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了……”關雎兒打斷了我。雖然她深受感動,可我說的每一個字像刺一樣扎向關赫心口,他耷下頭愣愕的,寬闊的肩膀微微抖著。
他在哭,掩面痛哭。
親弟山一樣堅固,卻崩潰面前,關雎兒見不得,揮手示意人過來拉我出去。
“誰敢過來?”楚江河擋在了我面前。他說,“讓她把要說的說完,事情都做了,話聽不了,還做什么人?”
他從來好說話好做人,也是實在看不下去了,打算跟人干架也要將就我的意愿。
那是我對羅橋的忿忿不平。
我要把她沒有說的話說出來。
指著關赫大聲說道,“你們歡歡喜喜的在辦婚事,而羅蘭呢?她只能躺在冰冷的手術室里,接受身心的摧殘。你又憑什么要她原諒你?你又憑什么這樣毀她?”
我又過去,俯下身,雙手撐在桌面上,低頭詢問關赫,“你猜,當羅蘭得知孩子流掉的時候說了什么嗎?”
他抬眼慌神看我。
“她說,流得好,是孽種!她喊你們的孩子是孽種?。 蔽覍W著羅蘭絕望的語氣,說完一邊笑又一邊淚流滿面。倒在楚江河的懷里,“我好后悔,真的好后悔,為什么,那天非要拉羅蘭去湊什么熱鬧,如果不是我,她就碰不到這個混蛋,她可以更好的,是我害了她啊,我也有份害她!”
所有人不說話了,楚江河眼圈泛紅輕輕拍著我安撫著我,我深呼吸了幾口氣,對著大海高聲喊道,“羅橋,如果這是你的選擇,你感覺解脫了,記得入夢見一見我!對不起,我不知道……我才明白,那天,你是來跟我道別的,我真的……我真的不知道,對不起……”
我不停說著“對不起”,關赫嘴里重復呢喃著“孽種”兩字。
羅橋也是這樣叫他們現(xiàn)在的孩子,那是要有多恨,才會這樣喊自己的骨肉。
代價啊,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原諒的機會,關赫曾經(jīng)不是沒有機會得到,可他選擇了偏執(zhí),惡果,是永遠失去心愛的女人。
報應,是他的報應。
關赫耳邊突然響起了一個聲音。
雷柏霖的聲音。
“不管你有多大權勢,你也要永遠記得自己說過的話!人在做天在看,若是違背諾言,是會得到報應的!”
誰都不會料到,居然是這樣的。
如果早知如此,島國的那次釋然,他們應該各回軌道?;蛟S,他還能夠遠遠的看著她,守著她。
情、欲,何必兩全。
“關家有我這樣的人,恥辱吧?”
不知過去多久,關赫崩潰中漸漸醒來,他詢問陪伴身邊的親姐。
年少起浪蕩,有了心愛之人還不改惡習,為了自己的私欲,欺瞞羅蘭,害她流產(chǎn)心傷遠走他鄉(xiāng)。上天原本警告過他的,但他不信。望著蛻變羅橋的她,他的心安耐不住,卻不想,這些年,他沒在她的世界里,遭遇再不好的事都是逢兇化吉。反之,他的出現(xiàn),他的不肯退讓,他做了比洪亮邪惡百倍的人。就是他,自認為最愛羅橋、最能給她幸福的人,是傷她最深、最徹底的人。
“赫,我們也有身不由己的時候??!”關雎兒回道。
生在豪門從來是家族第一,她覺得,若是當年不用聯(lián)姻,親弟會不惜一切的跟羅蘭結婚,或許后來真就徹底改了,跟羅蘭恩愛廝守一生了。
“不,借口不是理由,錯了就是錯了?!?p> “別做傻事啊,爸媽和我,我們都承受不住!”
“別擔心,我不會拿自己命亂來了?!?p> “那你想怎么做?”
怎么做?
怎么去做,能救贖犯下的罪惡?失蹤,尸骨無存,又怎能讓心有一刻的安寧?我說的是,死是一種解脫,便宜他了。死,有何可怕?生不如死,如凌遲,陰影中刀刀入肉。解不了,他精彩的人生走到盡頭,高處不勝寒的寂寞,殘存記憶里的溫柔時光支撐往后的一天一天。
近十年來,頭條最爆新聞。
GL集團股權突然大洗牌,高層換血,股權散戶被重新吸收,控股人也就是GL未來的決策者倒是由青鳥影娛總裁關雎兒接替掌管。因違反反壟斷法的關赫,主動上交罰款百億,之后選擇投案自首,其消息被一神秘資本大佬出面花重金買斷壓下了。
但仍有部分知情人知曉內(nèi)幕。
非法禁錮,恐嚇、強迫受害者,并與之發(fā)生關系,數(shù)罪并罰,有期徒刑四年是慕容安竭盡全力的成果。
當然,也是關父關母對這個兒子萬般請求的成全。
京都的某家私立醫(yī)院。
外面淅淅瀝瀝的春雨綿綿不覺,夜里冷嗖嗖的,給安靜的深夜蒙上一股神秘色彩。通往重癥監(jiān)護室的過道,“吱拉~吱拉~”幾聲,幾排燈便忽閃忽閃,好似有不明物體闖入。
躺在病床的樸英,昏迷多日的人,朦朧中竟睜開了眼睛。
一個黑色人影就立在床前。
身形瘦弱,站在窗外背影里。
他眼瞼睜不全,用盡氣力,想要抬手去碰觸眼前的人,卻又失力的跌了回來。
“忘記我吧,阿英。”
“就算是滿足我最后的愿望?!?p> “行嗎?”
女人的臉怎樣也看不清,她過肩的秀發(fā)濕漉漉的披在臉頰兩側(cè)。她低沉的聲音滿是不舍,卻又猶豫著要不要再靠近些。
“下輩子,我們早點遇見?!?p> “別忘了我,我一定會找你的!”
樸英意識模糊,試圖再次抬起手,還是失敗了。他干澀干裂的喉嚨發(fā)不出聲音,眼角的淚淋濕了枕頭。
“好起來,忘了我。”
“忘了我……”
女人終于忍不住彎下身,用冰涼的雙手握住顫顫巍巍的溫暖的手掌。輕輕的,感受彼此的溫度。
樸英的嘴角微微一彎,分外感觸一般,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三年后。
京都第一監(jiān)獄。
隔著堅固厚重的玻璃,關雎兒終于見到了親弟,他走過來,她立刻拿起了電話。
“這個,是什么意思?”
寸發(fā)應該很有精神,失去高傲的眼神卻只有期盼。
關赫手里拿著兩張相片,一張是一枚閃閃發(fā)光的大鉆戒,另一張,相片里一個角落中不好發(fā)現(xiàn)的背影是他最關切的地方。
關雎兒見親弟眼里終于有了些許光芒,她知道自己這次賭對了。
“就是你心里想的那個意思,最起碼,現(xiàn)在我手里掌握的線索都指向了一個可能。”
“確定?!”
姐弟倆真是心有靈犀,不過幾句話,要是聽在別人耳里定會云里霧里,他們卻已經(jīng)把事情說完了。
關赫臉上露出這三年多來,已經(jīng)消失的生氣。他們都盼望著,那個曾意氣風發(fā)的男人回歸。
“赫,提前假釋的申請,我已經(jīng)讓慕容提上去了,我相信,很快你能出來了?!?p> “在哪里找到的?”
關赫卻不關心這個,詢問那枚戒指的事情。當時是跟羅橋一起消失了,還有那些他送的珠寶。以為沉淪大海,沒想到……
“格陵蘭,一個販賣二手珠寶的小商人手里。如果不是世勛去那里采集極光,可能咱們還被蒙在鼓里。而你,居然白白在這里坐了三年多的牢。你的這個羅橋,跟咱耍什么金蟬脫殼,可真夠可以!”關雎兒不知是怒嗔責怪還是略帶欣賞。從來沒有人能這樣耍弄他們關家人。她是怎么做到的呢?實在匪夷所思。
“她呢?孩子還在嗎?”關赫忍不住興奮,撫摸著相片里那個小小的半個背影。
算起來,孩子若在,應該待在身邊的。不知,是男孩,還是女孩?是像她,還是像他?
又想想,她會留下她認為的孽種嗎??
又者,到了賣戒指的情況,她是發(fā)生了什么??
關雎兒搖了搖頭,她暫時能查出來的只有這些,就忙來告訴親弟,她說道,“羅橋能騙過所有的人,不是一個人能夠做到的。落日崖雖然不是很高,但她不熟悉水性,在海里怎么逃脫?不管怎樣,海城那邊慕容先去查了,但我總覺得沒那么簡單。所以,現(xiàn)在需要你配合,早點出來,我相信,你能還原事情的本來經(jīng)過?!?p> 講到這,關赫沉思片刻,卻問道,“樸英,在做什么?”
關雎兒一愣,照實回道,“那年車禍后不是說失憶了,退出了演藝圈,專心做菜去了。后來聽說,他跟李姝音在一起了,說要結婚的。對了,上個月,我還碰到他了,就是有些奇怪,他看我的眼神總覺得……”
她說著回憶起那個耐人尋味的眼神。
“是怨恨?!标P赫卻輕松的說出了那個感覺。
“是??!”關雎兒茅塞頓開。那個復雜的眼神確實是那種難以釋懷的怨念。
不怪她沒看出來,前幾年她們遇見時還打過招呼。那時候的他記憶停留在了去海城之前。
“姐,假釋的申請,讓慕容撤銷吧。還有,查出阿橋的下落,告訴樸英?!标P赫猜到樸英可能是恢復了記憶。
“你這是何必呢?就算要成全他們,難道,你不想見一見羅橋?不想見一見你們的孩子?”關雎兒一方面為親弟的釋然感到欣慰,一邊不贊同他繼續(xù)折磨自己。
關赫心意已決,掛了電話,相片放進了懷里,靠近心臟位置緊緊貼著。
誰能明白他的選擇?
一能讓她知道,他放下的態(tài)度。
一能讓他可以,撫平她的傷痕。
他,她,他們的孩子才會有真正相見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