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見義勇為
從商業(yè)局出來,已經(jīng)是上午的十一點十分。
李弘中是與周永軍在商業(yè)局碰到的。在見到周永軍之后,李弘中問明來意,便告訴兄弟自己在這里也有熟人,大概是了解一些情況的。
李弘中的熟人也姓李,一位戴著黑框眼鏡、面容清癯皮膚白皙的中年人??吹贸鰜恚芟霂椭詈胫?,可他所負責的板塊與周永軍這邊毫無瓜葛,就帶著這兄弟兩人去見到周永軍的直系領導。
這李姓領導熱情得可怕,在了解到周永軍的想咨詢的事情之后倒也沒藏著掖著,可說得云山霧罩的,周永軍也猜出了大概。
可這周永軍聽完之后,心也涼透了。
超市是要賣的,這個是已經(jīng)擺在桌面上的事實。
可這超市里大小股東十幾個,收購超市是必須要將這些股東一起納入的。暫且不提超市目前的經(jīng)營狀況,就那些吃皇糧吃慣了的即是股東又是員工的人去留便是個大問題。何況超市除了兩層樓的使用權之外,其他的資產(chǎn)可以忽略不計。誰要是想盤活它,恐怕沒有幾百萬很難成功。這也導致到超市一直都無法出售的原因之一。當然,國有企業(yè)嘛,尚有其他許多明里暗里千絲萬縷的關系牽扯在里面。說實話,真要是讓人拿大筆錢來接收這么一個爛攤子,還不如自己找個地方租下來重新開一家還來的清爽自在。
所以在經(jīng)過多次商討之后,便決定將股東與超市分割處理。超市出售只計算現(xiàn)有資產(chǎn):兩層樓的使用權限及現(xiàn)有貨物庫存清算。至于股東,則讓接手人來負責償還——拿來多少,退回多少。
這主意缺德,這樣就摘離了商業(yè)局的責任,反正最終的結(jié)果就債權已經(jīng)轉(zhuǎn)移出去了,你們要鬧,就去找新的老板鬧去。
可這種事情也是說說而已,誰傻???如果想掏錢來砸超市的人了解到實際情況,怎么可能會接手呢?
以上所有內(nèi)容,是那位李姓領導在聽完周永軍的直接上司說完之后,又將李弘中及周永軍帶回辦公室,重新解說了一遍。他知道習慣了直線思維的李弘中與周永軍,在對著云山霧繞的官僚語言,恐怕回去要想很久都難以明白。所以這一來二去就多花了一個多小時的時間。
這位李主任還告訴周永軍,的確聽說過他的工作恐怕會有些小麻煩之類的,當然李主任笑得云淡風輕,周永軍對這件事情也沒放心離去。他想的更多一些。
看著周永軍蹙著的眉頭,李弘中也頗有些懊惱自己幫助不到兄弟。兩人沉默地走向停車棚,周永軍突然說打算去逛逛街走走看看。兄弟兩個干脆將車摩托車丟在商業(yè)局,沿著逼仄雜亂的街道一路走下去。
街頭上方狹長的天幕藍得讓人沉醉,兩旁商鋪林立、商品琳瑯滿目,家家戶戶門口都有音響與水牌。音響里有放歌曲的,也有聲嘶力竭地喊著各類打折降價的;水牌上大多是標著降價的商品或者其他促銷的信息。營業(yè)員站在門口,用帶著五湖四??谝舻钠胀ㄔ捳袕浦櫩?,四處一片生機盎然的模樣。即便是門口路沿以外的空地也沒閑著,修鞋的、修自行車的、賣花兒的、賣糖葫蘆及其他零食碎嘴兒的、算命的……三教九流摻雜在一起卻也十分協(xié)調(diào),毫無違和感。
沿著街道緩緩而行,偶爾周永軍會走進店鋪東瞧西看一陣,拿起物品仔細研究一番。李弘中則落在身后尷尬地回應著營業(yè)員熱情的接待。兄弟倆走走停停,也很少交流。李弘中知道,周永軍應該正是在思考著某個問題,便也不問他想干什么。等周永軍說要去吃飯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下午一點十分。
找到一家干凈整潔的小餐飲鋪子,點了兩份干炒牛河。兼著廚師的店老板幾分鐘之后便端了上來。李弘中從筷筒里拿出筷子分給周永軍一雙,低頭開吃的時候才問了一句。
“看得怎么樣?”
“都挺好?!敝苡儡娪每曜犹羝鸷臃廴M嘴里,含含糊糊地回答。兩份河粉都加了辣椒拌炒,才吃了半口,周永軍的額頭就冒出了細密的汗珠。
餐飲鋪子僅有4張小方桌,正中的能坐六人,靠墻的一側(cè)都是四人長條桌。已經(jīng)過了午餐的時間,小餐廳里只有一位埋頭吃著碟頭飯的中年男人,身邊放著一只蛇皮袋。他咀嚼食物的聲音很大,偶爾也會抬起頭來喝上一口熱水。
“是挺好的,生機勃勃?!崩詈胫袑⒖曜幼ピ谑种?,等待熱氣騰騰的河粉變涼。見周永軍辣得直吁氣,便讓老板拿來了兩瓶涼茶,打開蓋子遞給周永軍一瓶,“怎么?打算自己出來做?”
“是有這種想法。”周永軍仰起脖子動作很大,卻只是喝了一小口涼茶,繼續(xù)埋頭吃了幾口?!爸皇遣恢缽哪睦锶胧?。老大,我心里其實挺亂的?!?p> “那就靜下心來捋一捋,有什么呢?你都回家了,有什么事情,我們兄弟們一起扛著就是了。”李弘中云淡風輕地說完,低頭吃了一口河粉,也瞇起了眼睛,半晌之后才吸了一口氣,“真辣!”
“你還在吃辣椒的地區(qū)當兵呢,這就辣著了?”周永軍下筷如行云流水,一盤干炒牛河很快見底,放下筷子之后長吁一口氣,再次喝了一大口涼茶,心情也十分暢快。
這種市井氣十足的生活,才有人間煙火味。周永軍特別喜歡這種感覺。
“唔唔唔……?!崩詈胫幸布涌炝怂俣?,瘦高的身軀坐在椅子上,桌椅就略顯低矮,“說真的,其實我覺得,你在那個地方,很難發(fā)揮出你自己的水平,官僚多、股東多、瑣事多,再加上現(xiàn)在的市場瞬時萬變,而國營企業(yè)有任何事情都需要層層審批,這已經(jīng)就落后別人一大步了……?!?p> “可是我還沒想好怎么做呢?!敝苡儡娻哉Z,眼睛看向了門口外的街道。他正面對著門口坐著,街道上,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孩穿著淡青色連衣裙走過,黑色長發(fā)在肩頭迎風飛舞,腰間的灰色小坤包隨著她邁步的動作而搖晃。
走在女孩身后一米遠的那位小平頭突然加快了腳步。這個人周永軍見過,在自己復員回家的第一天的火車站廣場,小平頭打算偷襲自己的時候被胖子錢海豐一頓胖揍。看著小平頭的動作,是打算扯掉那姑娘的小坤包,畢竟這一帶道路如蜘蛛網(wǎng)一般四通八達,偷搶案也時有發(fā)生。
“怎么啦?”
沒聽清周永軍說什么的李弘中抬頭發(fā)問,卻看見這兄弟面帶怪笑的表情,他知道出現(xiàn)這個表情的周永軍通常是在發(fā)怒之前,便詫異地順著周永軍的視線看過去。隨即也看見了那只裝著半瓶涼茶的玻璃瓶從自己臉頰旁邊飛了出去,翻滾著穩(wěn)穩(wěn)地砸在小平頭的腦袋上,四濺的涼茶沾濕了姑娘的衣服,也嚇得那姑娘在原地尖叫著跳了起來。
小平頭躺下的時候,他抓住坤包的手也順勢朝下一扯,差點將那姑娘拖到在地。
原來是周永軍拿著那涼茶瓶當做手榴彈在使用。
旁邊的餐桌上,正在打飽嗝的中年男人被‘嘭’地一聲以及突然傳來的一聲尖叫嚇得飽嗝縮了回去。他側(cè)目看了看著兩個五官普通卻氣質(zhì)精悍的年輕人,趕緊低頭拎起自己的蛇皮袋轉(zhuǎn)身就走。餐廳的老板也從廚房里跑了出來,李弘中抬手示意表示是自己這邊的事情,老板訕笑著搓搓手邊回去了廚房,畢竟這種事情他見得多了,與己無關便最好眼不見為凈。
從座位上站起身走到門口,見已經(jīng)有路人駐足圍觀,周永軍便對著那差點遭搶的女孩點了點頭。女愛長得五官周正,尤其是那雙眼睛,睫毛長得差點蓋住了雙眼,開合之間泫然欲泣,紅唇鮮艷欲滴欲語還休。
可惜周永軍沒什么安慰她的心思,反正地上這家伙要搶的無論是俊男美女還是耄耋老者,他大概都是以同樣的方式來解決這個問題。
骨子里面,他就看不起這種偷搶拐騙的人,從少年時遇見此類人,向來就是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托人來幫托繼續(xù)打,完了再報警。老太爺周成??渌醒獨庵?,但也勸他要學會撤離——不是逃跑,是誘敵深入??芍苡儡娨淮味紱]依照這計策來做過。
地上哼哼唧唧裝死的小平頭突然看見了那張臉,便記起了火車站那破事。不過大概是朱三沒與他說過自己挨揍的事情,也肯定不知道眼前這個家伙就是老大的老大孟浩杰的表哥,于是便再度從腰間拔出了匕首,但還沒來得及伸手,便被大拇指傳來的疼痛刺激得一聲尖叫,原來被周永軍伸雙手抓住他的手,將大拇指給弄脫臼了。
“你再叫,我就一個個手指給你掰斷?!敝苡儡娎淅涞睾攘艘痪?,小平頭嚇得趕緊止聲,可疼痛卻依舊讓他在地上抽搐著。他這下是真有些心寒了,上次那個看上去人畜無害的胖子在自己下體來了那么一下,足足疼了好幾天,差點成為太監(jiān)。而這個看上去良善的家伙,面無表情地就扭斷了自己的手指。
都不好惹。
不過他以為自己手指骨折了,其實周永軍是不敢弄斷的,畢竟搞一個故意傷殘,也不好辦,但嚇唬小混混是絕對沒問題的。等警察一來,幫他復位就是了。
“謝謝你啊?!蹦枪媚锊排赃呡p言細語了一句,生怕這蹲在地上的哥哥沒聽清,便將聲音提高了一點,“謝謝你啊?!?p> “沒關系,你東西沒少的話,就先走吧?!毙」媚锫犚娕赃呌腥苏f話,側(cè)目過去的時候,發(fā)現(xiàn)只有抬頭才能看清那人的五官:長得不算好看,但卻看上去便讓人信賴。
李弘中溫和地對姑娘點點頭,“你可以走了的?!?p> “警察來了我可以幫你們做證啊。”小姑娘眨巴著大眼睛,白皙的臉上滿是紅暈,有些激動地喘氣,她可給這一下子嚇得不輕,這都是地上的小平頭所造成的,“謝謝你們?!?p> “走吧,他沒搶到你什么東西,關不了幾天,等他看清楚你長啥樣了以后難保遇見了又找你麻煩。”李弘中輕聲嚇唬小姑娘,說實話他也很火大,這小平頭的出現(xiàn),影響了自己與周永軍聊正經(jīng)事呢。
小姑娘紅著臉匆匆離去,李弘中也懶得驅(qū)散行人,站在旁邊看著蹲小平頭身邊的周永軍教育人呢。
“還敢不敢了?”周永軍抬起巴掌。
“不敢了不敢了?!毙∑筋^抬手捂臉。
“不誠心,太虛偽?!敝苡儡娛终坡湎拢以谛∑筋^的手背,“還敢躲?”抬手又是一下。
“周永軍,可以了啊,你就不怕半夜在路上被人捅刀子???也太不給面子了吧?”小平頭突然發(fā)現(xiàn)事主竟然走了,脖子也硬了,松開捂臉的手才發(fā)現(xiàn)圍觀的人群,有些面子上擱不住,竟然開口威脅。
“他嚇我耶老大?”周永軍對著李宏中問。
“嗯嗯?!崩詈曛行χc點頭。
“讓你嚇我,讓你嚇我……?!敝苡儡娪痔直阕?。
“周永軍,周經(jīng)理,高抬貴手?怎么樣?!比巳褐型蝗挥腥苏f話,緊接著說話的人分開人群走了出來,正是那五官英俊的朱三,在他身邊還有兩位面容陰郁的年輕人,眼睛中跳躍著怒火。
本來想停手的周永軍慢條斯理地看了朱三一眼,突然又是一巴掌抽了下去,這一下小平頭猝不及防,大巴掌清脆結(jié)實地蓋在臉上,響聲悅耳。
李弘中朝著前面邁了一步,走到人行道邊,雙手垂在身側(cè)冷冷地看著朱三等人。
“周哥,算了吧。這家伙,我?guī)Щ厝バ蘩怼??!?p> “朱三,這地上的是你的人???”
又一個聲音在周永軍背后響起。
李弘中沒有回頭,周永軍側(cè)臉掃了一眼,那只舉著的巴掌也放了下來。原來在背后站了一名警察與兩位治安隊員,他們身后正是那名穿著淡青色裙子的女孩,白色的匡威運動鞋沾了些灰塵,裸露在外的小腿光潔細嫩。
“就是他要搶我的包,差點將我拖倒在地上?!毙」媚餁夤墓牡刂钢厣系男∑筋^,臉色漲紅,大概是走得太急,額頭上有細細的汗珠。
李弘中聽見那女孩的聲音,便回頭看了一眼,那名警察眼前一亮,突然抬手就一個標準的軍禮,“老班長?!?p> “呵呵,出息了啊,回來就穿上警服了?!崩詈胫幸残α似饋恚究嚲o的身體也放松了下來,抬手拍了拍警察的肩膀,“于海,你負責這一片啦?”
那原本就有些郁悶的朱三,見這警察向李弘中敬禮的時候,便想悄悄后退,卻被眼尖的治安員大聲叫住,“別走啊朱三,聊一聊先?!?p> 朱三垂頭喪氣地走了過來,只是他身后那兩名年輕人卻混進人群后面,悄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