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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魚俱樂部

1.表白未遂

咸魚俱樂部 西門浮夸 3343 2020-04-23 18:12:41

  2007年仲夏,一個滿月的晚上,石月城石云學(xué)院。醫(yī)學(xué)院廣場。這里是這所大學(xué)的制高點。

  月光下,樹影婆娑,整個石云學(xué)院遠(yuǎn)近的樓宇盡收眼底。

  吳一品穿著借來的一套筆挺的西裝,將一束花收在背后,在廣場角落,像個賊一樣?xùn)|張西望。

  這身行頭是室友黎龍的,略顯小,勾勒出吳一品健碩的身材。西褲硬是被他穿出了九分褲的感覺。

  仲夏的天氣,即便是到了夜晚,也有一股熱浪襲人。而被這小了一號的西裝包裹著,吳一品已是滿頭大汗。

  兩年前,黎龍穿著這身行頭參加中文系詩詞朗誦大賽,一手端著透明塑料水杯,一手在光禿禿的下巴上比劃著摸胡子的樣子,45度角仰視天空,一邊飲水,一邊朗誦李太白的那首《月下獨酌》,引得觀眾哄堂大笑。

  想當(dāng)年,黎龍對詩詞朗誦大賽的冠軍是志在必得的,不料一首詩吟罷,海選就被pass了。當(dāng)時的場景還歷歷在目,讓吳一品的心里一陣好笑。

  借著昏黃的路燈,可以看到,在那個有些斑駁的八角亭里,有一個窈窕的背影坐在石凳上,一頭烏黑長發(fā)垂下來,齊腰那么長,穿著吊帶,露出香肩,頗為迷人。

  八角亭外,是一堵高達(dá)十米的護(hù)坡,不銹鋼支架撐起“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幾個鎏金大字,下面便是空曠的運動場。

  亭子里的女生名叫蔣文杰,是吳一品他們班的同學(xué),中文系的系花,眾多男生的夢中情人。

  吳一品暗戀了她四年,今天在室友們的鼓動下,想抓住大學(xué)畢業(yè)前的最后時光,向心中的女神表白。

  為了這場表白,室友黎龍無私奉獻(xiàn)出了自己的西裝。用他的話說,愛了就要讓她知道。不表白,怎么知道她會不會同意?沒有為愛瘋狂過的男人,就不是真男人!

  此刻,黎龍那咬牙切齒的樣子歷歷在目,吳一品深呼吸了三次,橫下一條心,快步朝那個亭子走去。

  越是靠近,他的心就越是火熱。四年了,暗戀蔣文杰的秘密,一直深埋在自己心里。他一度以為,隨著大學(xué)畢業(yè),這個秘密將會永久爛在心間。

  意外發(fā)生在三天前的一次宿舍聚餐,平日里滴酒不沾的吳一品,經(jīng)不住黎龍等人的勸說,喝了二兩白酒,醉的不省人事。

  第二天,全寢室的人都知道,吳一品暗戀蔣文杰。

  接下來,是室友們長達(dá)三天苦口婆心的勸說,包括蔣文杰沒有男朋友的實錘,包括蔣文杰曾經(jīng)說過喜歡單眼皮小眼睛男生等等,可謂是有理有據(jù)。

  這一番苦口婆心的勸說,結(jié)果就是,今天晚上吳一品懷著忐忑的心情,來到了這個廣場。

  此刻,吳一品的大腦完全是一片空白,快步走到八角亭里,身體甚至略微有些顫抖,握花的手僵硬而有力,幾乎把花枝都要捏碎。

  吳一品離蔣文杰只有一米的距離,空曠的運動場上,頓時亮起了一個一箭穿雙心的光環(huán)。

  按照這次表白大戲總導(dǎo)演黎龍的安排,吳一品負(fù)責(zé)把蔣文杰約到這處制高點,并向他表白。一幫兄弟們在運動場上布上蠟燭陣,營造浪漫的氛圍。

  他到現(xiàn)在都不敢相信,蔣文杰居然真的如約而至。

  按照室友們的分析,如果蔣文杰肯赴約,那這場表白就已經(jīng)成功了一半。

  在給蔣文杰打電話之前,吳一品以為,她赴約的幾率大概不足一成。

  他是一個比較保守的人,此刻,他覺得表白成功的幾率大概不足三成。

  但是,她能來,他就已經(jīng)很意外了。

  此刻,吳一品在心里努力溫習(xí)著黎龍設(shè)計的臺詞:“文杰,我怕我沒有機(jī)會,跟你說一聲再見,因為也許就再也見不到你。在大學(xué)畢業(yè)之際,我選擇心要讓你聽見,愛要讓你聽見……”

  他還沒怎么做好準(zhǔn)備,一個比他略矮的男子走了過來,完全無視吳一品的存在,坐在石凳上,十分自然地將手搭在蔣文杰肩上。

  吳一品像被雷劈中一樣,木在了那里,甚至忘了逃離現(xiàn)場。

  “親愛的,你怎么才來?”蔣文杰嬌滴滴地嗔怪道,“害得我等你十分鐘,你就不怕我遇上壞人?”

  “哪個壞人能比我壞?”男子在蔣文杰的臉上親了一下,聲音很響。

  “你瘋啦!這里有人呢!”蔣文杰繼續(xù)怒嗔道。

  “有人怎么啦!我親我自己的女人,誰還能把我怎么地?咦,你看,那是什么?”說著繼續(xù)在她的臉上啃了起來。

  “肯定又是哪個傻瓜在玩表白的游戲咯!”蔣文杰躲閃著男子的嘴巴,“你別這么猴急!賓館開好了嗎?在這里影響多不好?”

  “哎呀,玩的就是個刺激嘛!”男子略顯不耐煩,一把抱起蔣文杰,”好好好!到賓館去!今天我非得讓你投降不可!”

  說著,一邊在蔣文杰臉上狂啃,一邊快步離去。蔣文杰將頭埋在男子懷里,抬眼意味深長地掃視了一下吳一品。

  多年過后,吳一品也還記得蔣文杰當(dāng)時的眼神,那是一種刻意地藐視。

  望著他們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吳一品的心里竟然升起一股莫名的苦笑,這他媽的簡直是太滑稽了!

  最奇怪的是,他竟然有一種被戴綠帽的感覺!

  潛伏在不遠(yuǎn)處的總導(dǎo)演黎龍快步走了過來,一邊還在講著電話:“表白失敗,死得很慘,兄弟們收工。”

  吳一品緊緊攥著拳頭,暗自悔恨不該聽信了室友的蠱惑。

  黎龍嘗試著將手搭在吳一品的肩上,以示安慰,吳一品狠狠一巴掌推開了,咬牙切齒地說:“今天的事情,如果有第二個人知道,老子就廢了你!”

  “水性楊花的賤人!她不配做你女朋友!”黎龍低聲咒罵著。

  “老子跟你說不要告訴別人,聽見沒有?!”吳一品大聲咆哮著,“任何人都不許說!”

  “我的為人,你就放心吧!”黎龍信誓旦旦,轉(zhuǎn)移話題道,“靠,真沒想到蔣文杰居然會和那家伙混在一起!”

  “你認(rèn)識那男的?”吳一品好奇地問。

  黎龍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確定無人后,神秘兮兮地湊到吳一品耳邊,低聲說:“這家伙,就是石月城首富李華階的兒子李明浩。咱學(xué)校藝術(shù)學(xué)院的女生,被他玩兒過的,兩個巴掌都數(shù)不過來。居然把手伸到了咱們中文系,人渣!下次別讓老子碰到,不然饒不了他!”

  吳一品顯得有些茫然。他所讀的大學(xué),名為石云學(xué)院,位于石云市市府所在地石月區(qū)。他不是本地人,大學(xué)四年,他深居簡出,甚至都不知道石月區(qū)跟這所大學(xué)有什么關(guān)系,更不用提對石月當(dāng)?shù)匾恍┲耸苛恕?p>  見吳一品不言語,黎龍狡猾地笑著道:“要不,今天哥給你安排一下,到桔園路讓你好好發(fā)泄發(fā)泄,破掉閨男之身?”

  桔園路,是石月城有名的紅燈區(qū)。

  “滾!”吳一品嚴(yán)詞拒絕了。

  “不識好歹!”黎龍道,“那回宿舍睡吧,睡一覺就什么都忘記了!”

  吳一品沒有答話,和黎龍一起往回走,心里空落落的。

  不知怎么回事,聽到桔園路三個字,他感覺得心里有些蠢蠢欲動了,后悔這么草率地拒絕了室友的邀請。

  吳一品是個單親家庭,他的父親名叫吳富貴,小學(xué)只讀了一年,在家里排行老三,又叫吳老三。

  在吳一品讀小學(xué)三年級的時候,他的母親就過世了。他的母親是個啞巴,智商也不高,比父親大十歲。

  自從吳一品到縣里讀高中,吳富貴便陪讀,在外面租最便宜的房子,父子二人擠在一張床上,床前就是一個電磁爐做簡單的飯菜,這樣可以節(jié)約住宿費和生活費。

  大四那年過完春節(jié),父親突然決定不再前來石月城,說是要在老家陪伴爺爺。吳一品于是借宿在同班的一個宿舍,跟同學(xué)兼好朋友黎龍睡一張床。

  這個寢室是六人間,蹭住的人有7個,可謂人丁興旺。

  對于吳一品來說,這個畢業(yè)季顯得很凌亂。好友們一再追問表白失敗的細(xì)節(jié),畢業(yè)論文反復(fù)被打回重寫,研究生考試落榜,教師資格證沒考過,選調(diào)生完全沒有參考資格。

  而再看看室友,有的考上了研究生,有的與縣里的中學(xué)簽訂了招聘合同,有的入職公司文職人員。

  就連討論剛剛過去的公務(wù)員考試答案,也與吳一品的答案大相徑庭,將吳一品孤立得好徹底。吳一品甚至不敢說自己選的答案是啥。

  當(dāng)然,這些都不足以將一個大男人擊倒,真正的變故是來自家庭和親人的變故——吳一品83歲的爺爺因病去世。

  吳一品得到這一消息的時候,爺爺都已經(jīng)入土為安了。電話那頭,父親顯得很平靜,一再強(qiáng)調(diào),老人家走得很安詳。

  父子二人在電話里聊了足足有一個鐘頭,從來沒有這么敞開聊過。

  吳一品得知,去年春節(jié)的時候,爺爺曾念叨日子可能不多了,問吳富貴能不能待在家里陪陪他,父親于是瞞著吳一品,毅然決定留在了家里。

  吳一品開學(xué)沒多久,爺爺就臥床不起了,這一病就是四個多月。

  爺爺至死都沒有確診到底是什么病,鄉(xiāng)衛(wèi)生院的醫(yī)生上門打了兩天針,爺爺就把醫(yī)生勸走了。

  父親把爺爺打理得很干凈,至死身上都沒有臭氣。

  喪事也很順利,大伯、二伯、姑姑三大家人都在,左鄰右舍也很給力。大家都評價,父親是一個孝子,爺爺此生已經(jīng)值了。

  為了不影響吳一品的學(xué)業(yè),家里人都沒有告訴吳一品爺爺?shù)牟∫约八烙崱?p>  父親最后說,辦喪事收了一些份子錢,除去開支,還結(jié)余了五千塊,已經(jīng)打到吳一品的卡上。

  父親最后說:”一品,你大學(xué)要畢業(yè)了,以后爸就不用再陪著你了。畢業(yè)了就在城市里找個工作,不混出個人樣,就不要回來了!”

  吳一品答應(yīng)著,掛掉電話,兩行淚水不爭氣地劃過臉頰,流進(jìn)了嘴里,好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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