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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與兮玉話完，渝冬便是回到自己房間，心中卻還是想著急程茶的問題。
他深知，這個問題于他而言，意義重大。
“顧渚紫筍……貢茶……急程……”
恍惚間，一個可怕的念頭陡然躍入腦海，使他不寒而栗。
他略一思索，便是趕忙穿好衣物，急步走出顧宅，跨馬奔向郊外。
……
“施主，時間不早，請注意歇息?！吧溯p言勸道。
顧蕁將頭抬起，將簽放回，道:“那我回去慢慢想吧，謝過高僧，先告辭了?！?p> “施主慢走?！?p> 顧蕁告辭后，便是緩步走出佛堂。
此時竟隱隱有駕馬聲傳來，她沒多想，畢竟駕馬夜行的人既不罕見，也不違令。
她推開寺門，走至馬前，牽馬欲行，而駕馬聲卻越來越大，似有意向此間趕來。
顧蕁也未多想，暗自喃喃簽詩，欲借跨馬之際，再思索一番。
不料，還未上馬，駕馬聲便陡然驚響，直奔此處，一道身影緩緩清晰。
待顧蕁定晴凝視，面色已是有些驚異。
“渝冬?”
顧蕁見到來者，心中卻是涌出一絲欣喜，道：“還知道來接姐姐?”
渝冬默然不語，面色冷若冰霜，伸出手抓住顧蕁皓腕，用力一拉便是將她拉上了馬。
他在后，她在前，兩人之間，不過咫尺。
未等顧蕁做出反應(yīng)，渝冬便是拍馬奔走。
“小弟弟怎么走得這樣急?莫不是想趁這月黑風(fēng)高的，想跟姐姐發(fā)生點什么?”
顧蕁既是試探，又是打趣道。
渝冬依然未應(yīng)。
顧蕁見狀，心中自然是凝重了許多，繼續(xù)探道:“姐姐的馬看來只能明天再來取了……我剛求了一簽，不過還未解開，不如你幫姐姐看看?”
顧蕁正要開口誦出簽詩，卻是被渝冬打斷。
渝冬深深嘆口氣，冷道：“我問你，林家被滅門那天，你在哪?！?p> 一句話，平地驚雷，就如巨石入水般，將顧蕁心海砸得波濤洶涌，翻江倒海。
顧蕁怎么也沒料到渝冬的問題竟會如此詭直，但多年帶兵的定力，還是維持住了她的理智。
“林家被燒時，我在京城帶兵，怎么了?”顧蕁面色平靜，緩道。
渝冬松開一只握住疆繩的手，陡然抓住顧蕁皓腕，掌勁之大，竟是將腕子都抓出了幾道紅印。
“說實話?！庇宥恳暻胺?，話語間已極度冰冷。
“這就是實話?！鳖櫴n面色也是漸至寒冷，話語中已是毫無感情。
渝冬冷笑出聲，松開抓任顧蕁皓腕的手，面色已是由冰冷轉(zhuǎn)為平靜。
“我本以為?！庇宥瑖@道，“你我之間，即使沒有生死相依之時，也有抱手取暖之刻，就算不能做到像我和兮玉那般彼此相知，也應(yīng)做到坦城相見。初到京城，我們之間隔閡頗深，但我知道那只是我一人的意愿而已，在我背著你回顧府時，它就已然消除，直到現(xiàn)在我才明白，那是何等的虛偽和奢侈，你我之間從來就不是隔閡，而是無可逾越的天溝。是我太笨，不知溝塹已深?！?p> 一字一句，一言一語，都如利刃般在顧蕁的心尖劃出一道又一道血痕。
她也想與他推心置腹，也想與他縱情山水，不過再痛，再深的傷痕，也換不來與他的舉案齊眉。
只逼出一行行在月色下晶瑩的淚。
馬蹄聲碎，踏月緩行，兩人皆是默而不語，他們知道，此時出聲，便再無挽回余地。
寂言之刻，便是最后的良辰。
……
待二人回府，夜已極深，渝冬駐馬時，顧蕁卻是未先進(jìn)府，在一旁等著他。
“父親告訴我，婚期是在半年后?！鳖櫴n說得小心，觀察著渝冬的面色，后者卻是平靜無波，兀自使勁栓著馬繩。
顧蕁見他未有反應(yīng)，心中也是無奈，悄然嘆口氣，緩道:“那……我先回房睡去。”
說完，便是輕輕推門進(jìn)入顧府。
馬廄邊，此時只剩渝冬一人，他停下手中動作，轉(zhuǎn)頭望向顧蕁離去的方向，手從腰間摸出一支簽，用指尖觸著刻痕，辨認(rèn)著字形。
之前拉顧蕁上馬時，一個和尚卻是莫名塞給了自己一支簽。
“她求的就是這支簽？”
他喃喃走向府中。
因刻痕較深，待他走至自己房中時已是辨明了八九分。
渝冬不禁苦笑，嘆道:好個飛花落土，布谷杜鵑。”
……
翌日，莫帳中。
“才一日，你就悟出許多?”長者笑著問道。
渝冬如昨日般端坐在對面椅上，點點頭，答道：“是?！?p> 長者笑著拍了拍渝冬的肩，道:“既如此，你已想定?”
“我和顧統(tǒng)領(lǐng)……”渝冬搖頭，苦笑著抿茶。
“是因為林家之落?”長者又言，”還是因為那個丫頭?”
渝冬放下茶盞，眉頭也是稍皺:“不清楚，或許都有，或許沒有?！?p> “那你為何要幫她?她當(dāng)初可是……”長者將話吐出一半，卻不妨礙真相在渝冬心中的明了。
他目光始終死死盯住桌角，緩道:“她畢竟放了我們，況且我也答應(yīng)了她，男兒一諾，千金不換?！?p> “那你為何斷定我就有能力幫到你?”長者笑道。
渝冬兀自搖頭，道：“我無法斷定。”
“那你可知我是誰?”
渝冬依然搖頭。
長者端起茶盞，微抿一口，又說:“喝茶?！?p> 渝冬再次端杯，正欲喝下，腦中卻猛然一閃，明白了些什么，方才喝茶時，他已品出這茶依然是那日的急程茶，是非皇親國戚大臣不能碰的貢茶，而如今自己兩度在長者面前肆意品評卻相安無事，只能說明，他面前的長者，顧蕁口中的莫叔，怕是一位權(quán)勢滔天的天家子弟，名副其實的大人物。
渝冬抬起眼看著面前長者，目光中卻是多了一絲敬重與謹(jǐn)填，以及濃濃的驚諤。
“您……貴姓？”
面前長者悠然喝完茶，方才道:“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誰，你只需要知道我能幫到小顧便可。”
渝冬慎重點頭。
長者手肘搭在椅沿，看著渝冬，道:“如今能幫到她的只有一個辦法?！?p> 后者聞言，眼神一亮，此話一出便是表明長者已是同意幫忙，心中自是欣喜不已。
“你可知，下月廿五，是什么日子？”老者再次問道。
渝冬沉思良久，卻是緩緩搖頭。
“這都不知?”老者也是面露一絲驚訝，“下月廿五是皇上大選的日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