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兄弟相聚
接過李弘中遞過來的紙盒,拆開包裝,周永軍才發(fā)現(xiàn)是一臺傳呼機。
桑塔拉駛出派出所的門外,副駕駛座的錢海豐轉(zhuǎn)過頭來,一張銀盆大臉笑容可掬,粗壯的手掌上堆著一撮瓜子伸到后座的秦科面前。李弘中的手指關(guān)節(jié)粗大的左掌沿掌握著方向盤,右手朝后座拋去一包香煙。
“你這瓜子怎么就吃不完???”周永軍將傳呼機放在腿側(cè),伸手捏了錢海豐掌心的一顆瓜子,而秦科沒去搭理小胖子,白皙修長的手指夾住香煙盒,抽出一支點上,遞給周永軍。
“哇,被人伺候的感覺真好?!敝苡儡娊舆^煙,放在嘴角叼住?!芭肿影?,警察叔叔說你經(jīng)常攪亂治安,是不是欠收拾了啊?!?p> “你再不回來,老大都不管我們啦。肖強就被管得更死了?!卞X海豐將瓜子全部塞給周永軍,腦袋靠在座椅上長嘆一聲,“你說我一枚胖葫蘆,每天被爹揍,我只有出門找人出氣了。不過你放心,都不是我惹禍的,別人惹禍了我還手總是應(yīng)該的嘛。哥啊,還是說說肖強,繼續(xù)說?!?p> “家中有母虎啊。這肖強啊,他這是多缺母愛?。俊?p> 秦科不陰不陽地幫補了一句,換來李弘中一聲呵斥,“關(guān)你叉事?你一個25歲的處男去幫結(jié)婚生子的人分析婚姻生活?操蛋?!?p> “怕老婆不是壞事,對吧,再說了肖強這不是怕老婆,是愛,不過是愛的有些過分了。老大,你也很‘愛’未來嫂子對吧?”胖子錢海豐見順利轉(zhuǎn)移了槍口,在座椅上轉(zhuǎn)過身體側(cè)頭先看看李弘中,再看看周永軍,滿眼的揶揄。
周永軍沒有說話,叼著煙笑瞇瞇地看著窗外,心中平靜而溫暖。這種幾兄弟在一起互相笑鬧的日子,從90年去當兵之后,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過了?;貋硖接H的時候,只見著了才退役的李弘中。這個大哥打小就穩(wěn)重,做事情也雷厲風(fēng)行,打起架來也是勇猛無比且極有技巧。別看現(xiàn)在秦科與錢海豐在損他,那是因為都知道這種事情李弘中對兄弟們的揶揄毫不在意,外人瞎說就不一定了。
“話說二哥啊,你這暴脾氣真得改改了?!鼻乜仆崎_錢海豐遞過來瓜子,笑著說,“現(xiàn)在咱們這地方,坐在一起討論的都是生意經(jīng),哪有什么心情去管閑事,更別說是什么見義勇為了。萬一今天我們不在,你要是吃了虧怎么辦?!?p> “你寧愿看見咱們這里四處烏煙瘴氣惡名昭著?,然后連個外地人都不敢來?”周永軍翻了個白眼,“再說了好歹咱們受過部隊教育的人,你也得對得起自己曾經(jīng)穿過的那身軍裝吧。”
“我覺得老二說的沒錯,退伍不褪色你忘記了?你這兵當?shù)谩?”李弘中插言說道,“老二還是黨員,要是遇到這種事情視而不見,那些軍功章勛章之類的干脆直接還回部隊得了。”
秦科嘿嘿訕笑,不再說話。
“我們?nèi)ハ挛绮璋?,晚上我們就不管你了,你肯定要去爺爺家,我建議你讓你媽媽一起去吧?”李弘中不搭理秦科與錢海豐,將車行駛進一條岔道,停在一家叫‘悅點’的茶樓門口,“這家茶樓的點心還是原來的味道,估計你很想念的?!?p> 這句話一下子將周永軍弄得抑郁起來。
父親周連杰在周永軍10歲的時候便去世了,在海關(guān)上班的母親孟蓮香精明干練,平常都沒時間管周永軍,所以周永軍當兵這事兒是聽爺爺安排的,這讓他母親十分惱怒,在周永軍接到通知的當天便帶著小女兒搬到了單位宿舍,周永軍的奶奶去世的時候,孟蓮香才與老人家恢復(fù)了日常的走動——老人兩口子都住在干休所。
想想這事兒就頭大。
四個人在‘悅點’二樓找到位置坐下,秦科手中幫周永軍拿著盒子,“傳呼機的號碼就在盒子里?!敝苡儡娊舆^盒子,目光掃視著四周,茶樓的生意不錯,只是應(yīng)該新裝修過,還有一股難聞的味道。而且,喝茶的人不再像當年只有些本地老人了,客人說話南腔北調(diào),哪兒口音都有。
“熱鬧吧?我回來都不習(xí)慣了,到處都是外地人。”錢海豐招手讓推著餐車的服務(wù)員過來,一邊氣哼哼的,“你說這拖家?guī)Э诘呐軄磉@邊干啥,真以為這邊遍地黃金啊?!?p> “你們現(xiàn)在在干嘛?老大我知道在物資公司,胖子你呢?麻桿呢?”周永軍從餐車上那了一份燒麥,隨口問道。
綽號‘麻桿’的秦科坐在周永軍的左側(cè),也拿了一份腸粉,隨口回答,“我?guī)图依锸刂昴?,胖子在考車呢,打算去跑貨柜車,這活兒雖然累點,可賺錢啊。”
“我才不想去呢?!迸肿右呀?jīng)將餐桌上的瓜子全部收進了口袋,已經(jīng)拿上筷子開吃,嘴里嘟嘟囔囔,“我真羨慕麻桿呢,我也想開店,家里不同意,門面太貴了?!?p> “不說我們了?!闭诜植璧睦詈胫虚_口,“你呢,老二,回來了,就要想著工作了,家里有什么安排嗎?”
“我不知道啊。”周永軍拿筷子的手僵了一下,苦笑道,“你又不知道我那老娘,恐怕這下正在低聲下氣地求人辦事呢。和我說了,讓我不要有什么顧慮,其實她不明白的是我顧慮的便是她到處去幫我求人。電話里說了根本不搭理我?!?p> 李弘中瞇了瞇狹長的眼睛,遞過去一杯茶,安慰道,“得啦,你超期服役的事情,不知道你媽媽哭了幾回了,回來了就聽她安排吧,反正都是為了你好?!?p> “我最煩這話了?!迸肿友氏驴谥械臒?,憤憤不平,“什么都是為了你好,就像我爹,他做司機就非要我做司機???你說我這三年兵當下來,回到家還管得更嚴了,我冤不冤啦?!?p> “肖強呢?他在做什么?”周永軍見胖子又開始感慨,趕緊轉(zhuǎn)移火力。他知道胖子的父親是火爆脾氣,胖子小時候是沒少挨揍,即使是胖子退役回來,他爹一樣是想揍就揍了,從不猶豫。
“他們家的水產(chǎn)店啊,我跟你說啊越搞越大了。”胖子又興高采烈起來,猶如自己見到了金子一般,“現(xiàn)在有兩個店了,請了幾個工人。不過他不需要干活啊,家里都是三個姐姐和姐夫在操持著呢。唉,我怎么就沒這么好的姐姐姐夫呢,你說什么活都不用干,想用錢就問家里要,多美啊。唯一的痛苦就是娶了個母老虎……。”
也難怪胖子開心,綽號‘算盤’的肖強打小就與胖子走得更近。肖強外表看上去憨厚木訥,與胖子兩個人倒是相得益彰。
周永軍意味深長地看著胖子,眼神中有些笑意。
“背后議論別人,會折***的?!?p> 一個聲音在錢海豐背后響起,語速極快,尾音拉長。胖子敏捷地回頭,看見身材壯實濃眉大眼的肖強正站在狹窄的過道上,黑亮的眼珠瞪著自己,身上的西裝外套皺巴巴的,臉上還掛著汗珠。
“偷聽我說話,你還有理了?”胖子不在意地扭轉(zhuǎn)頭,厚實的手掌拍拍身旁的空椅子,“快來坐下,說說你怎么跑來了,怎么滿頭大汗的?!?p> 先是伸手在錢海豐的肩膀上大力一拍,肖強走到周永軍身邊,狠狠地與多年沒見的兄弟來了個熊抱。一旁微笑著的李弘中示意他趕緊坐下,給他倒了一杯茶。肖強也不管茶水太燙,一口喝完,才抬手與身邊的秦科擊掌。
“麻桿,胖子給你點肉才好,你看你是越來越瘦了。老大,胖子再在背后說我,你就要和他手聊一下,這胖子嘴巴早就該貼個封條了。永軍,你回來了應(yīng)該去喝酒啊,跑來喝茶干嘛?害我跑了躺老粵明飯店,沒碰到人……?!毙姷恼Z速像機關(guān)槍一般,與他的粗豪形象極不相符。
“打住打住?!崩詈胫刑?,“你怎么跑來了?你老婆孩子呢?”
“她們回家了?!毙姷淖旖浅读顺叮笫忠粨],側(cè)頭看著周永軍,“你這樣看著我干嘛?我過來你不高興???傳呼機好用不,號碼我選的……?!?p> “她們回哪個家了啊?你自己家還是娘家?你小子是偷跑出來的吧?”周永軍笑呵呵地扔過去一支煙,看著肖強狼吞虎咽地將點心塞進嘴里。打小肖強對吃的就有一股狠勁,就像是吃了上頓沒下頓似的。據(jù)說在軍區(qū)后勤部那幾年,肖強追著炊事班長拜把子,為的就是想要多吃點。
“永軍你回來了打算干點啥?明天我送你去民政局和人武部吧,我跟你說我們教導(dǎo)員專業(yè)回來了,在人武部上班呢,熟人好辦事?!毙娮炖锞捉乐澄铮洁洁爨斓夭黹_話題,“我明天帶點海鮮過去給老娘嘗嘗,你不在家我去得少,不過老大是常去的。胖子和麻桿都跟我一樣,有些怕老娘……?!?p> “你別東一句西一句的啊,胖子說你怕老婆呢?!鼻乜泼蛞豢诓?,笑著拿起一塊點心塞進嘴里。
“都說什么呢?你們認為那是怕老婆?我肖強怕過誰來?當年也是橫掃一條街的好漢,呵呵呵……。”肖強咽下口中的食物,端起茶杯一口喝完,眼睛一瞪,豪氣萬丈地看著周永軍,“你別聽他們瞎說,這事兒老大最清楚了,我堂堂我黨我軍培養(yǎng)的優(yōu)秀士兵,能怕女人?老大你說是吧?!?p> 正對著肖強坐著的李弘中臉色陰晴不定,眉頭緊鎖,嘴角極力地想保持著鎮(zhèn)靜,卻因為要咬牙忍住笑意,臉頰的肌肉便一跳一跳地抽搐著。
周永軍見狀微微側(cè)目,看見一個身材豐腴五官姣好的黢黑女子,一只手插在牛仔褲的褲兜里,站在狹窄的過道滿臉怒氣地盯著肖強的后背,恍然大悟。也笑瞇瞇的問道,“你真不怕你老婆???”
“不如說說你的計劃?”肖強聲音略低了一瞬,可抬頭看了看這四雙八只眼睛都盯著自己呢,聲音又提高了,“怎么可能呢?女人啊…….,你們都單身,你們不明白,女人啊,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的,五十歲眼前不讓吃飽的,就什么生妖作怪都沒有了。”
“你這么霸道?我怎么不知道?!迸寺曇魫偠凵袂宄???赡侵皇志筒辉趺纯蜌饬?,附身繞過肖強脊背捏住腰間軟肉用力一掐,下巴貼近肖強的頭部,溫柔可掬地笑道,“要不是看見我哥的摩托車停在樓下,我還找不到你了?!?p> 肖強的大臉瞬間蒼白又轉(zhuǎn)成通紅,眉毛蹙在一起忍著痛楚。他看見了李弘中與周永軍臉上的笑意越積越濃,胖子早就裂開了大嘴呵呵直樂,秦科瞇著眼站起來移開椅子張羅著讓女人入座。
“你是永軍哥吧?!迸怂砷_了掐住肖強的手,也沒入座,先是與李弘中等人一個個打招呼,之后再朝周永軍笑著點頭,“我叫羅云,總是聽肖強說起你。要不是今天我媽生日,也不會不讓肖強一起去接你?!?p> “對對對,回頭我好好說他。你先坐,一起吃點東西,肖強,你怎么在你岳母娘過壽的時候跑出來呢?”周永軍趕緊站起。一旁的秦科已經(jīng)端來了一把椅子,放在肖強的身邊。
“我就不坐了,肖強既然已經(jīng)過來了就陪你們吃吧。我就先回家了,不妨礙你們兄弟聊天。大哥,你們什么時候方便,就一起到家里來吃飯吧,我給你們做?!绷_云落落大方地朝著兄弟幾個點點頭,目光掃過肖強的時候沒做停留,眼神里有些失望。
“實在對不起了,肖強,你跟人回去,等有空了我們再來找你?!敝苡儡姳桓愕糜行┎缓靡馑迹瑢χ娸p斥。
“不用不用,我媽媽那邊酒席已經(jīng)結(jié)束了,你們慢慢吃,我先走了?!绷_云也不與老公打招呼,轉(zhuǎn)身便走過通道,走出嘈雜的茶樓。
看著臉漲得通紅的肖強,周永軍抬手指了指門口,“還不趕緊去追,我倒覺得,你這老婆人挺好的啊?!?p> “朱三上來了?!崩詈胫写驍嗔酥苡儡?,收斂了笑意,狹長的眼睛瞇了起來。
幾個人聞言朝后看去,那長著一副好皮囊的朱三與四名身材高大的男性走進門內(nèi),朱三正回頭看著身后與自己擦肩而過的羅云,低聲地與身邊的人說著什么,隨即抬頭便與李弘中的目光對視??善婀值氖侵烊]有走過來,只是眼神閃了閃,便在迎賓的帶領(lǐng)下走向了另一側(cè)的包間。
“你們和朱三又起沖突了?”成功被朱三的到來而躲過了兄弟們起哄的肖強高興地問道,“這個嗨佬最近與贛州幫混在一起,搞搞仙人跳什么的,真該好好揍一頓了?!?p> “你還不回去?”李弘中收回視線,低頭看著肖強。肖強嘿嘿一笑左顧右盼,就是不說話。
“我們都走吧。先送二哥回家吧?!鼻乜戚p咳一聲,“二哥回家好好陪老娘,明天還得去人武部報到的?!?p> “對對對,我們一起送二哥回去吧?!毙娬酒饋韺χ?wù)員大喊,“埋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