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他止住了笑聲,劇烈喘息著。
“方才為何躲避?既然要騙,就騙到底??!”他如一只暴怒的獅子沖我低吼,一把揪住了我的衣領(lǐng),雙目圓睜,死死地瞪著我?!盀楹尾焕^續(xù)騙下去?好讓我以為她真的回到我身邊了?!?p> 我本以為他下一刻便會掐死我,卻不想他忽而冷酷一笑。“你不是喜歡我嗎?我們各取所需,有何不好?。俊?p> 語畢他不由分說地咬住了我的唇,而我卻被他方才那句話震得魂不附體。他說:“你不是喜歡我嗎?”,還說要“各取所需”……
從未有過的羞辱感侵襲上心頭。難道這便是先動心的代價嗎?他清楚我對他的心意,只怕會變著法地折磨我。
他頓了頓,放開了我。我隨即抬手,朝他臉頰摑去。本想以他的身手定會躲過,卻不想他卻硬生生地受了。掌心沾染了他頰上的濡濕,我愣住,不知為何,我感覺得出他是有意想挨這一巴掌。
他毫不在意地輕蔑一笑?!拔艺f過,她是我的人,身子自然也是我的。看在你為我解毒的份上,我暫且不殺你,明日我派人給你安排住處?!闭Z畢他頭也不回地?fù)P長而去。他離去的背影是那樣的孤傲,卻又是那樣落寞……
房門再次上了鎖,我身體無力,順著墻側(cè)倒在草垛上,周身冰寒,而冷到極點(diǎn)的卻是那顆麻木的心。
他說他暫且不會殺我。我是不是該因此感到慶幸呢?可只要我在他手里一天,性命便受威脅一天,還是要想法子離開這里,天知道他留下我是何目的。
意識漸漸有些恍惚,隱約感覺到身體時冷時熱,極不舒服。莫非是著了風(fēng)寒?想為自己診脈,卻連抬一抬手的力氣都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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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糊糊間感到有陽光照射進(jìn)來,邊伸手去遮,邊用另一只手撐坐起身。想起昨夜自己像是有外感風(fēng)寒的癥狀,便摸了摸額頭。沒有發(fā)熱,看來是昨夜太過困倦的錯覺。
門邊傳來開鎖的清脆響聲,我不由得坐直了身子。房門打開,一道清俊頎長的身影立在門邊。
是他?那個薛大人。
他略微掃了我一眼,轉(zhuǎn)瞬低垂眼睫,略一躬身,算作行禮?!肮媚?,屬下是主子的貼身護(hù)衛(wèi)薛讓。主子有令,請你隨他一道入宮。”他頓了頓側(cè)過身,我朝他身后望去,看見六位侍女排成整齊的兩列候在門外。
“還請姑娘配合?!毖ψ尩恼Z氣中盡是公事公辦的意味。
六名侍女在薛讓的示意下齊齊上前為我梳洗。待收拾停當(dāng),我儼然成了凌府丫鬟的模樣。暗中心思轉(zhuǎn)動:他入宮為何要帶上我?這人有何目的?
“主子已命人在留園備下了早膳,姑娘請速速用膳,切勿延誤了入宮的時辰?!币皇膛?xì)聲軟語道。
我一路由眾侍女指引著,來到了留園。
留園是座不大的院落,似是閑置了許久,墻根處還堆著厚厚的落葉,整個院落沒有絲毫人氣。也是,那人怎會特意命人為我打掃院落?
步入飯廳,一眼便看到那人身著玄色勁裝,端坐在廳側(cè)的太師椅上,周身盡是肅殺之氣,表情也是冷的,絲毫看不出昨夜醉酒后的脆弱模樣。
他怎會在此?
見我進(jìn)來,他似是挑了挑眉,并不言語,表情仍是一片冷寂。
我朝廳中的飯桌望去。桌上放著幾盤再尋常不過的菜品、一碗白飯、一碟清粥。我在桌邊坐下,執(zhí)起筷子。
許久沒有進(jìn)食,聞到飯菜的香味,罷工已久的胃終是叫囂起來。我強(qiáng)抑制住狼吞虎咽的沖動,一筷子一筷子,緩慢將飯菜送入口中,細(xì)嚼慢咽。
我不是在顧忌形象,而是清楚長時間空腹后若是進(jìn)食過快會引起胃痙攣。
前世做外科醫(yī)生的時候,常常會因?yàn)閯虞m五六個小時的手術(shù)而錯過飯點(diǎn)。當(dāng)時年齡小,明知會傷胃,卻還是會在手術(shù)結(jié)束后沖到醫(yī)院食堂風(fēng)卷殘云一通,隨后便是不可避免的胃痛。時間久了便落下了胃病,即便是按時吃飯,只要吃得稍微急了些胃病就會犯,因此深諳其苦。
吃到八成飽,我拿起桌上的絲娟,擦拭嘴角,站起身來。那人見狀也站起身,朝我踱來,望了望飯桌,竟是蹙起了眉。
我不解,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只見他的視線停留在一餐碟上,碟中是我從菜中挑出的青豆。
“你不喜青豆?”
他的語氣甚是認(rèn)真,我卻莫名其妙:這人看我不順眼到連我吃什么、不吃什么也要管?
我沒好氣:“是又怎樣,難不成你連這也要管?”
聞言他的眼中閃過驚詫,若有所思。我才沒功夫管他在想什么,沖口問道:“凌念空,你為何要帶我入宮?”
他回神,冷聲道:“我凌府從不養(yǎng)閑人,你既居于此,自然要為我所用?!?p> “你不養(yǎng)閑人,放我走便是,何必留我在身邊,引得你我相看兩厭!”
他冷哼?!罢f過的話,我不會再說第二遍?!?p> 說過的話?他說過什么?
我努力回憶,想起他好像是說過為何不放我走。原話已記不得了,只記得大意是說這身子是原主的,所以要我好好養(yǎng)著,不能離開。
看到我努力回憶的樣子他似是十分滿意。“記得就好。更何況……”他的手攀上我的臉頰?!澳銇碜郧曛螅粝履?,我自不會吃虧?!?p> 我十分厭惡他的舉動,躲開他的手,憤怒道:“你不是會那個什么御魂術(shù)嗎?你自己不就能窺見千年后的一切,又何必多此一舉?”
他的手懸空,卻也不惱,冷冷一笑,道:“你以為窺探未來會如此簡單?”
我聞言愣住,心想:的確,記得先前他還是空兒的時候曾告訴過我,修離還未找到御魂術(shù)傳人,所以千年后的境況他是不得見的。至于靠診脈判斷前世身份的能力,只怕是他偷學(xué)來的。
就在我愣怔間,他一只手伸入懷中掏出一張極薄的皮來,另一只手將我強(qiáng)按坐在木凳上。
“你做什么?”
他不答聲,指腹卻是再次攀上我的臉頰?!斑@張臉若是再出現(xiàn)在世人面前,怕是又會引起一場腥風(fēng)血雨?!?p> 聞言我不由打了個寒顫。是了,原主是叛臣之女,全族被皇帝誅殺?,F(xiàn)在世人均認(rèn)為原主墜崖身亡,這副面孔若是再出現(xiàn),定會引來新一輪的殺戮,到時我的小命定會不保。那他……是在保我?
似是猜出我的疑惑,他輕嗤?!澳愕纳雷匀灰莆赵谖沂种??!?p> 我恍然,卻只覺周身冰涼。不再說話,任由他為我易容,心中卻極不平靜:我的預(yù)料果然不錯,他終有一天還是會取我性命,現(xiàn)下不動手,怕只是時機(jī)不成熟,所以要想活下去,還是得盡快想法子脫身。
易容完畢,他轉(zhuǎn)身。“薛讓!”
“屬下在!”一直候在門側(cè)的薛讓隨即應(yīng)聲。
“方才吩咐的事可有辦妥?”
“是!見過姑娘真容的一眾奴仆皆已處死,尸身已送去亂葬崗?!?p> 薛讓語氣淡淡,似是在訴說一件極為平常的事。我卻驚得從木凳上彈起。
“你!你為何要處死他們?!他們做錯了什么?”我聲音顫抖,不可置信。
凌念空復(fù)轉(zhuǎn)回身看我,冷酷一笑。“他們最大的錯,便是遇見了你。他們不死,你便要死。”他上前兩步,眼中的冷酷之色更重:“你才是害死他們的罪魁禍?zhǔn)??!?p> 我倒吸一口氣。這還是我認(rèn)識的那個念空嗎?不過一頓飯的功夫,他便命人處死了侍奉過我的丫鬟奴仆。他奪走人的性命,就像碾死一只螞蟻那樣簡單,那樣輕易……
我的心一陣陣緊縮,卻又轉(zhuǎn)念:這樣也好,這樣我便能毫無留戀地將他從心里抹去了。
凌念空,我是騙了你,所以你要強(qiáng)留我在身邊、限制我的自由,我可以忍??赡阕屛冶池?fù)上那么多條人命,我是無論如何也擔(dān)不起的。所以從今天起,我再不會讓你左右我的心思。而你如此心狠手辣,終有一日必定會付出代價。
我深吸口氣,調(diào)整心緒,冷聲開口:“不是說要入宮嗎?誤了時辰,不怕皇上問罪?”
他聞言看我,眼中閃著驚異的光。
他為何用這種眼神看我?
我莫名其妙,卻也不愿多想,不再理他,朝外走去。
上了馬車,一路無話,卻總能感覺到他的目光在我周身掃來掃去,我閉目假寐不予理會。約摸半個時辰后便到了宮門前。
我正要起身下車,他卻一把將我拉至身前。兩人的身體緊貼著,令我極不舒服,剛要掙扎,只聽他在我耳邊道:“若想活命,就安分些,這里是皇宮,可不是尋常之地?!?p> 我冷哼?!拔胰羰窍氩话卜?,你阻止得了?”
他捻起我鬢邊的發(fā),為我繞至耳后,冷笑道:“那你大可一試,不過最后倒霉的只會是你自己?!?p> 語畢,他猛地松開我,只身下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