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王氏聞言，追問道：“不知圣人將簡王的封地劃在何處？”

　　“山東登州府?！?p>　　須知登州倭寇橫行，民不聊生，實是一片苦地，小王氏聽了，不由心道：“圣人真是狠心的父親?！?p>　　一時心中慶幸，自己女兒雖是側(cè)妃，但好歹留在了京都。只是云娘畢竟是她侄女，她也不好在臉上顯露，又去看王氏臉色，不想她卻是一臉沉重，又屏退身邊奴婢，對齊恩侯叮囑道：“圣人如此偏心，怕是要惹出大禍來。”

　　齊恩侯卻充耳不聞，只以為這回是王家倒了大霉，又同王氏道：“母親此言差矣，圣人也是怕再有三王之亂（景泰年間三位藩王發(fā)動的清君側(cè)，后被鎮(zhèn)壓）?！?p>　　王氏聽了，卻搖了搖頭，自己聰明一世，兒子竟半分不像自己，是個十足的糊涂蛋，只是她心中雖有擔憂，但想到太子年長，一向以德服眾，又不免覺得自己過于憂慮，便對他二人道：“蘭娘既要入宮，你們夫妻二人，可與她再好好聊聊，這一別，便不知幾時能再見了?！?p>　　便是齊恩侯此刻也有些悵然，他何曾不恨蘭娘不是個兒子，又何曾不恨自己懦弱無能，便俯身道：“那是自然?！?p>　　尚書府內(nèi)，云娘第一次識得‘天威難測’的滋味，前一日她還是風頭無兩的花神，今日卻變成了落魄藩王的妻子。

　　只見她坐在榻上，神色茫然，忽然想到那一日自己那句“若是我不喜歡的，我是絕不會嫁的”，唇角流露出一絲苦笑。

　　湯夫人倒顯得比自己女兒更為激動，她哭著對丈夫道：“你去求求慧妃娘娘，求求她讓陛下改了圣旨吧，這是我們的女兒呀！你怎么忍心讓她遠嫁荒蠻之地受苦！”

　　王攀第一次覺得，雖然自己已經(jīng)位極人臣，可還是左右不了命運，一道圣旨，恍如一道鐵鞭，正打在自己的心神上。

　　“是我糊涂，圣人定是知道了云娘和鳳郎一事。”王攀沉聲道，又看了看身旁的湯氏，“他是在告訴我，沒人能欺瞞他，更沒人能動得了太子的地位?！?p>　　湯氏聽了，突然止住了哭聲，她臉上的妝面全花了，一點不見接旨時的體面，反而憤然道：“圣人的兒子是人，我的女兒不是人么！我的兒子難道不是人么！”

　　正在此刻，忽聽窗外一聲巨響，原是一道驚雷正打在王兆生前所在院落的主屋，他三人被一震，只覺得這響聲忒也瘆人，一時滿屋皆靜，忽聽外頭有小廝來稟：“太太，少爺那屋子驚了雷，此刻已經(jīng)燒起來了。”

　　湯氏想到兒子生前所做孽事，又想到自己先才所說之話，一時竟發(fā)起了瘋，雙手捶地，口中呼道：“做孽啊、做孽啊！”

　　云娘被她這番舉動驚住，趕忙走到她身邊，抱住她道：“娘，娘，你還有我們。”她把臉頰貼到湯氏額頭上，忽然眼中一酸，禁不住流下淚來，她畢竟是一個十五歲的少女，又怎經(jīng)得住這般變故，皇命難違，便是她想絞了頭做姑子去，竟是都不能！

　　“只能認命，可為什么我要認命，我不能認命！”云娘心道，她想起姐姐的自私，又想起長公主的冷漠，最后，想起了鳳郎救自己時的溫柔。

　　“我甚至不知道簡王是個什么樣的人?！彼@樣想著，又對自己道：“早晚有一日，我要叫你們都臣服在我腳下！”

　　自鳴鐘的時針剛指道三，鐘聲剛起，梁連興就進了太和殿，他瞧見圣人正在批著折子，而一旁的病盆已經(jīng)化了大半，便叫內(nèi)侍進來換新的，自己又親自走到圣人身旁，為他添茶。

　　“你的差事，辦的怎么樣？”

　　梁連興便道：“回稟圣人，奴才已經(jīng)將您的旨意頒下去了，各位大人接旨后，都感恩不盡，連呼萬歲呢！”

　　只聽元鼎帝‘嗤’的一聲，道：“朕諒他們也不敢。”又問道：“鈺娘那丫頭可還好？”

　　梁連興略頓了頓，便道：“潁川縣主知道簡王要迎娶王姑娘，確實十分傷心，但假以時日，陛下的一片苦心，她定能明白的?！?p>　　原來圣人今日還命梁連興還頒了一道圣旨，冊封齊鈺娘為潁川縣主，俸三百石，賜潁川郡（小郡，近京都，規(guī)模約為縣城）為其封地。便是本朝宗室女子，也鮮少有封地，故而她獲此殊榮，實屬罕見，也可見元鼎帝對其之偏愛。

　　及至傍晚，宮內(nèi)已派了禮儀嬤嬤到齊恩侯府來，此時眾人才得知，原來皇帝還點了戶部尚書文緒華的女兒為太子側(cè)妃。

　　小王氏臉色頓時由喜轉(zhuǎn)憂，又對王氏道：“這才剛過門，便要與別人一道分享夫君寵愛…”

　　王氏聽了，不由拿冷眼看她，倒叫她不好再說下去，又道：“蘭姐兒既要入宮，這樣的日子，便只會多，不會少，你當太子的丈母娘只有你一個么！”

　　又叫人把蘭娘請來，只見大小王氏對她行禮，蘭娘哪里敢受，剛要扶她，便聽到身后那位禮儀嬤嬤清咳一聲，只好道：“免禮?！辈盘摲隽送跏弦话?。

　　因他們娘幾個要說私房話，倒不好叫這兩位禮儀嬤嬤聽了，只聽王氏道：“兩位嬤嬤還未用膳，便請移步到耳房去用罷?！?p>　　因王氏也是五品宜人，兩位嬤嬤聽了，自不好再說什么，便一齊行禮退下了。蘭娘見她二人出去，方才松了一口氣，又拿起一旁的點心果子吃了些。

　　小王氏見了，不由心疼道：“這才第一日，就不讓你吃飽了？”

　　王氏掃她一眼，又聽蘭娘道：“宮里頭規(guī)矩大，女兒愚笨，便想著勤加練習，免得到時候丟了侯府顏面?！?p>　　王氏聽了，略點了點頭道：“你可知同你一起進東宮的，還有文大人的女兒，喚做文婉兒的?！?p>　　蘭娘點頭，道：“先頭那兩位嬤嬤已經(jīng)對孫女說過了，我與婉兒也是舊相識，到了東宮，還能多一人照應?！?p>　　王氏不置可否，小王氏卻有些著急，便道：“你和她品階相當，又是一同入府，可要多加提防才是?！?p>　　蘭娘剛要反駁，又聽王氏道：“你娘這點說的沒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亦不可無。”

　　蘭娘只得應是，王氏畢竟是見過大場面的，又叮囑蘭娘道：“你嫁進的是天家，一言一行，都會彰顯天家體面，不可有半步行差踏錯?！?p>　　蘭娘聽了這話，鄭重道：“孫女謹記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