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不想聽見小余說了一通自以為是的推理,她是連眼皮都懶得抬了。
小余說的其實也不完全沒有道理,就她與朱冰的接觸而言,朱冰確實善于隱藏自己的情緒,也確實有自卑的心理。
但僅僅如此,就要判定結(jié)果,太草率。
在許舒窈的眼里,小余簡直就像是個蹩腳的推理家,說著一番只以為是的推論,其實仔細推敲起來連自圓其說都做不到。
蘇茗死于甲醇中毒,而甲醇并不是常見的毒物,這意味著殺害蘇茗的人有足夠的預(yù)謀性。
這很明顯與小余所說的沖動殺人相悖。
在蘇茗死亡的案發(fā)現(xiàn)場除了那幾組屬于她同學(xué)的腳印之外,并沒有其他人的痕跡;小區(qū)的監(jiān)控也沒有拍到任何可以人物,這意味著兇手有極強的反偵察意識。
許舒窈怎么想都覺得蘇茗的死是有預(yù)謀有計劃的,絕不會是朱冰遺書中所寫的那樣簡單。
許舒窈正想得出神,忽然聽見肖楓叫自己。
“許舒窈,你有什么看法。”
“我?”
許舒窈回過神來,沉吟了一會子說:“朱冰不是殺死蘇茗的兇手,而且我認(rèn)為朱冰亦不是自殺?!?p> 會議室一片寂靜。
之前說蘇茗不是自殺,倒是有幾分根據(jù)。
朱冰自殺就目前而言,可是板上釘釘?shù)氖聦崱?p> 眾人看向許舒窈的目光多少多了些懷疑。
肖楓等她下文。
許舒窈清了清嗓子,說:
“首先蘇茗死于甲醇中毒,這說明兇手殺害蘇茗有足夠的預(yù)謀性;朱冰的自殺現(xiàn)場里,雖然留有遺書,但那封遺書筆跡倉促且不連貫又多次停頓,我有理由懷疑那封遺書是在朱冰被脅迫的情況下寫的?!?p> 聽了她的話,小余的臉色有些發(fā)白,他囁嚅著:“可是朱冰自殺現(xiàn)場并沒有發(fā)現(xiàn)有任何其他人……”
“這也是我覺得奇怪的地方?!?p> 許舒窈認(rèn)同地點了點頭:“朱冰的現(xiàn)場確實沒有什么發(fā)現(xiàn)?!?p> 說起線索,她想起肖楓的話,看向馬亮:“馬亮,之前肖隊說有新的線索,是什么?”
“是這樣的?!?p> 馬亮被點名,連忙將手中的材料投射在幕布上:“朱冰自殺的刀上我們發(fā)現(xiàn)了不屬于他的指紋?!?p> 小余本還想反駁許舒窈,可聽見馬亮的話,他的臉悠地就變白了。
小余看向馬亮,眼底全是怨恨,有新線索居然不早說,害他剛來隊里就丟了這么大的臉。
馬亮沒注意到小余怨念的目光,他接著朝眾人說道:“指紋已經(jīng)和數(shù)據(jù)庫里的進行過比對了,沒有匹配的數(shù)據(jù)?!?p> 肖楓皺眉,盯著幕布上刀的照片,問:“這把刀能找到出處么,刀柄上纏著的布條是做什么用的?”
許舒窈聞言,也是不由自主地盯向了照片上刀的刀柄。
刀柄與人的手直接接觸,而這種裹著布條的刀柄大多會留下一定數(shù)量的上皮細胞,這意味著或許他們能夠從布條上提取到DNA。
馬亮聞言,搖頭:“肖隊,這把刀就是一般的水果刀,刀柄上的布條是為了防止手受傷所纏上的,但這布條應(yīng)該是才纏上刀柄,上邊提取不到什么有用的東西?!?p> 許舒窈擰著眉,問:“布條上連朱冰的DNA也提取不到么?”
馬亮搖了搖頭,提取不到,就連指紋都是在刀刃上提取到的。
這就很奇怪了。
許舒窈蹙眉,哪有人自殺是握著刀刃自殺的?
這也太不符合常理了。
肖楓走著程序:“張昊出入酒店的監(jiān)控查了么?”
“查過了。”
馬亮點頭:“的確如張昊所言,在他所說的時間點都有出入酒店的監(jiān)控畫面。”
馬亮將一個u盤拿出來:“為了查看方便,我拷貝了酒店的監(jiān)控畫面?!?p> 肖楓問:“酒店有監(jiān)控死角么?”
“有?!?p> 馬亮答得很快:“我去了那家酒店,那家酒店的監(jiān)控死角很多,張昊所說其實不能證明他有蘇茗喪命時不在場的證據(jù),但是……”
說著馬亮停住了。
肖楓看他:“說。”
“但是您之前說張昊在十七號晚上九點半左右用酒店的座機給他秘書打了電話,這倒是證據(jù)。肖隊,是不是咱們的方向錯了……”
“行了,今天就這樣吧。”肖楓打斷馬亮。
馬亮深知肖楓脾氣,沒再往下說。
會議結(jié)束,除了朱冰自殺的刀刃上檢測出了新的指紋外,案件并沒有什么新的進展。
隊里很多人都和小余有同樣的想法,認(rèn)為朱冰已經(jīng)承認(rèn)殺害了蘇茗,并且已經(jīng)自殺,那么蘇茗的案子也就可以結(jié)案了。
只是肖楓的臉色太難看,小余又先撞了槍口,無人敢說出心底的想法。
在權(quán)衡之后,出乎意料的,所有人都贊同許舒窈提議的將兩案并做一案的建議。
其他人都走了,只肖楓和許舒窈留在會議室里。
會議室恢復(fù)了本該有的安靜。
許舒窈手里攥著一支筆,一下一下地輕輕敲著桌子。
一面敲許舒窈一面留意肖楓的反應(yīng)。
她敲桌子的聲音很輕,但她相信肖楓一定會聽到。
她不想主動找肖楓,只耐心地等待著對方先開口。
因為她覺得肖楓一定有話對自己說,不然他不會在會議結(jié)束后還不離開。
果然,不過幾秒肖楓朝她走來。
許舒窈的呼吸莫名地有些急促。
她強裝鎮(zhèn)定:“有事?”
“這是朱冰自殺用的刀,你聞聞看有沒有什么氣味?!毙鲗⒀b著刀的證物袋遞給許舒窈。
許舒窈接過來,只以為肖楓想讓自己從這把刀上發(fā)現(xiàn)什么線索,想都不想就去聞。
很是用鼻子使勁嗅了一會兒,許舒窈才猛地反應(yīng)過來:“你什么意思,把我當(dāng)狗使么!”
肖楓出乎意料地沒有解釋,他的回答直白到許舒窈想罵都不知道從和罵起。
“你的嗅覺向來比常人好上那么幾分,所以我想或許你能夠聞出點什么來?!?p> “真不知你是夸我還是罵我?!?p> 許舒窈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她半信半疑地再度將鼻子湊近那把刀子。
肖楓難得地表現(xiàn)出了他的期待:“發(fā)現(xiàn)什么了么?”
“蘋果橘子的味道?!?p> 許舒窈放下刀子,泄了氣:“剛才馬亮就說過了這把刀是水果刀,既然是水果刀有水果的味道很正常吧?!?p> 剛看到肖楓一臉期待,她還指望這把刀上能發(fā)現(xiàn)些什么呢。
“不?!毙鲹u頭,沉吟了一會兒道:“這不正常?!?p> “不正常?”
肖楓示意她去看刀柄上布條上已經(jīng)變了色的血跡:“看到了么?”
許舒窈沒應(yīng),這么大塊痕跡。
她如果連這都看不到,怕是瞎了。
見許舒窈沒甚反應(yīng),肖楓也不急,而是循循善誘:“血的味道會掩蓋其他味道,但……”
“如果只是家用的水果刀,即便是有水果的味道,也該被血的味道掩蓋了?!?p> 許舒窈恍然大悟。
她的心砰砰地跳著,抬眼便迎上肖楓贊許的目光。
許舒窈大約明白肖楓真正想從自己嘴里聽到的是什么了。
她抬眼,說:“雖然刀柄上的布條纏繞的時間并不太長,但因為這把刀本就是經(jīng)常用來切水果,所以即便沾染了濃烈的血腥,刀上仍然有隱約的水果香氣,是這意思么?”
肖楓抬了抬下巴:“是?!?p> 許舒窈不解:“你其實已經(jīng)聞到味道了,為什么還要讓我聞?”
肖楓淺笑:“我剛才說了,你的鼻子比一般人要靈敏一些。”
許舒窈聞言,腦殼上的青煙都快被他給氣出來了。
她就知道這人的嘴里絕對不會說出什么好話!
也怪她明明知道這人毒舌,還巴巴的湊上去讓人擠兌。
許舒窈叫苦不迭,她這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
肖楓隨時準(zhǔn)備了兩幅面孔,真叫人吃不消。
在心里頭哀嘆半天,許舒窈才仰頭看他,恰逢肖楓也盯著她出神。
許舒窈愣住,總覺得肖楓如果這時候開口肯定不會是什么好話。
所以她決定先開口為強:“那啥,肖隊,既然咱們都聞著這把刀上有水果味兒,那怎么鎖定嫌疑人呢,是調(diào)監(jiān)控么?”
肖楓足足看了許舒窈三秒,才說:“許舒窈,我真懷疑你失憶把智商也給弄丟了。”
許舒窈:“……”
她不明白自己說的話和智商有半毛錢的關(guān)系。
肖楓這回難得沒有繼續(xù)挖苦許舒窈,他問:“你準(zhǔn)備調(diào)哪兒的監(jiān)控?”
“就朱冰家附近的監(jiān)控啊?!?p> 許舒窈答得飛快,覺得肖楓的問題簡直多余:“看看那天有沒有什么可疑的人出現(xiàn)朱冰宿舍附近不就可以了么?”
“如果是你,你會把刀拿在手里出入現(xiàn)場,讓監(jiān)控拍下來么?”
“還有別忘了,蔡云也只是懷疑朱冰被人脅迫而自殺,但你別忘了,脅迫并不一定要出現(xiàn)在現(xiàn)場。”
雖然不滿肖楓嘲諷的語氣,但許舒窈卻是忽然反應(yīng)過來,肖楓的話不無道理。
別說是她了,但凡是個頭腦清楚的人都絕不會提溜把刀就在大街上晃悠。
而脅迫,確實也有無數(shù)種方式。
許舒窈憋著氣,也不開腔,就等著肖楓接著往下說。
肖楓斂容,問:“許舒窈,你覺得這把刀屬于誰。”
“經(jīng)常切水果的唄?!?p> 許舒窈回答得很快:“比如水果攤販或者是廚師之類的?!?p> “你沒想過這把刀或許就是朱冰的?”
“朱冰?”許舒窈挑眉,冷笑:“絕不可能?!?p> “哦?”
“肖隊,您這是在考驗我的智商了呢!”
許舒窈沒好氣地看著肖楓,說:“第一,這把刀上有不屬于朱冰的指紋,第二,您覺得依照朱冰的皮膚像是一個經(jīng)常吃水果的人么?”
“再說了,這刀上的水果味兒這么重,顯然用的頻率超過了一般人。”
說著說著,她頓?。骸靶り?,你是不是覺得這把刀的主人或許就是殺害朱冰的兇手?”
肖楓沒明確回答,說:“只是懷疑?!?p> “哎,等等?!?p> 許舒窈想起了什么,她直勾勾地盯著肖楓,說:“肖隊,剛才在會上你不是沒對朱冰的死說什么么,怎么現(xiàn)在我聽您這意思,難不成您也和我一樣懷疑朱冰是被人殺害的?”
肖楓咳嗽了兩聲,以掩飾自己的尷尬。
難得見肖楓這種臉色,許舒窈不由有幾分得意。
可這得意持續(xù)不過一秒,就變了臉色。
許舒窈看他:“肖隊,你剛才還沒回答我該怎么鎖定嫌疑人呢!”
肖楓沒立即回答她,而是先將裝著水果刀的證物袋放好,才對她說:“先去朱冰住的附近看看去,或許會有發(fā)現(xiàn)?!?p> “不是說不調(diào)朱冰宿舍附近的監(jiān)控么?”
肖楓徑自走在前頭,似壓根沒聽到許舒窈的嘟囔。
許舒窈看著他的背影,心生哀怨。
官大一級壓死人,在他手底下做事,真是啥啥都得看他眼色。
不過好在許舒窈是心里有疑問便一定要立即去尋找答案的人。
恰巧肖楓也是。
雖然搞不懂肖楓到底要去朱冰的宿舍看什么,但聽到可能會有新的發(fā)現(xiàn),許舒窈半點沒猶豫,就顛顛兒地跟上了肖楓。
肖楓開車,讓許舒窈趁機休息一會兒。
許舒窈原覺得已經(jīng)休息夠了,該是沒瞌睡了才是。
不想背一挨著座椅,就有點昏昏欲睡。
許舒窈對肖楓的車技很放心,困意襲來,她也不講究,將手懷抱在胸前,兩眼一閉,很快就睡得迷迷瞪瞪了。
公路有點顛簸,許舒窈睡得并不安穩(wěn)。
迷迷糊糊中,她似乎聽到肖楓朝著自己說了句什么。
許舒窈聽不清,她努力地湊近,卻是聽到有人在她耳邊唱歌。
一首兒歌,分明是歡快的調(diào)子,聽起來卻似有無盡的哀怨。
那股子哀怨讓她心悶。
她捂住耳朵,不想再聽。
聲音是沒了,眼前卻變得蒼茫了起來。
不知何時,她的眼前出現(xiàn)了白茫茫的一片海。
一個男孩兒在海邊奔跑。
男孩兒的快樂傳染給了許舒窈,許舒窈想要跑過去,同他一起在海邊踩水。
可不管她怎么跑,那男孩兒和她的距離卻沒有絲毫拉近。
不僅如此,他們的距離伴隨著許舒窈的奔跑不斷拉開。
“喂,你等等我??!”許舒窈急得大喊。
男孩兒聽見許舒窈的聲音,不僅沒停下,反倒越跑越快。
須臾的功夫,海浪已經(jīng)淹過了男孩兒的腿肚子。
男孩兒得意地沖著許舒窈做鬼臉。
許舒窈正生氣呢,忽然瞧見男孩身后巨大的浪朝他打了過來。
“快跑啊,浪來了!”
許舒窈想叫,但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海浪淹沒了男孩兒,許舒窈打了個激靈。
她一下子就醒了。
她恍惚地看了眼前方筆直的公路,又看了眼身旁的肖楓,反應(yīng)過來。
是夢。
一個不甚真切的怪誕的夢。
許舒窈搖了搖頭,從夢境中抽身:“走了多遠了?!?p> “還有幾分鐘就到了。”肖楓回她:“要不要再睡會兒,你剛剛睡得不怎么安穩(wěn)?!?p> “不困了?!?p> “哦。”
又是無話。
許舒窈想將剛才那個夢說給肖楓聽,轉(zhuǎn)念一想,不過是個怪誕至極的夢,該是沒什么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