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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小二又去了診所，鄭小五給他換了藥。鄭為民和他聊了幾句，聽說他的父親住院了。爺爺被查出了是肺癌，而且病已經(jīng)到了晚期。在一家二甲醫(yī)院。奶奶守在他身邊。爺爺不愿接受治療，醫(yī)生給他開了點藥。
爺爺不時地會咳嗽，痰中帶著一些血絲。有一點低熱消瘦，胸痛和有點氣悶。人已經(jīng)到了古稀之年，而如今又是病入膏肓。他讓醫(yī)生先隱瞞病情，先不要和他的兒子說。他去藥房取了一些藥，就和奶奶一起回家了。
爺爺知道日子也不多了，他好像有點不甘心離開。他很清楚自己的身體，生命已經(jīng)進(jìn)入了倒數(shù)。他站著看墻上的照片，一個人突然泣不成聲。把眼鏡摘了下來，站在一旁擦眼淚。爺爺奶奶坐在椅子上，整個屋子冷冷清清的。
宗小二輕輕推開了門，他低著頭沒說一句話。爺爺看上去很疲憊，他讓小二坐了下來。小二把手避在了身后，爺爺知道兒子的遭遇。他沒有再有任何的埋怨，而是想辦法要解決事情。作為一個很普通的父親，他不想讓兒子無家可歸。
宗小二總畏畏縮縮，總是對生活很無奈。他說：“聽說你去了醫(yī)院，我去了沒找到你”。爺爺說：“我每次抽煙就咳嗽，醫(yī)院給我開了點藥。我這也是老毛病了，熬點藥吃就沒事了”。奶奶說：“一晚上三包煙，早已成了習(xí)慣”。
爺爺說：“這輩子一晃就過了，回首也沒有遺憾了。我也想回鄉(xiāng)下去了，讓自己能落葉歸根。我打算把老相館賣了，再去借點錢幫你還債。這舊房子不值錢，地皮可以賣點錢。我找人估了一下價，地皮可以賣五十萬”。
小二說：“你的相館不能賣，這是你畢生心血。你和媽就住在這里，老了就別回鄉(xiāng)下里。你苦苦經(jīng)營大半輩子，不能斷送在我的手里。我想把我的院子賣了，只是我還沒做好決定。我找人估了一下價，院子可以賣七十萬”。
爺爺說：“你的院子不能賣，院子可是你的家。不能讓宗子沒有了家，不能讓孩子無家可歸。我賣了自己的相館，我也就回鄉(xiāng)下去了。我們就安享晚年了，在門口弄個小菜園。養(yǎng)些小貓小狗的，種些小花小草的”。
爺爺說：“我就想賣掉相館，給你換一份安穩(wěn)。你一天到晚不回家，流落在外四海為家。我會擔(dān)心和牽掛，甚至?xí)y以入眠。這是我的一個心病，總覺得心里堵得慌。你就聽我最后的一次，別再讓家里人擔(dān)心了”。
爺爺說：“我這有五萬塊錢，你說不定能用到”。小二說：“我自己有點私房錢，你掙錢留著自己花。你想吃點什么就買什么，不要再像以前省吃儉用”。爺爺說：“我從銀行取的，找你也沒找到。我不缺吃的穿的，留著錢也沒有用”。
宗小二說：“我已經(jīng)四十歲了，可是我一事無成。不能讓父母安享晚年，不能讓家里人很安心。家里人對我的不離不棄，有時讓我心里很難受。以前我有一個溫暖的家，以前日子過的安安穩(wěn)穩(wěn)?？墒俏也徽湎?，才會讓我覺得心痛”。
宗小二說：“我太痛恨曾經(jīng)的自己了，摔了一跤就爬不起來。每當(dāng)我回頭看的時候，我就像掉進(jìn)了深淵里。我努力的想往上爬，卻找不到一根繩索。一步錯就沒有回頭的余地了，可是我真的很想再從頭開始”。
爺爺說：“人非圣賢，孰能無過。希望你步入正途，希望你改過自新。不要覺得這個世界不公平，不要覺得自己比別人悲慘。要有積極樂觀的心態(tài)，要相信一切皆有可能。無論你到何時到何地，我都是你堅強的后盾”。
爺爺說：“只要你需要的東西，我有的就都會給你。我剩下的日子也不多了，只希望子孫能過的好點。你明白我的良苦用心，你不應(yīng)該再有困惑了。希望你別再自卑了，勇敢的快點站起來。這一生別再碌碌無為了，希望你能讓人刮目相看”。
爺爺沒有去住院，因為他要搬家了。他把相館已經(jīng)抵押了，就在那天搬去了鄉(xiāng)下。大卡車停在了門口，我和宗子也趕來。爺爺安靜地坐在門口，他抽著煙卻面無表情。這個世界好像和他無關(guān)，他把什么看的都很淡了。
爺爺奶奶這次走了，就沒有打算再回來。兩位老人忙碌大半輩子，終于告別了喧囂的小城。如果爺爺沒有得肺癌，回鄉(xiāng)下是不錯的選擇。農(nóng)村出來的人都會念家，念那個自己生長的地方。望著沿途的風(fēng)景，爺爺?shù)男那榇蠛谩?p> 爺爺放棄畢生的心血，走的那一刻卻沒失落。如果不是兒子欠賭債，他是不會放棄相館的。自己又是肺癌晚期，他決定了放棄治療。他只是希望兒子別再自卑，勇敢邁出一個新的階梯。不能生育是他一生的羈絆，只是很希望他能早點看開。
宗小二也早已看開來，只是一時誤入了迷途。父親母親的一次離別，總是讓他很耿耿于懷。他必須從新做人，吃口饅頭爭口氣。讓曾經(jīng)看不起自己的人，有一天對自己刮目相看。讓父親也能夠看到，自己并不比別人差。
宗小二跟著去了鄉(xiāng)下，他要把爺爺先安頓好。爺爺?shù)募揖驮诔峭?，離相館有十多里路。鄉(xiāng)下和鄉(xiāng)下也不一樣，有的鄉(xiāng)下離小城很近。爺爺?shù)募揖驮诤游?，那是城外的小村落。村落和小城只有一河之隔，這條河區(qū)分著城里和城外。
城外大河名叫汴河，河面就有百米之寬。大河繞著半個城，它只是經(jīng)過這里。不知道河流的起點，不知道它流向哪里。河水從東向西流，然后轉(zhuǎn)向了北邊。城南的河是東西流向，城西的河是南北流向。城南有很多荒地，很少有人去南河。
西河上有兩座大橋，去市里要經(jīng)過這里。新橋是近幾年修的，與老橋相隔二里路。橋面離河面有點距離，大概有十米高的樣子。新橋在南邊，老橋在北邊。老橋的北邊有些漁船，橋下經(jīng)常有垂釣的人。橋上總是人來人往，橋頭偶爾會有集市。
爺爺?shù)募以诶蠘虻谋边?，他們出城走的卻是新橋。小城本來也就是那么大，隨便逛一會也就逛完了。路子一直跟爺爺奶奶生活，他的爸爸還在監(jiān)獄里呆著。爺爺有兩個不省心的兒子，并沒有孝順和體貼的女兒。
路子的父親叫宗小三，也就是宗小二的弟弟。因為把人砍成了殘廢，要在監(jiān)獄里蹲上幾年。他天生就是打架的料子，一言不合就會拿刀子砍。在外面也是混黑社會的，吃喝嫖賭抽沒有不干的。他經(jīng)常進(jìn)看守所，偶爾去監(jiān)獄呆呆。
宗小二照顧著爺爺和奶奶，他會帶著爺爺去醫(yī)院檢查。爺爺換了一個新的住處，走的時候帶了所有照片。宗子還會來爺爺家吃飯，經(jīng)常騎著車子來看爺爺。我有時候也會和她一起，爺爺?shù)男那樵絹碓胶昧?。他愿意接受治療，放下了手上的煙?p> 汴河的河邊有個公園，爺爺喜歡出去散散步。去橋頭的集市逛一逛，去結(jié)識志同道合的人。去菜市場走走，買蔬菜和水果。買新鮮的肉和排骨，買一些小魚和小蝦。他的老朋友也會來家里，和他敘敘舊和下下象棋。
一切都是風(fēng)平浪靜的，爺爺也回家里養(yǎng)老了。小二的賭債也還上了，小三還被關(guān)在了監(jiān)獄。他希望兒子安安穩(wěn)穩(wěn)的，不要再在外面給他惹事了。他覺得人平平安安就好，這一生不需要大富大貴。可是有些事情開始了，或許會讓人無法收手。
丁四要置小二死地，他不會輕易罷手的。就是要去死磕到底，也要干個沒完沒了。他就想做四件事，給自己一個交代。第一讓小二無家可歸，第二切掉他的手指頭，第三讓他的父親消失，第四讓宗家家破人亡。
如果小三出獄了，他知道相館賣了。他知道哥哥被坑了，還被砍了兩根手指。以他那個火爆的脾氣，他肯定會殺掉丁四的。他天生就是個亡命徒，是行走在刀尖上的人。有的人就是該被殺的命，就是千刀萬剮也不解恨。
在這個世界里，人都有勢利眼。人與人相處時，根本不看本質(zhì)。只會看人的衣冠，注重別人的官職。用錢財來衡量人，大多是趨炎附勢。自古以來都這樣，人們笑傲貧不笑娼。有的人貪婪成性，有的人奸詐無比。
宗小二只想忘掉往事，一切都能再從頭開始。四十歲還是一無是處，想要做一番成就很難。他一到晚游手好閑，基本就是混吃等死。一心想著掙大錢，整日里好逸惡勞?？傁胫霭l(fā)財?shù)拿缐?，在別人眼里一文不值。
只想過個安穩(wěn)的日子，找一個穩(wěn)定點的工作。一個人的失敗不只是事業(yè)，更大的是愛情的坎坷之路。他心里住著一個人，這個人就是余阿秀。這個世界只談錢，基本沒有感情談。因為自身的一些原因，最后連老婆都娶不到。
宗小二看清了這個世界，只是偶爾對生很無奈。一個人常常坐在老橋上，就望著波光粼粼的水面。望著河里飄搖的小船，他就開始了向往遠(yuǎn)方。河流總歸有盡頭，人都要四處游走。這里的世界讓人厭倦了，他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宗小二一個人想了很多，經(jīng)常會坐在橋上吹口琴。帶爺爺去醫(yī)院看病，給宗子做一日三餐。他開始喜歡了清靜的生活，不喜歡再和外人打交道了。這一生會遇到很多人，無關(guān)緊要的人太多了。當(dāng)人潮擁擠的大路走累了，就找一條僻靜的小路歇歇。
爺爺已是肺癌晚期，但是沒能戒掉煙癮。平靜的日子沒過多久，爺爺就在醫(yī)院病逝了。本來活蹦亂跳的老人，走的時候卻匆匆忙忙。在醫(yī)院和病友下棋，看上去心情還不錯。他可能厭倦了塵世，去了自己的天堂里。
爺爺留下很多照片，那些都是他的作品。他看上去很和藹可親，其實骨子里有點倔強。他想讓兒子有點出息，他想讓兒子光宗耀祖。但把事情想的太好了，以至于事事不能如愿。一直以來在爺爺?shù)难劾?，自己的兒子都是最好的?p> 宗小二總是十分悲傷，他喜歡一個人安靜著。一想到自己的老父親，他總是掩飾不住流淚。父親一輩子沒有享過福，一輩子都在替子女擔(dān)憂。他做夢都想讓兒子好，讓兒子都能大有作為。也許期望越大就越失望，沒能看到兒子功成名就。
宗小二覺得對不起父親，他一天到晚就像失了魂。從此也變的深居簡出，不再過問窗外的事情。過自己安安穩(wěn)穩(wěn)的生活，不喜歡外面嘈雜的世界。他開始樹立自己的人生，不能再繼續(xù)頹廢下去了。他每天在家里練書法，好像在思考一些大事。
奶奶帶著宗子搬回了小城里，小二讓她們和自己住在一起。宗子有了一個很溫暖的家，也算是一件皆大歡喜的事。她們?yōu)榱瞬辉俣梦锼既?，就把爺爺?shù)暮镒铀土巳?。開始在院子里種了菜園，領(lǐng)養(yǎng)了幾只小貓和小狗。
宗子和我去了花店，我們要去看看爺爺。爺爺居住在鳳凰山上，小二在那買了塊墓地。鳳凰山在城北，距小城有五里。山腳下是一些烈士墓，山腰上的墓地供出售。山頂上有些光禿禿的石頭，人們喜歡坐在山頂看風(fēng)景。
我們騎著車子，來到了鳳凰山。上山要經(jīng)過一個大門，大門就在馬路的邊上。門旁有家小賣鋪，賣著冥幣和火紙。門旁有個替人看車的人，我們把車子鎖在了那里。一輛自行車收費五毛錢，老人各給我們一個木牌。
我們來到小賣鋪，宗子想買點東西。她買了一沓子冥幣，一張冥幣是一百萬。買了一個打火機，主要用來燒錢的。我也給爺爺買了點錢，是自己的一點小意思。爺爺走的太著急了，我要給他多送點錢。愿他衣食無憂，愿他來生幸福。
大門面向東邊，烈士墓在西邊。烈士墓地正對大門，距大門有二百米遠(yuǎn)。我們要先往北邊走去，這是條上坡的水泥路。路上總是車來人往，他們都是去墓地的。山腳下到處徘徊著行人，他們也是來看望故人的。
我們沿著石梯往上走，這一面山上全是墓碑。不時就能聽到哭聲，有的哭的悲痛欲絕。不時就能看到濃煙，人們想多燒點紙錢。墓碑與墓碑相隔一棵松樹，一排排墓碑顯得空蕩蕩的。這里是一個很安靜的地方，來這里的人都會有點悲傷。
我們來到了爺爺?shù)哪贡?，看樣子近幾日有人來過。爺爺?shù)泥従邮嵌∷牡母赣H，這是爺爺生前的一個愿望。爺爺想和老朋友在一起，閑的時候喝喝酒下下棋。宗家和丁家都是世交，他很注重兩家的交情。
宗子把花擺放好了，就盤著腿坐了下來。我以為坐著會不尊敬，我就蹲在了墓碑前面。我手里拿著冥幣，準(zhǔn)備給爺爺燒錢。我們給兩個爺爺獻(xiàn)花，我們給兩個爺爺燒錢。錢慢慢燃燒起來了，我想爺爺會很開心。
宗子拉著我坐了下來，要我和爺爺一起聊天。我也盤著腿坐下來了，嘴里念叨著爺爺收錢。我們邊燒錢邊自言自語，讓爺爺在那邊過的好點。也許走了是一種解脫，活著的人不必太悲傷。生生死死都是注定的，到頭來都只是一場空。
宗子自言自語道：“爺爺啊爺爺，多收點錢吧！有了錢就過好點的日子，買一個又好又大的房子。奶奶和路子和我們住一起，可是你怎么說走就走了呢！我感覺得到你已經(jīng)到了天堂，你住的地方一定是人間仙境”。
宗子自言自語道：“丁爺爺也收一點，我現(xiàn)在有的是錢。這張是一百萬的冥幣，這張是一千萬的冥幣。我要那么多錢也沒有用，把這些冥幣都燒給你們。金銀錢財都是身外之物，到頭來還不是兩手空空”。
宗子自言自語道：“我想你們?nèi)チ藰O樂世界，過的是與世無爭的生活。喝自己的酒養(yǎng)自己的狗，別過問紛紛擾擾的事情。好好過你們的生活，沒有人再打擾你們。當(dāng)我想到了這里時，我的心也就放下了”。
我們給爺爺送完錢，就和爺爺先告別了。爺爺有一個好的歸宿，宗子并沒有顯得悲傷。我們走在下坡的路上，準(zhǔn)備去取我們的車子。我們本打算回家的，她臨時改變了注意。她要我和她一起去老橋，只為了看看那里的黃昏。
宗子和我坐在橋頭，日落照在了河面上。太陽照得人想睡覺，讓人不想開口說話。我盤著腿坐著，在思考一些事。她安靜地吹著口琴，總覺得氣氛很悲傷。我們就推著車子走在橋上，不時望著河面都沒有說話。
宗子在房間里練琴，我去買了一塊紅布。我們商量把布釘在墻上，把兩幅畫全都取了下來。我找來了一個小鐵錘，她把紅布扶在墻上。我用錘砸了砸釘子，把布腳釘在了墻上。她要是回到墻洞里，把布一掀就可以了。
午后的時光里，我會小睡一會。一個人坐在窗臺上，安靜的就像個死人。我在思考著宇宙萬物，思考內(nèi)心以外的世界。思考人類的喜怒哀樂，思考人類存活的意義。我覺得人就是活在無數(shù)個世界里，不停地自我轉(zhuǎn)換永遠(yuǎn)都沒有盡頭。
有的人活著，有的人死了。生和死都在宇宙之中，以兩種不同形態(tài)存在?；钪娜擞址趾芏喾N形態(tài)，每一種形態(tài)都是一個世界。我想的世界是關(guān)于精神，我想的世界是關(guān)于靈魂。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東西，它們是很復(fù)雜和很奇妙的。
河流干涸了，魚兒窒息了。魚跳上了岸，被曬成魚干?；ú萑彼耍θ~枯萎了。枝葉化成了灰，被吹的滿天飛。一個人口渴了，渾身沒有力氣。因為骨瘦如柴，到最后也死了。萬物都已經(jīng)枯竭了，天上卻還沒有下雨。
這個世界上沒有呼風(fēng)喚雨的東西，有時一場大雨就會讓人措手不及。我想會有一片荒地在人的內(nèi)心深處，等自己死了就把自己埋在那片荒地。如果不想讓自己死后太荒涼和孤寂，可以買驢子和犁子讓那里綠樹成蔭。
宇宙中會有個風(fēng)調(diào)雨順的世界，人們也都可以在那里安居樂業(yè)。在那里種植蔬菜和瓜果，在那里喂養(yǎng)牛羊和馬匹。人們都豐衣足食無憂無慮，人們能談笑風(fēng)生其樂融融。生活在萬物俱寂的世界里，一步一步蹬上更高的境界。
在名利的世界里與世無爭，在道義的世界里至真至誠，在生存的世界里安之若素。人的一生都是在修煉，帶著虔誠的靈魂修行。用貔貅來開天眼，明了萬事和萬物。有的人誤入歧途走火入魔，有的人看透世間得道成仙。
我的內(nèi)心有了一個世界，這個世界里只有爬墻虎。它的根莖在向遠(yuǎn)方蔓延，它的綠葉為何那么飽滿。我依舊很喜歡大自然，幻想居住在大森林里。撫摸一花一樹一草一木，親吻落在枝葉上的雨露。讓綠色把我包圍，與自然相擁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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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子常常會來找我，我們就坐在窗臺上。望一望蔚藍(lán)的天空，畫出一個自己的夢。望一望爬墻虎的枝葉，讓自己有綠色的眼睛。聆聽風(fēng)吹過的聲音，感受著內(nèi)心的寧靜。聞著院子里的花香，等候這來年的春天。
我們一起去汴河，坐在老橋的上面。把雙腳搭著橋上，望著平靜的河水。常常買金魚放在魚缸里，把幾條魚放生在大河里。一起去和記面館吃面，回家了就一起吃蛋糕。捧著一本厚厚的書，寫一點自己的東西。
我們一起去了五星中學(xué)，來到了學(xué)校的八角園子。八角園是學(xué)校的報社，校報是每個月發(fā)一期。我們不是去投稿的，是借雜志和小說的。那里有一些舊書，書都是學(xué)生捐的。報社的地點有些偏，很多學(xué)生都不知道。
八角園是個小屋，屋子很安靜狹小。它坐落在初中部，在教學(xué)樓的二樓?？磮@子的是個青年，他是一名編輯老師。常常沉浸在自己的書海里，戴著眼鏡默默無聞地看書。有人敲門進(jìn)了屋子里，他就會抬起頭笑一笑。
我去了幾次八角園，但和編輯并不熟悉。我在瀏覽書架上的書，選好了書準(zhǔn)備去登記。園子里有個借書的冊子，上面有借書還書的信息。要寫書名和姓名，要寫借書的日期。當(dāng)去還書的時候，編輯會蓋一個章。
宗子以前經(jīng)常去八角園，她很喜歡去借一些小說。就這樣和編輯混的很熟，也成了非常要好的朋友。我就偶爾和她一起去，順便借幾本雜志回來。書放在桌子上有一個星期了，我只是偶爾才翻一翻看一看。
我的雜志落了一些灰塵，我平時也想不起來看書。我只喜歡寫自己的東西，閑余之時去外面走一走。我買一摞子的本子，在本子上亂寫亂畫。買一些精致的筆記本，記下一些難忘的事情。我的記憶力有些問題，腦子像生了銹的機器。
我一個人坐在窗臺，倚在窗戶的墻壁上。閉上眼睛小瞇一會，在思考著一些事情。盤著腿坐在窗臺上，開始了一個人冥想。我在心里數(shù)著時間，覺得時間過的很慢。就想想過去的自己，也想想未來的自己。
宗子喜歡捧著厚厚的書，很安靜地沉浸在書海里。她是一個很有耐心的人，一看書就是看幾個小時。閑余之時就做一些家務(wù)，給院子里的花澆水施肥。彈奏一些優(yōu)美的鋼琴曲子，再吹一吹很有故事的口琴。
我們每天都坐在窗臺，說一說自己的心里話。每一次都有說不完的話，每一次都聊的情投意合。我們總有說不完的故事，我們總有吃不完的西瓜。說一說小時候的故事，說一說曾經(jīng)遇到的人。談一談對世界的看法，談一談對生活的思索。
我們一起看天空和日落，我們一起走在小巷子里。我們一起談?wù)勑暮拖蛲覀円黄鸹孟胫硐雵?。我們一起看星星和月亮，我們一起點著蠟燭祈福。我們一起觀望漆黑的夜，最后就一起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
宗子把小說看完了，她要去八角園還書。我們?nèi)チ宋逍侵袑W(xué)，她又借了幾本小說。她和編輯在聊天，有點舍不得走了。我在書架旁看書，看書也看不進(jìn)去。我給她使了眼神，讓她別顧著聊天。她甩了甩手，就跟我走了。
我們就去了學(xué)校食堂，二樓上有一家避風(fēng)塘。避風(fēng)塘是一家奶茶店，那里有賣冷飲和熱飲。我是一只鐵公雞，出門不喜歡帶錢。每次都是宗子請我喝，等回去了我請她吃面。我們有個共同愛好，就是喝奶茶和吃面。
我這個人不喜歡坐著，很喜歡走著或是站著。我不想在避風(fēng)塘喝奶茶，我想坐在樓梯口喝奶茶。我不太喜歡在外面吃喝，我喜歡一個人偷偷地吃。我有點怕陌生的人群，人也顯得有一點拘束。每次在人多的地方，我都不能吃的盡興。
我這個人就是個怪人，宗子早已見多不怪了。她坐著喝了口奶茶，我就站在她的身邊。她讓我也坐著喝，我就是不想坐著。她翻了翻借來的小說，我看了看小說的名字。我只喜歡看小說的封面，我對書的內(nèi)容沒有興趣。
宗子把小說合上了，她想去足球場走走。她站了起來拿著書，另一只手捧著奶茶。我們經(jīng)過過來小賣鋪，和她的鄰居打了招呼。她總是有一雙愛笑的眼睛，不知道她有什么開心的事。她總是很幸福的樣子，走路的樣子有一點拽。
我們經(jīng)過樓梯口的時候，遇到了小賣鋪的李東山。我們見到他都挺開心的，他卻帶來了一個壞消息。這好好的一個人，變得有一點慌了。語氣變的低沉，嚴(yán)肅而且認(rèn)真。救護(hù)車經(jīng)過了東大門，這聲音讓人有點緊張。
我們來到了巷子口，這里還圍著一些人。人們?nèi)齼沙扇?，在議論些什么。奶奶喝了一瓶百草枯，發(fā)現(xiàn)后被送去了醫(yī)院。小二跟著救護(hù)車去了，路子坐在院子里啜泣。宗子開始有一點慌了，她知道奶奶出了意外。
奶奶在遺言中寫道：“我想了一段時間，想去找我的老伴。我們一輩子太想讓孩子好了，有時候發(fā)現(xiàn)我們的愛過了頭。我們這輩子是失敗的，親手毀了自己的兒子。一個賭博輸?shù)粝囵^，一個打架打架作惡入獄”。
奶奶在遺言中寫道：“我要去極樂世界里了，那是幸福安樂的地方。佛經(jīng)上說了極樂世界里，那里金磚鋪地琉璃為瓦。這個世界有因果報應(yīng)，種什么因就結(jié)什么果。富貴皆由命，前世各修因；有人受持者，世世福祿深”。
奶奶中毒太深了，搶救無效就走了。她就悄悄地走了，永遠(yuǎn)不會回來了。她帶著失望就去了，走的時候義無反顧。她對自己有點自責(zé)，凡事都是有因有果。離開是一種解脫，對塵世再無牽掛。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任何人都不可以左右。
宗小二仿佛也去了，他的魂魄跟著走了。父親母親的離開，讓他深陷自責(zé)中。當(dāng)他想從新做人，彌補內(nèi)心的遺憾。他想證明給母親看，母親卻選擇了離開。他余生都將在懊悔中度過，這一生也將注定是自卑的。
宗小二坐在爺爺?shù)哪贡埃瞪档匾蛔褪谴蟀胩?。面對這個昔日視自己為寶的人，他總是會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四十歲了還是一事無成，整日好逸惡勞無所事事。就因為自己沒有生育能力，而讓自己走上了頹廢之路。
日落照在整面山上，照得讓人頭腦昏沉。天黑了也不愿意回家，心在半空中漂浮不定。想想這些年為父母做了什么，想想這些年無盡放肆的自己。想想父母一次又一次的寬容和原諒，小二終于流下了眼淚一發(fā)不可收拾。
夜幕降臨在荒地上，人行走在寂靜之中。也許自己做過的壞事，連自己都記不起來了。如果自己當(dāng)初不賭博，或許是另一種結(jié)局。在這個荒誕離奇的世界里，經(jīng)不起太多的嘲笑和冷漠。人世間的事情皆有因果，看淡一切才會有所解脫。
人生來就是孤苦伶仃的，因為愛讓人存活了下來。從播種發(fā)芽到長滿枝葉，從落葉滿地到變成枯木。終究會在宿命里塵埃落定，過完秋冬以后就再無春夏。萬事都只是讓道路崎嶇不平，萬物終究在宇宙中化為塵土。
人生只不過才短短百年，走的時候總是兩手空空。當(dāng)人看透了宇宙的奧妙，或許名利都不再重要了?；钊撕退廊耸窃趦蓚€世界里，它們分別是現(xiàn)實的和夢幻的。有的人活的現(xiàn)實，有的人活的夢幻。生生死死只是一念之間，生生死死只有一墻之隔。
宗小二總是夜不歸宿，一個人提著酒瓶夜行。他經(jīng)常躺在老橋上，在那一睡就是一夜。宗子擔(dān)心自己的父親，她讓我一起去找小二。給小二噴殺蚊劑，在他身上披外套。給他買他最喜愛的啤酒，去鹵菜攤子給他買涼菜。
宗子一個人坐在窗臺上，安靜地思考著一些事情。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我想她有一天會想開的。媽媽給她做了一塊蛋糕，我又發(fā)現(xiàn)了她愛笑的眼。只是這笑和以往有點不同，這笑里開始了有一些裝飾。
媽媽每一天都會叫宗子，主要是叫她來家里吃飯。我有時候會替她悲傷，會想她該如何地悲傷。當(dāng)我覺得她應(yīng)該悲傷時，其實她并沒有多么悲傷。當(dāng)我覺得她很幸福時，其實她有點憂心忡忡。我就會胡思亂想，直覺從沒有準(zhǔn)過。
墻壁上有一群螞蟻，它們排著長長的隊。不知道哪里是它們的家，只是看到它們忙碌不停。大風(fēng)吹不動它們穩(wěn)重的腳步，烈日阻止不了它們繼續(xù)前行。如果天空下起了雨，它們會落荒而逃。當(dāng)螞蟻搬家的時候，我知道快要下雨了。
晚上突然就下起了雨，我在房間里寫點東西。不能寫昨日里的憂愁，不能寫深夜里的孤獨。不想寫那遠(yuǎn)方的生活，不想寫那心中的理想。每當(dāng)我提筆的時候，我就會感覺很憂傷。仿佛是用血液在寫字，整個人總昏昏沉沉的。
宗子一個人撐傘出了門，我聽見了她開門的聲音。我時常會擔(dān)心她，怕她也出了意外。我把本子和筆放進(jìn)抽屜里，撐著一把黑傘就也出了門。我總是很自有腔調(diào)，幻覺幻聽如夢如幻。一天到晚神神叨叨，一天到晚醉生夢死。
我想宗子會去老橋，因為小二會在那里。父親是她唯一的依靠，他很自責(zé)不愿意回家。爺爺奶奶的離開，讓他懊悔和痛苦。他時常坐在老橋上，好像是在思考事情。望著日出日落，坐看云卷云舒?；ㄩ_花落總有時候，世間一切都是幻覺。
宗小二在平靜地熟睡著，小雨點打在了他的臉上。他用手撓了撓頭，不知當(dāng)時是幾點。他只知道橋上空無一人，行人早已回家睡覺去了。他安靜地坐在橋上，望著雨點滴落河面。他低著頭閉上了眼，睜眼時已淚流滿面。
宗小二提起酒瓶，瓶里還剩一點酒。他擦干了眼淚，用手捂著眼睛。拖著沉重的腳步，就往橋頭走去了。他用眼睛在深思，卻不知何去何從。風(fēng)風(fēng)雨雨的夜晚，總是冷冷清清的。當(dāng)一個人決定流浪的時候，這世界每一個角落都是家。
宗子在老橋并沒有找到小二，她撐著傘一個人坐在橋上。我站在橋頭望著她，覺得她變的很模糊。我容易產(chǎn)生幻覺，覺得她若隱若現(xiàn)。雨就像煙霧一樣的雨，夜色也有點朦朧飄渺。望著四周一片寂寥，我總覺得惶恐不安。
我的精神有一點恍惚，覺得很多事莫名其妙。這個世界本和我無關(guān)，有時又和我密不可分。我的肉體在這個世界里，可我的心卻是在天堂里。不清楚人活著的意義，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河水本來沒有憂愁，因為雨水還在哭泣。
我撐著傘走在橋上，就好像獨自在浪游。宗子回頭看了我一眼，她對任何事都不意外。我怕她突然就跳下了河，做一條缺氧窒息的死魚。怕她也去了極樂世界，連聲再見也來不及說。我坐在了她的身邊，也望著遠(yuǎn)去的河水。
宗子說：“爺爺奶奶走了以后，我總是會做一些夢。人都已經(jīng)走遠(yuǎn)了，我卻是念念不忘。一個人想很多的事情，情不自禁地胡思亂想。覺得人很虛無縹緲，自己也變成了怪人。對周圍的環(huán)境也敏感了，開始幻想了另一個世界”。
宗子說：“爺爺奶奶走了以后，我喜歡了思考人生。有時把自己想成了一條魚，就想從這條河游到大海里。有時把自己想成了一只鳥，就想飛向那蔚藍(lán)的天空里。我只是一只斷了線的風(fēng)箏，就連風(fēng)最后也不會眷顧我”。
宗子說：“我想或許有一天，所有的人都會變。有一天發(fā)現(xiàn)自己變了，路越往后走就越寬了。那寬敞的路就像磁石，一點一點把人吸進(jìn)去?；钤谧约旱氖澜缋铮蜁芄陋氂制ъo?；钤谕饷娴氖澜缋铮蜁艹臭[又掙扎”。
宗子說：“我開始把自己封閉了，對外面的世界厭倦了。內(nèi)心變的孤寂荒涼，就像荒漠寸草不生。我想告別昨日的自己，就活在幻想的世界里。外面的世界太嘈雜了，讓我的耳朵陣陣作痛。我想找一片清靜的地方，為靈魂找一個好的歸宿”。
宗子說：“路越往后走就越寬，走著走著就走散了。有的人美麗又動人，有些事復(fù)雜又迷人?；钤诒涞氖澜缋?，有時需要一點溫度。溫暖注定只是片刻的，就像空氣一樣抓不住。人總是會分道揚鑣的，所以孤獨也是個歸宿”。
我說：“孤獨的人永遠(yuǎn)都是孤獨，他的世界里只有他自己。他的世界可大也可小，但是空氣卻如此稀薄。如果住進(jìn)了兩個人，就會覺得呼吸困難。所以他不會讓人進(jìn)入他的世界里，如果有人走進(jìn)他就會犧牲自己”。
我說：“有的人生下來就注定孤獨，喜歡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只有在自己的世界里，才能找到心靈的歸宿。在自己的世界里呆久了，就很難適應(yīng)現(xiàn)實的世界。關(guān)于靈魂的歸宿，那一定會很奇妙。聽起來有一點虛幻，甚至讓人覺得荒唐?！?。
我說：“那是個心的歸宿，安放靈魂的地方。正常人都會覺得荒唐，可能我們不是正常人。我覺得我是個奇怪的人，一個人活在兩個世界里。即便我們?nèi)绾蔚嘏c這個世界格格不入，我們都注定離開不了有血有肉的世界”。
宗子說：“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杞人憂天又內(nèi)心畏懼。我覺得我們十分相似，我們就像彼此的影子。小二再也不會交朋友了，他決定一個人四海為家。在我的世界里也沒有朋友了，因為我的心也決定去流浪了”。
宗子說：“如果我還有一個朋友，我想那個人一定是你。你對我來說比朋友還重，因為我們是彼此的影子。漸漸我把你當(dāng)成了家人，把你看的和小二一樣重。我只是一只斷了線的風(fēng)箏，每一次起風(fēng)就是一次遠(yuǎn)行”。
我說：“我愿意做你的幫助者，帶你飛行和遨游書海。我愿意做你的陪伴者，同舟共濟和形影不離。我愿意為你遮風(fēng)擋雨，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我愿意做你的禁衛(wèi)軍，勇往直前也無所畏懼。我愿意為你歌唱鼓掌，陪你走到世界的盡頭”。
我說：“我要寫一首長長的詩，要用盡我所有的感情。借著燈光為你朗誦，從晚上誦讀到天亮。我要寫一首動情的曲子，挖出我堆積的所有靈感。在燭光面前為你淺唱，一遍又一遍不分晝夜。帶著虔誠的靈魂，祈求你平安幸?！?。
宗子說：“我什么都不要你去做，遇到你就是一種幸福。我想我要回去了，點上所有的蠟燭。為四海為家的人祈福，為無家可歸的人祈福。為風(fēng)餐露宿的人祈福，為食不果腹的人祈福。這個世界悲慘的人太多了，所以我并沒有理由不幸?！?。
宗子說：“你說你沒有朋友，以后也別再有了。我想你能當(dāng)朋友的人，你一定把人當(dāng)了親人。人越長大越不單純了，很多事也變的復(fù)雜了。向往一個純真的年代，向往著童話里的世界。想活在陽光燦爛的日子里，想住在充滿綠色的森林里。
宗子說：“小時候，我渴望有一枚小小的硬幣。當(dāng)餓了，就和小伙伴一起去小賣鋪。買一袋冰的汽水，一喝就是喝半天。買一片辣條，撕成一小條。用舌頭舔著嘴唇，舔手指上的辣油。吃完了就去了小樹林，回家時總是臟兮兮的”。
宗子說：“用泥土堆一座座的高山，挖一條蜿蜒曲折的河流。用木棒搭一座座的橋梁，用泥巴做成很多輛卡車。河邊是一座座城堡，公主就住在那里面。那是一個童話般的世界，還有一些可愛的小動物。我們就躺在大地上，抬頭便是藍(lán)色天空”。
宗子說：“小的時候沒有縝密的心事，有情緒的時候也不要克制。小的時候沒有孤獨的影子，想安靜的時候不需要言辭。只是看了太多的爭執(zhí)，不知道現(xiàn)在哭了幾次。只是有時哭的很放肆，卻找不到釋放的方式”。
宗子說：“有的事讓人翻云覆雨，有的人讓人朝三暮四。我有點不理解小二了，他總說他要獨行其道。他走在冷冷的夜里，卻忘記了回家的路。一起一落才是人生常態(tài)，萬丈深淵讓人一蹶不振。我要回家了，為小二祈福”。
宗小二一身濕淋淋，一個人行走在公路上。他離小城越來越遠(yuǎn)，他想了想往回走了。他還沒有想清楚，前方的路很渺茫。他一個人往回走，腳步緩慢而沉重。抬頭望著夜色，望著綿綿細(xì)雨。雨不知不覺就下大了，暴風(fēng)雨來的更猛烈了。
宗小二走到橋中央，站在橋上望著遠(yuǎn)處。他的頭發(fā)上滴著睡，眼睛也慢慢閉上了。他低著頭聆聽著雨聲，也聽聽自己的心跳聲。他把雙臂舉起來，睜開眼看著河面。一頭就在進(jìn)了大河里，就像一條執(zhí)拗的大魚。
河面上有一個大水花，水花沒多會就散去了。小二潛到了水底，遲遲都沒有上來。他終究還是露出了頭，躺在河上用手撥著水。他在河里翻了一個身子，一點一點往岸邊游來了。他終于爬上了岸，靜靜地坐了下來。
世界里萬物自由生長，小二想躺在大地之上。他去了一趟鳳凰山，冒著雨來到了山腰。坐在爺爺?shù)哪贡?，紋絲不動無懼風(fēng)雨。他閉上了眼睛，一個人在默念。一個人站在山腰上，聆聽自己的呼吸聲。萬物都已沉睡了，有的人夜不能寐。
山上住著一位老人，他的房子簡陋無比。平日里以拾荒為生，背著口袋撿空瓶子。老人留著長發(fā)和胡子，整日里穿著粗衣麻布。他一個人孤零零的，行走的時候很安靜。他的住的地方有點偏僻，一個人過著隱居的生活。
山腳下是一個燒磚的窯廠，窯廠里有個高高的煙囪。煙囪是用紅磚壘起的，看上去高度有五十米。上面印著幾個大字，字是藍(lán)色和紅色的。每一次燒磚的時候，空中總是濃煙滾滾。窯廠的人總是不知疲倦，一天到晚渾身都是泥土。
一場連連不斷的雨，讓這個世界安靜了。在窯廠燒磚的人都睡了，發(fā)動機的聲音也消失了。大雨洗去了人們身上的疲勞，人們都可以早早回家睡覺了。這個世界熱鬧的時候震耳欲聾，這個世界安靜的時候荒涼冷清。
宗小二沿著石梯往上走，山頂上有一個小亭子。他不想回家居住，他不想張口借宿。在那一個風(fēng)雨交加的夜晚，不時地還會出現(xiàn)閃電雷鳴。也許只有一個人經(jīng)過了孤冷的一整夜，才會讓人想清楚了以后勇敢地站起來。
當(dāng)經(jīng)歷了人生的酸甜苦辣，就想對這個世界微微一笑。那個已經(jīng)年過四十的人，愿你也有一個溫暖的家。當(dāng)你剃去了胡須和長發(fā)，歸來之時仍是一個好人。當(dāng)你告別了所有人的時候，愿你回來時讓人刮目相看。
宗小二在亭子里睡了一夜，他醒來便一個人下山去了。他想回家換一件衣服，想開始自己的新生活。父母紛紛都去了極樂世界，有時候覺得有點生無可戀。他這半生經(jīng)歷了太多荒誕的事，只希望后半生運氣不要太差了。
宗小二家的大門沒有鎖，宗子擔(dān)心他沒有帶鑰匙。他推開門進(jìn)了院子，覺得家有一點陌生。站在這里就會想起往事，一個人就會安靜又悲傷。他好像是在沖澡，淋浴的水嘩嘩地在響。這個澡沖洗的時間有點長，他想洗去身上所有的塵埃。
過了兩三天的樣子，宗小二就搬了新家。可能是因為睹物思人，可能開始喜歡了安靜。他和宗子只談了一次，搬家的事就定了下來。我很希望她可以留下來，我們可以一起看看天空。我想如果她走了，我會變的很空洞。
宗子要去了汴河的南河，那里是一個偏僻的地方。那里有幾戶人家居住，白天主要與打漁為生。河岸有一些舊船，河岸上曬著漁網(wǎng)。他租了幾個集裝箱，打算在河岸上定居。想過自己向往的生活，遠(yuǎn)離小城的人情世故。
我?guī)妥谧右黄鸢崃藮|西，去了一趟她河岸上的家。等到達(dá)河岸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了新的生活。我才知道小二為什么離開，宗子為什么愿意住在河岸。原來河岸就是一個人間仙境，人們一直被小城蒙蔽了眼睛。
河岸上有理想的生活，有溫和的陽光和田野。有養(yǎng)雞鴨的婦人，有放羊群的老人，有嬉鬧著的孩童，有很安穩(wěn)的日子。有寧靜的夜晚，有空曠的視野。有安靜的時光，也有河水泛光。有一些音樂和啤酒，卻沒有遠(yuǎn)方和理想。
宗小二手工活干的不錯，把家裝扮的有模有樣的。他用木頭做了幾個梯子，集裝箱疊在一起像小樓。集裝箱被改造了一下，箱子上畫了一些涂鴉。箱子上有門鎖，箱子上有窗戶。二樓的集裝箱有個天窗，有梯子可以上到箱子頂。
宗小二在飯店找了工作，他開始了一種新的生活。在門前種了一片花，養(yǎng)了幾只小貓小狗。他找到了個適合居住的地方，不會再有煩惱和別人的打擾。宗子又有了一個溫馨的家，只是我們已經(jīng)越走越遠(yuǎn)了。
我們坐在集裝箱上，就望著靜靜的河流。她吹著她的口琴，我就認(rèn)真地聽著。我們望著天空和田野。我們望著星星和月亮。我們吃西瓜談心事，我們說笑在瞎胡鬧。美好的時光總是很短暫的，有的人不知不覺就走掉了。
宗小二只是去城外靜靜，用時間撫平內(nèi)心的傷口。宗子說她還會回來的，她沒有說什么時候。我知道沒有永遠(yuǎn)的摯友，我知道只有永久的故人。我希望我們只是越走越遠(yuǎn)，但我不希望我們越走越遠(yuǎn)。
宗子是一只斷了線的風(fēng)箏，每一次起風(fēng)都是一次遠(yuǎn)行。有的人僅僅是一個匆匆過客，在分道揚鑣的路上漸行漸遠(yuǎn)。遠(yuǎn)方還有很有趣的人，遠(yuǎn)方還有很精彩的事。將要去遠(yuǎn)行的路還遙遙無期，只希望自己的運氣再好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