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基拿喝了點米粥,與古妮薇爾告別后,便前往卜哈的家。
可很顯然,他高估了對方。
明明已接近八點,卜哈的家門依舊緊閉著,敲了半天里面也沒動靜。
據一旁做獨輪車的鄰居說,現在這個點,他是不會起的,至少要睡到中午。
于是,基拿只好在門口找個地方坐下,極為無聊的等待著。
不過沒等多久,就見三五人急匆匆走了過來。
他們抬著擔架,上頭躺著一位毛茸茸的東西。
基拿莫名其妙,心說莫非卜哈是獸醫(yī),怎么還抬來個猴子?
“他還沒醒嗎?”
來人問。
“嗯?!被命c頭。
“嘿,這死胖子!”
他們罵了句,然后開始砸門。
哐哐哐哐……
門框都被砸的開始晃動,可卜哈依舊沒什么反應。
“胖子?!死胖子?!”
四五人一起沖上方大喊,“快起來治病了!”
連喊許多聲,也不頂用。
幾人急了,轉頭找了些石頭,嘭嘭砸碎樓上玻璃。
“誰?。?!太陽還沒……”
探出窗口的胖臉,被熱辣光線照的瞇起眼睛,然后咽口唾沫,不樂意的嘟囔起來:“就不能等下午再來,晚一會兒又死不了。”
“胖子,別胡說!”一人指著擔架上的那位,“榮恩的喉嚨都長毛了,再這樣下去,會窒息死掉的!”
“真麻煩。”
卜哈伸個懶腰,“好吧,等著。”
穿個短褲套著白圍裙的他,開始下樓,然后不情不愿打開門,招呼幾人把病人抬進去。
“喲,基拿,很準時嘛。今天咱們的工作,算是正式開始了,跟我來?!?p> 進去后,基拿跟著卜哈,共同來在個擺滿瓶瓶罐罐的立柜前。
“穿上這個?!?p> 對方從滿是灰塵的柜底,拽出臟兮兮不成樣子的圍裙,并開口解釋:“治療霉菌疾病,首要一點,就是要做好自我防護。畢竟為了救人,不慎讓自己染病就得不償失了?!?p> 基拿捏著圍裙的一角,拎起來輕微抖下,頓時揚起一陣灰土。
“咳咳,那什么……”卜哈擺擺手,“規(guī)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不穿也沒關系,但道理,一定得懂!”
這家伙不僅懶,而且感覺還挺不靠譜?。?p> 找這樣的人治病,你們真的放心嗎?!
“都讓開,別擋光?!?p> 卜哈很有派頭的來到擔架前,揮手趕開幾人,然后拖著肥膩膩的下巴,繞著病人走了一圈。
“嘖嘖,看來榮恩這個情況……得截肢!他是怎么得病的?”
“培植新型霉菌的時候,不慎把皿器撒了,然后就開始發(fā)病?!庇腥碎_口回答。
“撒身上哪兒了?”
“應該是腳上……我記得黑毛先從腳上出現,然后慢慢傳遍全身,對吧?”那人并不確定,轉臉去問其余人。
“嗯嗯,是從腳上開始。”
幾人點頭確認。
“那……你們還記得,是從哪只腳上開始的嗎?”卜哈問。
“這個……”
他們面面相覷。
“榮恩是一個人在家配制的,我們聽見摔倒聲,才進去瞧瞧。至于是哪只腳,真沒注意到。”
“喔,既然如此,就先切右腳吧?!闭f著話,卜哈取出一串鑰匙,“基拿,去隔壁樓里,把錘頭、鋸子拿來?!?p> 隔壁樓,指的自然是相鄰小樓。
其實昨天基拿就心生疑惑,不明白卜哈一個人住,為什么要建兩座樓。
直到如今用鑰匙打開那扇樓門,看到里面情況,才明白過來。
簡直是一團亂!
堆滿垃圾不說,還放著許多早已生銹的工具!
令人難以忍受的氣味,比之前碰見的酸液池還厲害!
基拿只得屏住呼吸,把要找的東西帶上,然后匆匆出去,重新把門鎖好。
回來的時候,發(fā)現卜哈與幾人在爭論。
引起他們質疑的一點,就是為什么要在不確定的情況下,去切榮恩的右腳。
對此,卜哈是這么解釋的:“你們是笨蛋嗎?!我先把他右腳切掉,然后看看病會不會好,如果好了,就說明切對了,如果不好,那就可以確定病根在左腳了不是嗎?”
幾人恍悟,喃喃道原來如此。
如此對話,把基拿聽的直接傻眼,不由對躺擔架的那位十分同情。
卜哈去了立柜,從上頭取下個小玻璃瓶。
與基拿見過的霉菌不同,小玻璃瓶中的菌,竟是乳白色的液體,看起來跟牛奶相差不大。
然后卜哈又去后院,拎回一個木桶。
桶里密密麻麻,養(yǎng)著一種黑殼蟲。
“基拿,把它們攆碎,然后用刷子,涂在他的右腳上?!?p> 大門旁邊的地上,放有碾槽。
這東西,基拿曾見阿帕婭舅母用過。
據她說,這是傳自神秘的東方國度,女巫的草藥學,也是受那邊的啟發(fā)。
把蟲子抓入碾槽,然后來回晃動碾輪,聽著那一聲聲咯吱吱的碎裂聲,基拿覺著今天可以不吃飯了。
等整個碾槽內,被黑色汁液充滿,基拿再依著指示,把它們均勻的涂抹在榮恩的右腳上。
見其完事,卜哈打開小玻璃瓶,微微傾斜,倒下一小滴。
白色液態(tài)的霉菌,在接觸蟲汁后,發(fā)出滋滋腐蝕之聲,而且還不斷冒泡。
它開始生長、蔓延,把蟲汁完全覆蓋。
“基拿,你用錘子,小心敲打,讓它們滲透的更好些?!?p> “喔。”
基拿蹲下身,用小錘不斷在濃稠的白色液體上敲打。
感覺,就像在揉一團面。
只不過霉菌隨著時間推移,漸漸開始凝固變硬。
而在這個過程中,昏迷中的榮恩,像是承受很大痛苦,哀嚎起來。
等到錘子落上白色霉菌,發(fā)出了金屬互碰的蹡蹡聲時,卜哈伸手示停。
然后他抄起鋸子,在腳腕處來回拉動。
沒有一滴血流出。
而且就連骨頭,似乎都變了質,很輕易的被鋸下。
隨著裹有一層白菌的腳掉落,生長在榮恩體表的黑毛,也全部軟下,并開始逐漸脫落。
“成了,把他抬走吧,回頭我再問他要醫(yī)療費?!辈饭敛梁?,很輕松的揮下手。
幾人點頭,果真抬著擔架走了。
等他們離開,卜哈將切下來的腳,從大門扔了出去。
這時的白色霉菌,已變的酥脆,落地粉碎,攤成一片。
“怎么樣,工作很是不是很簡單?”他笑著問。
基拿想了想,道:“怎樣截肢,我是看明白了,但這樣的情況,應該很少吧?!?p> “不?!辈饭λθ鶐蜕系娜?,“怎么會少呢?我們干的就是截肢!霉菌引發(fā)的疾病,除了輕微的過敏外,其余都得靠截肢保命?!?p> “是、是這樣……”
卜哈點下頭,“所以我們工作的內容,就是腿病截腿,腳病截腳!不要小看這幾個字,我爺爺、我爸爸,都是靠這手藝度過一生的?!?p> “那……”基拿忍不住問,“要是腦袋得病了呢?”
“當然是截腦袋??!”卜哈十分理所當然,“當時我爸爸的腦袋,感染了不知名霉菌,然后我就是這么截的!”
“呃……那你爸爸死了嗎?”
“這就是比較讓我費解的地方了。當時我明明把得病的半個腦袋截掉,可爸爸還是死了,直到現在,我還納悶呢?!?p> 你爸爸不會是死你手里了吧!
基拿總算透徹的明白到,為什么血腥之錘運動后,凱伊教會低下身段,給懂草藥學的巫師們一條活路。
如果大陸所有的醫(yī)生,都只會病哪截哪,那得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