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林筠歸心
“是,殿下?!绷煮薰ЧЬ淳吹毓蛟诘厣希嵵仄涫碌?,“筠愿意追隨殿下,萬死不辭?!?p> “楚湘,委屈你了。”蘇墨閉上了眼睛,再度睜開時在燭光下依舊是那雙溫若春水的眸子,已無半點(diǎn)殺伐之氣。
“殿下與筠要是說這些便是生分了,只要殿下不被旁人之言蠱惑就好。”
蘇墨淡然一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若因一兩句閑言碎語而自毀長城,豈不就中了奸人下懷?”
“殿下接下來要做什么?”
“靜觀其變,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碧K墨幽幽道,目光似乎跨越了千年光陰,滄桑哀慟,“楚湘,你回去歇息罷,忙了一天,你也該累了?!?p> 林筠凝視著蘇墨蒼白的小臉,聲音略有沙啞,試探性地問:“殿下真不疑心筠?真不相信云侍讀的話?”
“云微啊?!碧K墨輕輕嘆了口氣,“這算什么?他只不過是猜測罷了。你有多長時間沒回南陵了,就算這些真就是南陵人做的,也算不到你頭上。其余的雖是知根知底,但知人知面不知心,這類毒草雖被中原所禁,但只是禁了商賈市集,要是自用官府也管不著。”
“殿下的意思是這是有人托南陵的親眷帶過來的?”
“大抵是吧。畢竟那人在我身邊跟了多少年,極有可能是在宮中就跟在我身邊了,我身邊的宮人換了一批又一批,除了自小跟在我身邊的珠璣明玉她們,其余的是我遷居雛鸞宮時候新分過來的宮人,混了奸人也不足為奇?!?p> 林筠疑惑道:“聽殿下的語氣,怎么感覺殿下就像根本不在意此人一般?”
蘇墨望著林筠的臉,一字一頓道:“不在意是假的,若是過度在意,網(wǎng)張得太大,恐怕就收不回來了?!?p> 光陰如箭,一轉(zhuǎn)眼大半個月過去了,這日蘇坤剛下早朝,哈欠連天地回到御書房批閱堆積如山的奏章,卻不想早有人先來一步在御書房中等著他了。
此人一身淺淡宮裝,幕籬低垂,纖瘦的腰肢仿佛只有盈盈一握。她看上去雖然虛弱無力,但給人的鋒銳氣勢比起旁人只增不減,除了蘇墨還能是誰?
“云熹公主好,老奴給云熹公主請安?!碧K坤身旁的李常侍捏著蘭花指,聲音尖細(xì),拂塵一甩,差點(diǎn)兒甩到蘇坤肩上。
李常侍是先皇身邊的老人兒,略通文墨,頗善體察上意,進(jìn)言深得先皇歡心,短短幾年就由一小內(nèi)侍升為了常侍之一,跟隨皇上左右,甚至有代皇上批閱奏章的權(quán)力。
蘇坤來不及斥責(zé)這不長眼睛的奴才,連忙沖到蘇墨身旁:“你過來做什么?我不是說了批完折子就去看你么?”
“皇兄莫怪,妹妹此次前來有要事相稟。”蘇墨深施一禮,身形便有些不穩(wěn),宛若暮春的殘花在枝頭搖搖欲墜。
蘇坤扶她到椅子上坐好,轉(zhuǎn)向李常侍:“常侍請出去一步,朕與長公主有密事相商?!?p> 這個李常侍雖然是閹人之流,但蒙寵多年,根基盤錯復(fù)雜,在朝堂上黨羽眾多,一時也是動不得的。就算蘇坤看他再不順眼也不得不對他禮敬三分。
“皇上別忘了,按照禮制,除非迫不得已,女眷是不得參政的。難道皇上忘了當(dāng)年陳哀帝的事了么?”李常侍一字一頓地強(qiáng)調(diào)著,生怕蘇坤聽不清。
陳朝末代皇帝陳哀帝與黎央長公主是一對兄妹,兩人少時同起同息,關(guān)系極好。陳哀帝繼位后,常常召黎央長公主入宮商談國事,事事對黎央長公主言聽計從。漸漸地,黎央長公主對皇權(quán)的欲望不斷膨脹,終發(fā)動宮廷政變軟禁陳哀帝,自立為女皇,她繼位后驕奢淫逸,壓榨得百姓不堪重負(fù),紛紛逃亡,難民流離,時見枯骨在野無人收拾。終究爆發(fā)了農(nóng)民起義,陳朝覆滅,蘇氏王朝取而代之。
蘇坤皺了皺眉:李常侍什么意思?莫非自己是當(dāng)年那個昏庸無能毫無主見的陳哀帝?
蘇坤口氣微冷:“朕不是陳哀帝,云熹也不是黎央長公主,你年老,跟著朕走了這么長時間,該下去歇歇乏了。”
言外之意,你就下去得了,這里用不著你管。
可這李常侍裝作聽不懂蘇坤的意思:“老奴不乏,既然公主千歲都身康體健,老奴要是不在這伺候著不就是偷懶?;嗣矗俊?p> 蘇坤下意識瞥向蘇墨,蘇墨已經(jīng)摘了幕籬,她的臉色與唇色都蒼白著,眼角被燒出了一抹嫣紅,更是讓人驚心動魄,從哪能看出一點(diǎn)兒身康體???這不明擺著嘲諷蘇墨是個病秧子么?
蘇坤剛想發(fā)作,卻聽蘇墨出了聲。
“本宮看這位公公倒是眼熟得很,怕不是當(dāng)年在父皇手下辦事的人?”蘇墨盯著李常侍看了半晌,似笑非笑道。
李常侍行了個禮,忙回稟道:“沒想到公主殿下還記得奴才,奴才正是當(dāng)年侍奉在老皇上身邊兒的李福子?!?p> 蘇墨故作驚訝道:“原來公公是李常侍,本宮失敬了?!?p> 蘇坤不解地看著蘇墨,李常侍句句有冒犯蘇墨之意,蘇墨這么聰慧的人怎么在這時像全然聽不懂一樣?
李常侍被蘇墨這一席話捧得飄飄然,忙不迭回道:“千歲可別這么說,豈不是折煞了老奴?”
“既然如此,那常侍也應(yīng)該知道本宮當(dāng)年與父皇的事吧?”蘇墨慢條斯理地問,淡淡一笑,“常侍能侍奉在父皇身邊,顯然記憶超群,這點(diǎn)兒小事必定記得清清楚楚?!?p> 李常侍一愣,隱隱猜測到了蘇墨的下文,但他打量著這新皇年輕,蘇墨終究是女流之輩,也不敢把他怎么樣。如此想來,那點(diǎn)兒驚恐也就煙消云散了,便笑道:“千歲深得先皇寵愛,老奴歲數(shù)大了,也記不太清了。千歲可否明示究竟是哪一樁呢?”
“常侍不必在本宮面前如此,常侍連幾百年前的典故都記得真真的,怎么到了眼下事反而忘了呢?”蘇墨笑道,“本宮且問常侍,當(dāng)朝皇上是不是皇上?為何先皇使得,今皇就使不得?還是……”雖然她的臉上依舊保持著淡淡的微笑,但眼底的寒意噴薄而出,完全傾注在了李常侍身上,“常侍還是把皇兄當(dāng)太子來看?”
李常侍驚得差點(diǎn)兒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皇上恕罪,老奴該死,老年該死。”
雖然他自恃根基不淺,但要是名正言順地與皇上對著干實在沒這份底氣,倒還不如明面恭謙,暗中鉗制,溫水煮青蛙。
蘇坤嫌惡地看了這老太監(jiān)一眼,勉強(qiáng)平靜地問:“那李常侍,朕想知道現(xiàn)在還有沒有陳哀帝一事了?”
“陳哀帝不要緊,要緊的是黎央公主?!碧K墨笑道。
“沒有,沒有?!崩畛J踢B聲道,他沒想到這個病病殃殃的公主竟然這般牙尖嘴利,他雖然在蘇坤面前是托大了些,但要是與蘇坤抗衡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老奴這就告退,告退……”
李常侍一抓拂塵,忙不迭溜出書房,跑了好遠(yuǎn)他才心有余悸地擦了擦腦袋上的冷汗,跑慢了可是要掉腦袋的啊。
李常侍一口氣跑到御花園,好巧不巧,身后傳來令一太監(jiān)諷刺的聲音:
“李公公不是跟在皇上身邊么?今兒怎么跑得這么狼狽?莫不是皇上又有了什么旨意,公公這才急不得去領(lǐng)賞去???”
我奈何不了公主,還奈何不了你么?李常侍剛想破口大罵,轉(zhuǎn)頭看清了來者何人,登即咽下了準(zhǔn)備好的妙語。
眼前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周常侍,與他同一時期進(jìn)宮,二人的關(guān)系一向不錯。
“周公公?這打那陣風(fēng)兒把您老吹來了?”李常侍強(qiáng)擠出滿面笑顏,像是個皺皮核桃。
周公公哈哈一笑,低聲耳語道:“李公公啊,這么說我們也是這么多年的老相好兒了,新官上任都三把火,更別提上頭那位。我們的日子不好過了啊?!?p> 李常侍正為這事兒犯愁呢,一聽此言,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周公公,您老是不是有了什么妙計,就告訴兄弟唄,兄弟這日子……唉!”
周公公神秘地眨了眨眼:“你想知道?”
李常侍連連點(diǎn)頭,死死拉著周公公的袖子,涎皮賴臉地磨著他:“您老就當(dāng)可憐可憐兄弟,給兄弟指條明路唄!”
“那李公公只管跟兄弟走,兄弟我保你恩寵不斷,將來位極人臣都可能!”周公公嘿嘿一笑,壓低聲音道,“今晚老地方見,兄弟保管給你指條陽關(guān)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