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生辰”（你是活下去的理由）

　　物極必反，是歷史也是自然規(guī)律給我們的經(jīng)驗(yàn)和教訓(xùn)。

　　前幾天的灼灼烈日，使嫩綠的植物打嫣兒了，滿池的水也蒸發(fā)了一半，有的路段已經(jīng)干燥得出現(xiàn)了裂痕。昨夜月亮躲進(jìn)云屋，星辰藏入棉被。一聲霹靂，隨即群集響應(yīng)，烏云聞訊趕來，閃電也驚慌失措；匆忙集會后，雷神擂鼓，音律不失和諧；雨神風(fēng)中亂舞，舞中不失節(jié)奏。

　　這場雨可謂是“久旱逢甘雨，他鄉(xiāng)遇故知”啊！

　　清晨的世界，經(jīng)過風(fēng)雨的沖洗，萬物煥然一新。屋瓦鱗次櫛比，殘余的雨水在屋檐匯聚成為水滴，與地面碰撞，發(fā)出嘀嗒嘀嗒的聲音，打破猶如黑洞般的寂靜。時候尚未破曉，早有雄雞獨(dú)立山間鳴，狗吠深巷傳他鄉(xiāng)。一道黎明的光，越過黑暗，打破世間所有的孤寂。動植物開始蠢蠢欲動，迎著這黎明之光漸漸蘇醒。

　　劉保衛(wèi)打開房門，跨過門檻走了出來。打著哈欠說：“今兒個天氣真好，保準(zhǔn)兒要出太陽?！睆难澏道锾统鍪謾C(jī)，撥了聯(lián)系人“寶貝女兒”的電話。手機(jī)呼叫30秒左右，與對方接通了。

　　女兒：“喂？爸爸。”

　　“子雯，起床了嗎？”

　　“起啦，這時候都還沒有起，不就要遲到了嘛！”劉子雯帶有點(diǎn)撒嬌的語氣說。

　　“好女兒啊，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嗎？”

　　“什么日子？”子雯若有所思的樣子。

　　“猜猜看?！?p>　　“不知道！”劉子雯搖搖頭，滿臉疑惑?？粗諝v心想：“這不是普通的號數(shù)嘛！既不是爸爸的生日也不是國家節(jié)假日。”

　　“你真是笨蛋，自己的生日都記不住?！眲⒈Ｐl(wèi)笑著說。

　　“我的生日？哦！真的呢，今天是我的生日，我都忘了。”

　　“說你笨吧，你還不承認(rèn)！”

　　“哎呀，誰笨啦！看我的成績，那在學(xué)校可是名列前茅的呢！”

　　“是啦，我的女兒最聰明了。”

　　“喲，誰是你女兒啊？你女兒不是笨蛋嘛！”

　　“你個小丫頭片子，翅膀硬了是吧？居然把你老爹懟得啞口無言，你這口才是遺傳我的吧！”

　　“爸爸，謝謝你記得我的生日，那么辛苦，也要供我上學(xué)……”

　　“咱爺倆不說這個??！說說你想要什么生日禮物吧。”劉保衛(wèi)濕了眼眶。

　　“我好久都沒有回來看你了，真的超級無敵想念你。我今天請假回來，你給我過生日吧！”

　　“真的嗎？太好了，爸爸也想你，爸爸給你做你最愛吃的菜等著你。”

　　“嗯！”

　　“你到鎮(zhèn)上，我去接你吧?！?p>　　“不用了，爸爸。這條路我走了無數(shù)次，記得熟著呢，我閉著眼睛都能找到家，不用擔(dān)心我的?！?p>　　“那……好吧?！?p>　　“嗯，快上課了，爸爸，我先掛了，晚上見哦！”

　　劉保衛(wèi)高興得跳了起來，可是人始終是老了，跳兩下差點(diǎn)閃著腰。調(diào)整好狀態(tài)，自言自語道：“我女兒要回家了?！薄疤昧?！”輕聲重復(fù)著這兩句話。

　　有的歌，聽一遍就少一遍；有的人，見一面就少一面；有的說再見，卻是再也不見。

　　劉保衛(wèi)和往常一樣，腳穿解放鞋，身穿工作服，頭戴安全帽，拿著一雙黃膠手套，往工地走去。

　　一個看起來40多歲的禿頭，衣衫襤褸，穿著的本是一件藍(lán)色布衣，不知經(jīng)歷了什么，由原本的藍(lán)色變成了墨黑色。搖搖晃晃的和劉保衛(wèi)撞個滿懷。

　　“王三兒，你又喝酒啦？”劉保衛(wèi)問。

　　“你小子笑得跟朵花花花兒似的，有有有有啥喜事兒？”

　　“我女兒今天生日，要回來?！?p>　　“哦～閨女要回來啦，真真是喜事兒?！?p>　　“是啊！”

　　“你女女兒多多大了？”

　　“過了今天，就是十八?！眲⒈Ｐl(wèi)得意的說。

　　王三是個結(jié)巴，眼神中閃現(xiàn)出一團(tuán)火一樣的光。因?yàn)榻裉旄吲d，劉青山和路人多說了兩句，往日里，不見得他會主動與人說話。

　　或許，這一切只是命運(yùn)的安排。

　　劉保衛(wèi)特意向包工頭請了兩個小時的假。自己親自去農(nóng)貿(mào)市場買做飯的材料……

　　首先做的是一道雞蛋炒番茄。因?yàn)槭昵白遇┑哪赣H拿著家里僅剩的4000元，在一個萬籟俱寂的夜晚，悄無聲息的拋棄了他們父女倆。番茄炒蛋，是劉保衛(wèi)做給劉子雯的第一道菜。那時，子雯是流著淚吃完的，卻滿口叫到很好吃。雖然難吃，仍然笑著把它吃完。此后劉保衛(wèi)經(jīng)常給她做這道菜，技術(shù)總算提高了，成了劉子雯愛吃的第一道菜。

　　第二道是鮮筍炒肉。

　　在劉子雯十六歲的時候，得了一種成年人普遍得的病，“痔瘡”。雖然是普遍的，但是她不是成年人。她認(rèn)為自己是怪人，為什么會得這種病。開朗的她，心里從此裝著這個秘密，開始不愿意與人交往，性格與之前大相徑庭。

　　心里裝著秘密的人，總是活得很累。像一潭水，表面看起來是無風(fēng)不起浪，平靜得如同鏡面，可是水中，早已云翻浪涌，各種情緒動蕩不安，占據(jù)著整個身軀。

　　兒時，無憂無慮，只怕躲在床底下的鬼怪。后來，有了秘密，那個鬼住進(jìn)了心里，便再無安寧之日。

　　有一天，劉子雯起了si的念頭，她買了一瓶老鼠藥，決定晚上死，在si之前她要去給劉青山磕頭，感謝父親的養(yǎng)育之恩。當(dāng)天晚上，劉青山并沒有睡著，因?yàn)榕畠旱姆N種行為，他察覺到了子雯的不對，所以隨后跟了過去。正在她喝藥之際，劉保衛(wèi)瘋了似的沖進(jìn)去把藥打翻。制止了子雯尋si的念頭。他的恐慌、害怕、哀求，使劉子雯意識到自己是多么沖動，從他的身上看到了生命的寶貴，從此，她知道自己在父親的眼里有多重要。她永遠(yuǎn)也忘不了，那天爸爸給她炒了一盤鮮筍炒肉后對她說的話：

　　“子雯，你是爸爸最重要的人，如果沒有你，我不可能活到現(xiàn)在，你是我的動力。當(dāng)然，爸爸也一樣希望我是你的動力，你能夠?yàn)槲一钕氯?，像竹子一樣?jiān)強(qiáng)。有什么事情，爸爸陪你一起扛?！?p>　　從此，對于子雯來說，一盤鮮筍炒肉再不是簡簡單單的家常菜，它意義非凡。

　　……

　　黃昏過后，迎來了夜幕。微弱的橘黃色燈光下，有一張擺滿菜的桌子，每一道菜都用小蓋罩住，唯恐熱氣散失；桌邊有一個不太大的蛋糕；桌子旁邊有一個穿戴整齊的中年男人，有些焦躁的坐在凳子上，重復(fù)著一個動作：抬起戴表的手，又放下。

　　劉子雯來到鎮(zhèn)上，往自己家的村子走去，一路上心花怒放。真希望自己有一步登天的本事，這樣，可以節(jié)省很多時間，就能快一點(diǎn)見到爸爸了。

　　來到一顆大樹下，她站立了一會兒，因?yàn)樾r候在這棵樹上蕩過秋千，回想兒時，不覺微笑起來，一排整齊潔白的牙齒，在月光的照射下，像星星一樣閃亮。突然一雙臟手緊緊的抱住她的上身，使她掙脫不得。她大聲喊叫，沒有人理會。那人不吭一聲，把她的手捆起來，用一團(tuán)不知道從哪兒弄來的布塞進(jìn)她的嘴里，陣陣惡臭，令人作嘔。子雯的神情慌亂，用渴求有人來救自己的眼神，不停的向周圍尋視。忽然想到她的手機(jī)，只是手腳捆住了，眼神中的一絲希望，最后也破滅了。她用憤怒的眼神盯著眼前這個人，簡直不是人，是鬼！腦袋中間已經(jīng)寸草不生，一雙丑陋的眼睛向下凹陷，眉毛真的沒毛！鼻子像是煮熟的雞皮，嘴唇像是炒熟了的豬肝，他微微露出的牙，黑得像煤球，整個一張鬼斧神工的臉，陰森恐怖，叫人心寒。

　　禿子看了看周圍，把子雯扛起來往樹林深處走去。撕碎的衣服飄在星空下，如同下雪。四處皆為寂靜，地上有不堪入目的影子，蟬蟲鳴叫聲中夾雜著不能入耳的嗚咽、悶哼聲。

　　此刻月光像是薄薄的刀片，劃開了她的身體，刺穿了她的心靈。微微睜開的眼睛，猶如一潭死水，沒有光，沒有求生欲，一動不動，任人擺布，受盡凌辱。

　　很長時間過后，禿子解開她手上的繩索，揪著她的長頭發(fā)，往路的那邊走去，來到一棵大樹下（正是劉子雯小時候蕩過秋千的樹），禿子把繩子扔在樹上，打了個結(jié)，把她吊了起來，像玩蕩秋千似的，被他推過去，蕩過來，發(fā)出魔鬼般的女干笑，令他興奮不已。她如同鐘擺一樣，繩子拖著她，左搖右擺……

　　劉保衛(wèi)給她打了很多個電話，一直沒有人接。他去到子雯的學(xué)校，老師說她請假回家了。他穿梭在小鎮(zhèn)的大街小巷，都沒有找到子雯，失落地回到家，盯著生日蛋糕發(fā)呆。從衣服夾層中掏出一張折得整齊的字條，上面寫著：“臭丫頭，生日快樂。過了今天你就十八啦，成年人了喲！你要開開心心的過好每一天，永遠(yuǎn)愛你。爸爸”他的心里堵的慌，總覺得要發(fā)生什么事，所以在門口待了一夜。

　　世界真的是很奇妙，上一秒還開開心心的聊著天，下一秒就可能陰陽兩隔。終于明白珍惜這個詞的時候，命運(yùn)已經(jīng)宣誓“無救”頒布了“死亡證明”！

　　第二天。

　　“有人si啦！”

　　“誰啊？真的假的??？”

　　“不太清楚，是一個女的，好像是學(xué)生，找著一套被撕碎的校服呢！”

　　“聽說，是被人先女干后殺的！”

　　“造孽??！”

　　“怎么個si法啊？”

　　“聽說是被吊在樹上活活勒si的！”

　　“慘??！”

　　……

　　村民們很快就把消息傳到了劉保衛(wèi)的耳朵里了。猶如一個耳光，打碎了一個美夢，像雷聲隆隆，宣誓了此夢無救！他呆住了，隨后拔腿就跑，沖到的時候，里里外外全是人，他擠進(jìn)去，看到自己的女兒一絲不掛的吊在樹上，頓時全世界安靜了。他脫下自己的衣服，裹在劉子雯的身上，把她抱了下來，痛苦折磨得他一時間竟然失了聲。

　　經(jīng)過調(diào)查，警察說是本村人所為，叫“王三”。但因?yàn)闄z查出他具有精神病的歷史，警察決定不能抓他，還要繼續(xù)觀察。

　　自此劉保衛(wèi)徹底失去了聲音，黃昏的眼睛再看不到一絲光芒。他失去的東西太多太多，失去了妻子，失去了女兒，失去了聲音，失去了希望，他什么都沒有了，生命沒那么重要了。

　　劉青山嘴里無聲地重復(fù)著：“過了今天，你就18歲了?！?p>　　過了今天，你就十八歲了！可是還能再見你一面嗎？

　　花有重開日，人無在輪回。

　　生命何其貴，命運(yùn)不憐惜。

　　又有何用？我命由我不由天？笑話！倘若真的想自己的命運(yùn)自己掌控，那就努力變強(qiáng)大，只有自己強(qiáng)大了，別人才傷害不了你！

　　一個星期后，村民們發(fā)現(xiàn)王三死在了自己的家里，全身已經(jīng)腐爛，死因不明。接著劉保衛(wèi)就像時間一樣，在一瞬間消失了。后來，人們發(fā)現(xiàn)在他女兒的墳頭多了一具骷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