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還是黃鎮(zhèn)平將我領(lǐng)到皇后的絳坤宮。
“奴才拜見皇后娘娘!”我向皇后行了一個大禮。
皇后拖著怏怏的身子在琥珀的攙扶之下走到主殿的鳳座上,慢慢地坐了下來,斜靠著鳳座的扶手。她掏出手帕捂著嘴清咳了幾聲之后才對我說道:“齊書玉,本宮真不想再見到你!”
是啊,于皇后而言,我就像皇帝的圣旨,我的出現(xiàn),就如同一道不知道是福是禍的圣旨,來到絳坤宮。
“奴才奉陛下旨意,任娘娘差遣。”我慢慢抬起頭,看到皇后的臉色慘白,比起前些日子要差了許多。
“你是陛下的人,本宮可不敢差遣你。琥珀,此人交給你了,他是陛下的人,安排一件簡單的事務(wù)吧。本宮乏了,你先下去吧。”病魔已經(jīng)將皇后的身體摧殘得如此虛弱了。
皇后的貼身侍女琥珀還是安排我負(fù)責(zé)外院中的花草樹木。我又過起了之前的生活。
不過與原先不一樣的是,我這次帶著的任務(wù)比先前的要難辦得多,我要將皇帝交給我的信件在無人察覺的情況下放入皇后的近身之處。而我在絳坤宮的職務(wù)連主殿都進(jìn)不去,我只能自己想辦法。
正好這一日我正在外院打掃落花,劉小九帶著侍女們向絳坤宮走來,她見到我,便興匆匆地跑過來與我說話:“齊書玉!原來你還活著!太好了,我以為你被陛下賜死了呢!那天陛下派人把昏迷的你用鐵鏈鎖走,我好害怕,他們說你犯了死罪!”
“貴嬪的惦念便是奴才的福氣。因此奴才現(xiàn)在好好的,陛下還讓奴才到娘娘跟前當(dāng)差呢。陛下沒有再囚禁貴嬪了?”
“是呀,陛下開恩,他讓我入住皇宮,還賞我一座宮苑獨自居住,不需要與其他妃嬪一同居住。”她興高采烈的樣子顯得更加可愛。
“貴嬪今日可是來探望娘娘?”
“是呢!怎么表姐她讓你在這外院做粗活?你知書達(dá)理的,應(yīng)該在殿內(nèi)伺候才是呀!我去和她說去!”劉小九還是那般天真無邪的樣子,一點也不記恨皇后拿她當(dāng)政治棋子將她送到陛下身邊。
“奴才謝過貴嬪!”我沒有客氣推辭,因為我正苦于沒有一個出入主殿的理由。
不一會兒,殿內(nèi)有一宮女走出來喊了我:“小齊公公,皇后娘娘讓你入殿回話!”
我放下水中的活,略微整理了一下衣冠,腳步穩(wěn)健地走入主殿。只見皇后坐在鳳座上,由于病中身子乏力虛弱,她還是斜靠在扶手上。而劉小九則坐在一旁的太師椅上,一臉乖巧地等著皇后發(fā)話。
“奴才齊書玉見過皇后娘娘,見過貴嬪?!蔽倚辛硕Y。我深知以皇后的性格,她之前將劉小九送到皇帝身邊,心懷愧疚。于是今日劉小九若是向她提出讓我在殿中服侍這樣的請求她是肯定會應(yīng)允的。
果不其然,她終于開了口:“本宮聽聞你在行宮之時對劉貴嬪照顧有加,如今劉貴嬪見你在本宮外院當(dāng)差實為大材小用,便舉薦你到主殿侍候,本宮答應(yīng)了。但有幾句話本宮還是要講在前頭,你是陛下派來的人,本宮希望你無論看到什么都要如實稟告陛下,不得污蔑本宮一言一語。如若害了本宮,不管你是什么人,本宮都會讓你付出代價?!?p> 她支著病軀跟我說了這么多話,顯得十分疲憊,我謝恩之后走出主殿。劉小九在主殿內(nèi)待了許久也走出主殿,她喊著我:“齊書玉,我要回宮了,你送送我吧?!?p> “是!”我走上前攙扶著她,正好送到絳坤宮門口時,突然聽到鳥鳴聲——“咕咕咕咕!”
我立即提高了戒備心,突然停下了腳步。因為這聲音與當(dāng)初在行宮之中的鳥鳴聲極其相似。
這到底是誰?又在傳達(dá)什么信息?
“哈哈哈!齊書玉,我看你是嚇傻了吧!現(xiàn)下是白晝,有雀鳥鳴叫是再正常不過了。”劉小九笑了起來。她的笑聲也真的安撫了我那提到喉嚨桑子的心?;蛟S是我太過敏感了。
“貴嬪說得是,奴才心有余悸,過度緊張了?!蔽疫B忙彎腰行了禮。
她沒有再說什么,便協(xié)同侍女離開了絳坤宮,留給我一個婀娜多姿的背影。她離開的時候口中哼起了曲子,十分快樂的樣子。
送完劉小九,我便準(zhǔn)備到主殿門口聽候皇后的差遣,這時候,我聽到琥珀在店內(nèi)傳出一聲:“來人,奉茶!”
這是我接下來在絳坤宮的差事!
我去到小廚房中端來一杯碧螺春,走進(jìn)了殿內(nèi)。
“給娘娘奉茶!”我高高地舉起了托盤,接著琥珀便走過來將我端來的茶水端到皇后面前。
皇后接過玉瓷茶杯,但沒有往唇邊送,而是看了看我之后,她屏退了所有人,包括琥珀,現(xiàn)下只剩下我們二人,她高高在上端坐著,我恭敬在下哈腰著,她說道:“我病了這些日子,他一次都沒有來見我!反倒是派了你來,我知道他肯定是有什么事吩咐了你,你也不會告訴我??傊?,倘若他是要我死,我張如娘愿意為他而死,但是我死之前一定要見他一面,我在他心中是否只是一個平衡朝政的存在?”
“娘娘如此說,奴才惶恐!”我見她說得激動,并以最壞的心揣度圣意。我跪了下去。
“你無須害怕,眼下只有你我二人,陛下派你來本宮身邊究竟所為何事?”
“娘娘恕罪!奉天子命,奴才不能說?!蔽疫€是沒有說。
我發(fā)現(xiàn)她原本渙散的眼神顯得更加黯淡,她雖然二十六七歲左右,已然沒有劉小九那種青春活潑,多年的深宮生活將她磨成一個疲憊的病美人,我見她眉頭一簇,突然想起兒時見祁陽公主畫過的一副“西子捧心圖”?;屎缶拖衲钱嬂镒叱鰜淼奈髯右话?,令人憐惜。
“你下去吧!”皇后擺弄擺弄了手帕,我前腳剛走出主殿,琥珀便領(lǐng)著秦太醫(yī)走進(jìn)主殿,正在我與秦太醫(yī)身子交錯時,恰好四目相對,秦太醫(yī)見我的眼神極其復(fù)雜,令我感到十分疑惑。
走出了殿外,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算一算,那個日子也快到來了。
接下來幾日里,皇后再也沒有找過我談話,她也沒有令人盯著我的舉動,這幾日她都是照常地看書吃藥,身體稍微有些起色時便逛逛院子看看花開花落。但是身子一直沒有好轉(zhuǎn),她免去了后宮妃嬪的請安,就連劉小九也不見了,后宮事務(wù)也暫交給了貴妃林氏搭理,唯一進(jìn)入絳坤宮的外人便只有秦太醫(yī)了。
她越來越安靜,越來越沉默。有一次她正在看書,我過去奉茶,她接過茶杯后不小心將茶水灑到書本上,琥珀連忙拿出手帕正要把書上的茶水擦掉,她突然吟道:“終風(fēng)且霾,惠然肯來,莫往莫來,悠悠我思?!?p> 說完,她流下了兩行晶瑩的淚水,那淚水從她的杏目流出到粉腮邊,形成一顆晶瑩剔透的淚珠兒,遲疑了一會后滴落到書上,仿佛早晨竹葉上的露珠從竹葉上凝成水滴落到另一片竹葉上。
琥珀緩緩走上前將皇后手中的書和杯子拿開,她將灑到茶水的書本遞給我,示意我拿去擦抹掉茶水,然后將茶杯放到書桌上。她溫柔地對皇后說:“娘娘怎地又傷心了起來?秦太醫(yī)說了,娘娘這病是過于憂思,可不能再勞神了!奴婢扶您去歇息吧?”
正在琥珀說這番話之時,我偷偷轉(zhuǎn)過身去將皇帝交于我的那封信件夾到了這本書當(dāng)中的某一頁,然后乖巧地將書本放回書柜處之后便走出殿外。
不一會兒,我看到易永康果然領(lǐng)著一幫侍衛(wèi)走了過來,我識趣地退到一旁,只見易永康鐵面無私般地走進(jìn)皇后的主殿,我偷偷在殿外看著他們到底要做什么?畢竟此事也與我相關(guān)。
只見易永康向皇后行禮后便稟明來意:“啟稟娘娘,昨夜有刺客行刺陛下。刺客與臣交手之后便夤夜逃跑,臣等追至絳坤宮之時,刺客便沒了身影。陛下顧慮皇后娘娘安危,下旨令臣等搜捕刺客,如今還請娘娘行個方便?!?p> “昨夜本宮咳嗽難眠,并未見到有什么刺客?呵!真是難為他了,還要想出這么個由頭來!”皇后似乎早就知道易永康會來搜宮,她一點也不慌亂,也不抗?fàn)?。她揚(yáng)了揚(yáng)衣袖:“搜吧!”說完便繼續(xù)看自己的書,全然不管侍衛(wèi)們的粗魯搜尋。仿佛這事和她沒有半分關(guān)系。
“大人!沒有搜到刺客,但是找到這個!”果然有一侍衛(wèi)將我藏好的那封信件搜了出來,并交給易永康。
易永康看了封面的字——“如娘卿卿親啟”,落款是“郭遠(yuǎn)志”。易永康說了句:“娘娘,得罪了!”
這封書信我并沒有打開看到信的內(nèi)容,但是我猜想這應(yīng)該是一封情書,一個叫做“郭遠(yuǎn)志”的人寫給皇后的情書。這封信足以讓皇帝名正言順地廢了皇后。
皇后歪了歪身子,我感覺到她已經(jīng)很疲倦了,她咳了幾聲說道:“這一天終于來了!本宮乏得很,就不去喊冤了,煩請易大人稟告陛下,本宮靜候陛下任何處置!”
我靜靜地看著病懨懨的皇后,她眼中的失望已經(jīng)達(dá)到了極點,一絲怒火都燒不起來。
此后,皇帝軟禁了皇后,誰都不許探視皇后,就連秦太醫(yī)也不讓去請安了,皇帝果然是個無情的人!
絳坤宮中只留琥珀一人服侍皇后。而我則回到了紫乾殿,繼續(xù)當(dāng)我的御前小太監(jiān)。
就在我回到紫乾殿當(dāng)班那一天,我又聽見了“咕咕咕”幾聲鳥鳴。我心想著,這鳥鳴聲當(dāng)真不是有心人的聲音?我心中正疑惑,卻見不遠(yuǎn)處有一美人款款地向這廂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