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爺呀?!卑滓履凶拥纱罅穗p眼。
風國,歷經兩任國君。上一任皇帝蘇藏,害了怪病暴斃而死,由弟弟,也就是當今皇帝蘇風繼承皇位。蘇風有四位妻子,一是前任國主的妻子金夫人,有一女蘇歲穗。二是結發(fā)妻子石楠夫人,前朝丞相之女穆月墨,生有一子蘇曉生,一女蘇曉鳳。最受寵愛的一位是淑妃,是當朝丞相平南候之妹周蕊。還有最后一位鐘離公主,因鄰國大周的覆滅,被蘇風收入囊中,如今還未成婚,據說明年春天就會舉辦典禮。
而來??蜅@镞@位黑紗男子,正是要前往云霧山的蘇曉生。百姓都說,這位太子從小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十分自負更十分自信,出門車馬鑾駕總被女子團團圍住,在他眼里,只有他挑別人的份,沒有別人挑他的機會。
風國的百姓并不愛戴這位太子,可太子府的丫鬟女使可不是這樣的,她們將他奉若全天下最好的男兒,所以,蘇曉生一葉障目,自認為十分惹女子喜愛。從小讀詩書經文,習武練兵,對外面世界里的男女關系不甚了解。
李連枝房里熱氣蒸騰,桂花的花瓣在澡盆里面打轉,蘇曉生翻窗而入,悄無聲息地落地,看著她從水中伸出胳膊,將水用雙手捧起,然后水流順著手腕又流回澡盆。直到李連枝洗完,穿上中衣回頭,才發(fā)現剛剛那個黑紗男子站在屏風外面。
啊——蘇曉生沒想到她竟然驚嚇至此,急忙捂住她的嘴,他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錯,王府的丫鬟都不介意他出入她們的澡堂浴室。
“你要不要臉,偷看女孩子洗澡?!?p> “我沒偷看,是正大光明的看。”
“你!”李連枝被氣到語塞,“你娘沒教過你不能看女子洗澡嗎?除了你未來娶的妻子?!?p> “我一出生就有自己的府邸,被丫鬟養(yǎng)大的,父親,母親還有妹妹,她們住在一起,我一個月去見他們一次?!?p> “為什么?這天下還有這樣的父母,他們不喜歡你嗎?”
“沒有,他們對我寄予厚望?!?p> 李連枝覺得自己遇到了傻子,竟然不懂綱常倫理,不過轉念一想他行走江湖,并不是不懂人情世故,又覺得這人的家里怕是故意將孩子養(yǎng)成這樣,藏著什么可怕的秘密,從小她就聽說大戶人家的宅斗十分厲害,各種匪夷所思的精怪故事都和家宅不寧有關。頓時心中生出一些可憐這黑紗男子的心緒,對剛剛的冒犯不那么生氣。
“算了,原諒你了?!边B枝一時心軟,不愿意再和他計較。
“我今晚要和你一起睡。”黑紗男堅定的說。
“憑什么?”李連枝瞪大了眼睛,覺得他是不是在講故事誆騙她。
“憑我剛剛贊助了你一錠銀子,我的同伴睡覺打呼嚕,我需要一個安靜的房間,你有兩個選擇,要么和我將就一晚,要么從這間客棧出去,住在外面。”他說得慢條斯理,慵懶得像一只吃飽喝足的黑豹。
客棧外烏漆嘛黑,只有乞丐和那些醉酒的男子在外面,連枝瑟縮了一下,打了個寒戰(zhàn),不得已只好同意。
蘇曉生見連枝僵硬著點了點頭,知道她選擇了將床鋪分他一半,于是自顧自的躺上了柔軟的床鋪,將床上的簾子拉上,又將面紗摘下。連枝看著他這一連串流暢的動作目瞪口呆,這小子竟然一點兒憐香惜玉的感情都沒有。
“你睡床上,我睡哪里?”李連枝就眼見著拉緊的床簾里扔出來一床被子。
“地上?!鄙畛恋哪新晱拇埠熇飩鱽?。
千不該萬不該,她不該自取其辱。吭哧吭哧地鋪好被子,她吹滅了油燈。月色照進屋子里,她望著窗外的月亮,不禁在心中感嘆,果然是十五的月亮十六圓,阿娘說得都是對的,阿娘也說,京城世事艱難,不愿她闖蕩。風吹進屋子里,就像她在云霧山的千千萬萬個被風吹的涼夜一樣。
她有點想家了,睡不著。翻來覆去的聲音被蘇曉生聽進耳朵里,他不知道這小妮子在折騰什么,只想起自己年少離家去和宗族的子弟們一起參加圍獵比賽,有時也是這樣的深夜,會想到中秋團圓和母親妹妹一起生活的幾天,那些短暫的快樂會在有月亮的時候瘋長成裹挾著憂傷的思念。
“你剛剛看了多少?”李連枝不知道他睡了沒有。
“你皮膚很好?!碧K曉生老實地回答。
“你不許和別人說,如果說了,我就剁了你?!崩钸B枝想起來包袱里的匕首,威脅時多了幾分底氣。
“那你也不要妄圖半夜溜進我的床榻,假如我發(fā)現你看到我的臉,我保證你看不到明天的狠話?!?p> 李連枝從小就是個不服管的,蘇曉生說完這話,她今晚的唯一心愿就變成了要看到這黑紗男子的真容。
第二天一早是個大晴天,蘇曉生醒時天剛蒙蒙亮,李連枝還在相會周公。
蘇曉生醒來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檢查自己的床簾是不是好好的,看到死結上面的頭發(fā)絲完整,才安心下來。
不過蘇曉生還是太單純了些。
昨晚李連枝和蘇曉生說著話,蘇曉生就漸漸沒了聲音。李連枝悄悄從自己的被窩里面爬出來,踮著腳尖,悄咪咪地走進蘇曉生的床鋪,趁著夜色從簾子底邊鉆了進去,她根本就沒解那繩結。
蘇曉生生得一副溫潤君子的模樣,他像那些話本里面的山中書生,賞秋聽雨看書品茗,一朝金榜題名,衣錦還鄉(xiāng)不忘從小一起長大的世家小姐,不慕名利信守承諾,一股子正氣。
“果真人不可貌相,長著一張善良的臉,卻干著把女孩子趕到地上睡的事情?!崩钸B枝小聲嘀咕。
后來,看夠了也困了,就手腳并用的爬下床,卻一把被蘇曉生抓住了辛慧送給她的橘子花荷包,她進店以后一直掛在腰間。
李連枝試圖從他的指縫里拽出來,可是荷包上綴得和田玉墜子被他捏得牢牢的,李連枝只好決定第二天一早再從蘇曉生那拿回。
但是,李連枝醒來時已經日上三竿。
屋子里面空無一人,床鋪是空的,就連橘子花荷包也不見蹤影。她遍尋全屋,才發(fā)現蘇曉生留下的紙條:
“十日之后,京城西南翠微閣拿你的荷包,借你五兩銀子,夠你活到我回來了,想活命就別對任何人說見過我?!?p> 紙條落款一個“曉”字,李連枝生氣不起來,只好按照蘇曉生說得辦。李連枝打算先去在京城找一份工作,然后去當地報官抓那個偷自己包袱的小偷。
蘇曉生這次帶著白翎去云霧山,表面上對外稱感染了風寒,在王府養(yǎng)病,實則是為了避開平南侯的耳目,去尋找傳說中無形劍。
民間傳言,得無形劍者得天下,上一任風國的國君從寒靈山得到無形劍后,從西南的一個小村落出發(fā)開創(chuàng)下了風國的基業(yè),卻在死后將無形劍交由宮人秘密帶出,當今的皇帝蘇風繼承皇位名不正言不順的流言風靡一時,為了正民心,蘇風一直在暗中尋找無形劍的下落。
而蘇曉生貴為太子卻不如平南侯勢力龐大,得民心,有才干。蘇曉生的暗衛(wèi)埋藏在平南侯身邊,知道他也在尋找無形劍的下落,平南侯覬覦皇位的野心昭然若揭。
“公子,咱們已經到云霧山腳下了,怎么一個人也沒有?!?p> “這附近有個云霧縣,人們都生活在那里。”
“那我們要找的人不再這里嗎?”
“在云霧山里面?!?p> 蘇曉生抬頭向上看,云霧山霧氣繚繞,清晨的陽光穿插過這些霧氣形成一道道的金光,聽聲音遠處有山泉瀑布,林中時不時傳來一陣猿啼鳥鳴。眼前正有一條小路,蜿蜒直上。
“下馬吧,我們走上去?!碧K曉生說著并拿了佩劍,將馬拴在一邊的樹上。
“公子,這里該不會有大蟲吧?!卑佐嵋荒槥殡y,他是蘇曉生的伴讀,會點武藝但更擅長游走江湖,因為家中產業(yè)遍布風國,認識諸多能人異士,也熟知更多精怪故事,這一路有白翎在,路程一點兒都不寂寞。
“有大蟲我也能一劍劈死,你家公子從小就和武狀元交手,還怕大蟲?就是不知道這山中有沒有仰慕你的女鬼,就得靠你巧舌周旋了?!?p> “公子別開玩笑了,女鬼多是忠貞不二,不會被我的甜言蜜語騙走?!?p> 兩個人走著走著,就到了山泉旁邊,竟然是一方開闊天地,這里陽光充足,花草繁盛,大片大片的紫色花朵盛開,是山外沒有的品種,還要紅的、紫的蘑菇,十分艷麗可愛。
“白翎,咱們的干糧還有嗎?”
“沒有了,說一大早到鎮(zhèn)上買點的,這你著急上山……”白翎轉身去摸口袋,的確是空空如也。
“要我說,公子咱就——誒!這菌子可不能吃啊!”
說時遲那時快,白翎看見時,蘇曉生手里的菌子就剩半個了。
“怎么了,我給你留了一筐呢,你看那邊都是?!碧K曉生一臉無辜。
“這是要我交代在這兒啊,你出事了我怕是要誅九族?!卑佐峒钡孟胍烟K曉生吃得菌子打出來,卻發(fā)現他好像沒什么反應。
“這菌子有致幻的效果,你為什么沒有感覺。”白翎十分驚奇,這不符合他這些年學到的知識,為了一探究竟,他將蘇曉生剩下的半顆吃了下去,剛咽下去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他就中招了,竟然看見蘇曉生和山中女鬼跳孔雀舞。
那女鬼穿著鵝黃色的衣服,身上繡著橘子花,一雙丹鳳眼,十分溫潤可人。后來跳著跳著,蘇曉生也將頭紗拿下來了,換上了一身麻布衣服,在一個陌生院子里喂雞。
白翎覺得十分頭痛,痛著痛著……竟然天旋地轉,眼前一黑。
蘇曉生見白翎暈倒后,就發(fā)覺自己也開始看見奇怪的東西,或許是他身體里有毒藥,所以菌子致幻的效果延后了,他的癥狀很輕,只是有些頭暈乏力,也就是這時遇見了辛慧。
辛慧本來是要送炊餅給山中的李墨叔和穆梅姨的,炊餅節(jié)連枝不在家,她正好應父母的囑托將餅和新出的菊花酒送去李家。
李墨特意給縣令家制作了一面能夠放大看見絲線的鏡子,辛慧平日里都是沿著那些絲線行走,可是昨晚大雨,這些絲線有些年久就破了,導致她走到山泉之處,還遇上了這兩位年輕人,一黑一白,身著華服,她本想離開,卻見那黑衣人身上掛著的正是她送給連枝的刺繡。
于是點燃信號燈,讓李墨叔前來,幫忙將兩個誤食菌子的人暫且?guī)Щ亓死罴摇?p> 蘇曉生被白翎吐了一身,于是換上了一套李墨的麻布衣服。
“你的荷包是從哪里來的?”辛慧避開了李墨,拉著蘇曉生在院子里喂雞。
“是我一個朋友給我的?!碧K曉生面不改色地說。
“你騙人,除非……”
“除非什么?”
“她喜歡你?”辛慧遲疑,但又覺得不可能,連枝怎么會在到京城的第一天就喜歡上一個陌生男人,還會把自己最好朋友的荷包給她。
“這荷包你給她的吧?!碧K曉生上下打量著辛慧。
“你怎么知道?!?p> “你的身上繡著橘子花,和這荷包的繡工一樣,不過我也是瞎猜,看來猜對了?!?p> “她怎么樣?你真是連枝的朋友。”
“暫時有的吃,有的住?!?p> “那就好,我就知道她在京城肯定能闖出一番事業(yè)的,是連枝讓你來她家的嗎?”
蘇曉生正要回答,就看見李墨從屋子里出來,看向他招了招手。
“后生,你過來,你的朋友醒了。”接著又對辛慧說,“妮子,你快下山吧,不一會兒會有風雨,穆梅姨會送你回縣令府,還要拜托你讓她在府上留宿一晚?!?p> “好嘞,李叔?!?p> 蘇曉生看著辛慧和她們口中頭戴白紗的穆梅姨出了院門,一回頭發(fā)現李墨還在門口,此時的眼神已經和剛才判若兩人。
“你是來做什么的?”李墨說道。
“如你所見,來取無形劍?!碧K曉生看著眼前這個曬得黝黑但其實十分英俊的中年男子,沒有感受到被壓迫的氣場。
“你是誰?”
“蘇曉生?!?p> “看來我猜的沒錯,你胳膊上有一塊紫色龍紋胎記?!崩钅f道。
“無形劍我可以給你,但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說來聽聽?!?p> “假如你當上皇帝,要娶我女兒做皇后?!?p> “我答應你,后位對我來說不重要?!?p> 李墨轉身進了屋,蘇曉生跟在后面,進了屋以后才仔細打量起里屋,看似狹窄實則五臟俱全,而且李墨轉動石板,儼然在白翎的床下,還有一條密道,通往山中的洞穴。
蘇曉生和白翎跟著李墨竟然走著走著,出了洞穴,向上看正是剛剛的山泉所在,可這里因為山石阻隔,霧氣籠罩,并不能被站在上面的人發(fā)現。
“無形劍在哪里?”蘇曉生疑惑。
“這個村民有無形劍?”白翎說道,他才剛剛醒來,還沒弄清發(fā)生了什么。
“無形劍,劍不重要,重要的是無形箴言,事情的成敗講究時機,得無形箴言的人,可以省去許多時間,帶你來這里,是因為箴言刻在石壁上,這三年,每隔一年箴言就會顯現一條,你需得每年都來這里,這也是對你承諾的考驗,在第三條箴言出現之前,你要娶我的女兒?!?p> “你們李家莫不是惹了什么滔天大罪,需要用這種辦法求得生機。”
“無形劍,是詛咒,得者可得天下,但是也不得善終?!崩钅f完,就躍入深潭,過了好一會而,湖面上浮起一個劍盒。
蘇曉生和白翎等了好久,卻始終不見李墨上來,二人打開劍盒,發(fā)現是一把斷劍,劍尖的那一小節(jié),被人生生折斷,不知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