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彌天大錯
“蘺蓁本意并非如此。”一旁的洛英不知何事淡淡地走到蘺蓁身邊,為她背離殿上所有人,“本座亦早知夙胤身份,正因如此,我等一直想將夙胤引向正道,若是身懷魔界隕種之人能一心向善,對仙魔二界皆是有益無害。”
玉衡面色復(fù)雜,眸光黯淡。
洛英他越是維護(hù)蘺蓁,她便越是厭惡。
一個成日里酗酒放蕩的女仙,如何能配得上洛英?
就憑著這數(shù)萬年的情分?
“洛英……你何須如此!”凜蒼嘆息道。
“其實(shí)……本座亦有察覺……”玄泱又附和道,撓了撓頭。
眾仙神色皆是微妙起來,面面相覷,唯有凜蒼氣得臉色發(fā)青。
夙胤隕種身份,五位云頂上神知其三,這如何向外解釋?
昆侖的名聲,都要被糟蹋完了!
凜蒼運(yùn)著氣對著蘺蓁暗自道:“蘺蓁,平日里你如何任性暫且不計,可如今涉及神魔兩界,又波及我昆侖,你若再任性妄為,是要連累我整個昆侖么?”
蘺蓁沒有回應(yīng)他,眼前的一片光熠被遮住。
洛英定眸望著蘺蓁半晌,細(xì)語如風(fēng):“你要記著,無論發(fā)生何事都無需你一人承,你的身后始終有我,有整個云澗峰。”
說罷便執(zhí)起蘺蓁的手。
玉衡氣得牙槽一顫,妒火中燒。
這明擺了是做給旁人看,叫他們不敢再對蘺蓁施壓。
即便是與天界為敵,他也要保住蘺蓁。
蘺蓁哪里肯依,罷了洛英的手上前:“你們有事便沖我來,業(yè)火玄雷,誅仙伏魔,我蘺蓁若是講半個不字,便不要了這上神之位?!?p> “蘺蓁上神說嚴(yán)重了,下君豈敢如此……”太白摸了摸胡子,瞇著眼道,“我等也是奉了天帝的旨意,不過是要問昆侖拿個交代而已……不知諸位上神眼下是如何想法?”
“上神。”訣風(fēng)站出來,“夙胤當(dāng)時整個人都被戾逢所控制,他根本敵我不分,此事斷然全怨不得他……”
“既然穆清殿下為我昆侖弟子夙胤失手所殺……”徽縱還未說出口,便被瓊?cè)A一把打斷。
“上神如何斷定夙胤便是失手錯殺?夙胤不僅殺了穆清,還傷了不少昆侖弟子……今日即便不為穆清做主,難道連我昆侖弟子的公道都要不得嗎?”
瓊?cè)A句句成篇,字字戳眼,咄咄逼人之勢讓人一時間無法還口,大殿一時死寂。
“逐出昆侖?!?p> 蘺蓁紅唇微啟,擲地有聲。
“什么?。俊?p> 玄泱與洛英皆是愣神地看了蘺蓁一眼,眼里盡是不解。
蘺蓁咬了咬止不住哆嗦的唇,繼續(xù)道:“將他逐出師門,是昆侖給那些受傷弟子一個交代,而天帝陛下那邊,我自會給穆清一個交代,若他當(dāng)真叛出仙界、墮入魔道,我定然會給六界四海一個說法?!?p> “絕不包庇?”
“絕不包庇。”蘺蓁抬眸看著殿上陌生而熟悉的面孔,一個個冷漠而疏離的眼神里仿佛得到了些許的寬慰與安心。
太白滿意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率著諸仙暫時撤離了昆侖。
直到他們徹底遠(yuǎn)去,蘺蓁才暗自發(fā)覺,自己半個身子的戰(zhàn)栗與恐懼。
夙胤啊……這山長水遠(yuǎn)的修仙路,你終究是要自己走下去了……
因?yàn)槟汴J的禍,實(shí)在太大了……大到整個昆侖皆要為你所累。
可是師父斷然不能讓昆侖出事,因?yàn)槔?,是白澤留給我的唯一意愿,也是他畢生以來讓我做的唯一一件事……
師父此番不是護(hù)不住你了,而是換了一種方式,去護(hù)住你……
……
昆侖水牢幽暗無邊,常年濕冷,困在了此處,饒是尋常仙人便抵不住這牢中的寒氣,更何況被一身枷鎖褪去了所有的修為,如同廢人般的戾逢?
凜蒼著步前來,氣勢洶洶。
“先前認(rèn)為昆侖鐘靈毓秀,是個養(yǎng)仙的好地方,卻不想還有這般符合我魔界風(fēng)格的地盤,真是稀奇……”戾逢張了張酸澀的嘴,即便干裂如枯土,卻仍然從嘴邊扯出一絲強(qiáng)笑來。
“你笑什么?”
“昆侖如今都如此霸道了么?連囚犯笑一笑,都不可以?”
伏魔鎖鏈將他束縛得死死,半身動彈不得,勒出妖紅的鮮血來,染得襤褸的紫黑衣袍更加深邃。
“本座問你,是不是你控制的夙胤,叫他殺了穆清?!還是你殺的穆清?”凜蒼揪住戾逢的衣領(lǐng),質(zhì)問道。
“他殺的和我殺的,在你們眼里有什么區(qū)別?”戾逢滲出冷笑,從額間一點(diǎn)一滴流出血絲,一頭白發(fā)凌亂如蓬垢,卻更顯得他英挺邪魅,“你們不早已經(jīng)認(rèn)定,夙胤便是魔界之人,要除之而后快么?”
仙界自詡正義之士,披著仁義外皮為達(dá)目的不擇手段,早已司空見慣。
“你利用夙胤,讓昆侖和天界心生隔閡,好趁機(jī)削弱仙界……果然歹毒……”
“何來歹毒不歹毒,不過都是你們昆侖驅(qū)逐夙胤的一個由頭罷了,話說你當(dāng)初在瓊海,不也是因?yàn)閼岩伤悄Ы缰硕钜鈧怂??全然不顧及情分,哪怕半點(diǎn)手下留情,你都沒有……凜蒼,說狠心,我還不如你的萬分之一……”
“你——”凜蒼怒起,指尖瞬然在他光潔的胸前劃出一道泛著青火的傷口,深得駭人。
戾逢只干咳了幾聲,灼燒靈脈的痛意寸寸挖心,猶如十指被釘,疼得汗流浹背的功夫還繼續(xù)道:“凜蒼,你當(dāng)初是不是很后悔,后悔沒有殺了我?多年來你對我魔界子民動輒打殺,如今也輪到你們了,你要好好睜眼看著,看著我是如何毀了你們昆侖,如何毀了仙界……而你,只能干坐著,看著那些你所費(fèi)勁心思維護(hù)的一切,都化為烏有……”
“你……”
凜蒼怒極,掌中灼燙著前所未有的光芒大盛,只消片刻,燃盡所有。
就這么一點(diǎn)點(diǎn)地觸及戾逢本就瘡痍潰爛的肌膚,從通紅變得發(fā)黑發(fā)紫,像是一片焦土一般,黯淡如灰。
“你殺了我也沒用……哈哈哈哈哈——”
我們,都去地獄里……
一起去……
魔界殺戮宮內(nèi),千萬魔兵陳兵之外,殺意揚(yáng)揚(yáng)。
戾逢為凜蒼所殺,已去。
手握信封之人緩緩合上了這短短幾個字,顫抖著將它燒個粉碎。
“昆侖害死我兒!本君要整個昆侖給我兒陪葬——”雙鬢泛白的玄翼君,面容蒼老滄桑,炯炯的眼里盡是無盡的恨意。
風(fēng)卷烏云來,金甲向日開。
……
夙胤翻身被嚇了個激靈,從床笫間滾了下來。
殿外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鐵甲金戈,沉沉地鋪了十里。
雪色捧著一盅熬得濃濃的藥膳推門而入。
“醒了?”
夙胤警惕地直起身子,“我怎么會在這里?”
“你不記得發(fā)生了什么嗎?”雪色饒為得意地盯著他看,將藥端到了桌上。
“我……”夙胤腦子似乎被嗡的一聲的東西劈了個干凈,痛的昏天黑地。
滿眼血腥從他眼底溢出,像是做了什么不可饒恕的錯事,厚重如千鈞般壓在心頭。
好累……好累……
“我……我傷了人?”夙胤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語,掌中溫?zé)岬囊后w似乎還在,在他心口劃出一道冷血的傷疤。
“不是傷了人而是殺了人,你,親手殺了穆清——”雪色淡道,一雙極好看的桃花眼媚如心火,暗藏得逞的快意。
“不會的!”夙胤整個身子惶惶墜地,“是你?是你們控制的我?為什么……為什么偏偏是我……”
一只滿沾血液的手,穿透穆清的身軀,親自在他眼前,灰飛煙滅……
灰飛煙滅……
“夙胤你既然承載了蚩欽祖上的力量,你便該是我魔界之人,為我魔界盡一份力,如今穆清已死,天界便是重喪,眼下我魔界有隕種相助,想天界比肩,指日可待!”
多年來魔界便始終被天界壓了一頭,許多魔宗早已蠢蠢欲動,試問有何人愿屈居人下?
“我?隕種?”夙胤空垂下身子,癱坐在地上。
怎么會變成這樣……
他竟殺了同門,殺了穆清……
親手殺了天界的二殿下……
他的雙手,沾滿了同門同道的血……
“不論你相信與否,你殺了穆清,眾目睽睽,無可否認(rèn),夙胤,你回不去了……”
“不……”
夙胤抱頭掙扎,酸楚、不甘、悔恨一股腦全沖進(jìn)了他的身體,像是要將他吸得干干凈凈,只留一個軀殼。
他現(xiàn)在好像也只剩下了一個軀殼。
“師父……我?guī)煾改??她在滅靈谷便已經(jīng)受傷,如何了?”夙胤慌亂地想起蘺蓁,滿眼皆是她嘴角泛血的虛弱模樣,心揪了起來,
他現(xiàn)在在魔界,天界定然不會善罷甘休,師父便是首當(dāng)其沖第一人……
不可以,他就剩下師父了……
雪色輕蹲下身子,摸了摸夙胤的瑟瑟發(fā)抖的肩膀,循循善誘道:“徒弟找不到便找?guī)煾竼h——天帝定會找她責(zé)罰……你與蘺蓁本就是神魔有別,不過她對我及父王皆有過命之情在,若是愿意成為我魔界一員……”
“你休想!”夙胤冷冷甩開雪色搭在他肩上的手,眼底一陣厭惡,“眼下你們是否覺著已經(jīng)大局在握?我被你們利用又如何?。科仗熘掠泻稳四艿箅y我?guī)煾??她這般性子,定不會吃半點(diǎn)虧……”
門外響起了急促的魔兵敲門聲:“公主,昆侖密探來報,二皇子死在了昆侖……為凜蒼所殺……”
拂色
凜蒼,沖動是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