊嚴。

　　長公主瞧了瞧她的模樣，見她神色坦然，渾不似撒謊，便對她剛才所言又信了幾分，又看到她眉心有一個紅點，便問道，“你眉心所繪為何物？”

　　蘭娘便答，“因怕太過素凈，民女便在眉心畫了一朵牡丹?！?p>　　長公主聽了，便又細看了看，說道，“很好，你這孩子有一番赤子之心?！闭f罷便讓她退到一旁。

　　余下十位姑娘聽了這話，便以為今年花神必定要被謝蘭娘奪走，又依序上前答話。待十二人覲見完畢，只聽長公主道，“各位閨秀都是人中龍鳳，卻叫本宮不好選擇?！?p>　　云娘聽了暗誹道，“什么不好選擇，怕不是在這里誑我們！”

　　蘭娘雖神色淡淡，然而攏在衣袖里的手卻是攥得死緊。

　　“本宮為諸位小姐備下了十二株牡丹。”說罷，就見魏嬤嬤攜一眾內(nèi)侍將十二株牡丹送進殿內(nèi)。

　　長公主起身，看著這十二株牡丹，先是用手撫了撫那朵‘花王’，又轉(zhuǎn)身笑道，“謝小姐一片赤心可鑒，本宮便賜你這一株‘丹心’”，說罷，便命兩名內(nèi)侍將一株白色牡丹呈到蘭娘面前。只見它花冠大如繡球，壓枝而垂，中心有幾瓣朱砂色，蘭娘見了這花，臉色便白了白，知曉自己中選無望，仍跪謝道，“民女謝過長公主恩典。”

　　長公主瞧了她這般模樣，心中略微憐惜，卻又命人將那‘花王’抬出，笑道，“云娘天姿國色，我看這花王于你，真?zhèn)€是相稱無二?！?p>　　云娘聽到這話，心中又驚又喜，忙跪謝道，“謝長公主賞賜?！?p>　　花神選至此，結(jié)果已出，王云娘列首位，為這一屆花神。

　　待蘭娘出了天寶殿，只見游荷和紫蘇正在殿外侯著，兩人還不知殿內(nèi)情形，瞧見兩個內(nèi)侍跟在蘭娘身后，捧著一株白色牡丹，還以為蘭娘是中選了，便都笑迎上去，紫蘇道，“恭喜姑娘，賀喜姑娘！”

　　游荷心思細膩，瞧見蘭娘臉上并無喜色，僅有的笑容不過是強撐罷了，便問道，“小姐，殿選結(jié)果如何？”

　　卻見蘭娘只搖了搖頭，吩咐道，“紫蘇游荷，你們先帶兩位公公安置牡丹?！庇魏梢姞睿懔钭咸K陪兩人前往自家馬車，自己卻道，“我陪著小姐罷。”

　　卻聽蘭娘道，“你先退下，讓我一人靜靜。”

　　游荷瞧見蘭娘心情不好，便也不好再說些什么，只得在遠處跟著。

　　卻說齊恩侯府，自打定下了要蘭娘進宮的主意，便使盡了千般的功夫去培養(yǎng)。此次花神選便是關(guān)鍵一環(huán)。又因蘭娘本就是個要強的，所以往日里不論是掌家理事，還是課業(yè)，她都不甘屈居人下。

　　“若真是藝不如人，便我輸了，那又何妨！可今時今日，明明是我文武兩試排在首位，卻為何是她王云娘奪得了花神之位？”

　　蘭娘心中憤懣，只往前走著，不曾看路，不知不覺間，竟來到了‘月回廊’。

　　只見她聽到鳥鳴，便抬頭看去，見廊下已燃起了宮燈，兩旁錯落掛著鳥籠，蘭娘撫著其中一只，瞧見正是一只黃鸝，只見它神色懨懨，便用指甲點著它的頭說道，“你這小東西，怎么也這般不開心?！?p>　　又拿了一旁的鳥食哄著它吃，卻見它絲毫不動，只用翅膀蓋住自己。

　　不知怎的，蘭娘瞧著這籠子，心下竟生出了這十五年都未有過的想法，“原來我竟如它一般，不過是困在這籠里的鳥兒罷了?！?p>　　情隨意動，她便找到著鳥籠子的門，待正要打開時，只聽到有人斥道，

　　“大膽，你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