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既如此,老夫也只能說造化弄人。千問,切記十五歲之后不要跟妹妹生活在一處,否則老夫的話定會應(yīng)驗。老夫最后問你一句,可要我捎帶什么書信嗎?”
想起父母,千問瞬間紅了眼睛,內(nèi)心掙扎半晌,卻還是搖了搖頭:“或許早以為千問死在河里了吧,倘若知道了,我又不回去,白白的招惹事非?!?p> 龍拯上人點點頭,正欲離開,卻聽到外面褒伯跟人大聲吵了起來,情緒異常激動。
千問急忙抱著褒姒來到門口,發(fā)現(xiàn)一伙壯丁正將褒伯團(tuán)團(tuán)圍住,兇神惡煞地盤問什么,而褒伯卻執(zhí)拗地大聲斥責(zé),氣得蠟黃的臉變得赤紅一片。
看到千問兩女出面,立刻有人指著她喝道:“在那里,給我上,把人帶走。”
呼啦啦,頓時有好幾個壯丁氣勢洶洶朝著千問姐妹撲來,兇神惡煞的樣子好像山里面兇猛的豺虎。
龍拯上人猛地攔在了千問前面,義正言辭喝道:“大膽!光天化日竟敢如此行兇,不怕官府治你們的罪嗎?”
“哈哈哈,治罪?”眾壯丁中領(lǐng)頭一個哈哈大笑,好像看鄉(xiāng)巴佬一般滿臉譏諷地瞧著龍拯上人,“誰來治老子的罪?天子駕崩了,現(xiàn)在全天下都在忙著為天子舉喪。這鳥不拉屎的地方,老子又不是殺人越貨,誰能管我!”
“什么!”
龍拯上人臉色倏變,急忙伸手快速掐算起來,片刻后臉色變得十分難看,似乎確定了那頭領(lǐng)的話,深深皺起眉頭。就連千問的俏臉也迅速變化,口中喃喃道:“天子駕崩了……”
“怎么回事?告訴我!”龍拯上人朝著壯丁頭領(lǐng)喝道。
壯丁頭領(lǐng)冷笑:“你算什么人,竟敢命令老子?討打!”
幾個壯丁立刻朝著龍拯上人猛撲過來,兩個人一左一右照準(zhǔn)了他的腦袋和胸口狠狠揮動了拳頭。另外兩個卻要繞過他去爪千問兩女。
“混蛋,為了兩捆柴草,竟要用我兩個女兒來抵償。你們這些惡霸,我跟你們拼了!”褒伯憤怒至極,呼喊著朝頭領(lǐng)沖去,卻被他一腳踹在肚子上,翻身便倒,掙扎幾下沒能爬起來,悲愴大呼:“我的女兒!”
龍拯上人扭頭避過腦袋上的一拳,信手一拉另一個襲向胸口的拳頭,那壯丁哎喲一聲失去平衡,踉蹌前沖,恰好撞在想要伸手抓住千問的壯丁肚子上。兩人齊聲大叫,霎時變成了滾地葫蘆。
龍拯上人這才回身斜肩,避過腦后拳風(fēng),啪啪兩肘頂?shù)胶竺鎵讯∩砩?,同時右腳猛掃,將最后一人直接爆踢到墻面上,兩壯丁慘叫著滾在地上,眼神驚恐。
壯丁頭領(lǐng)嚇了一跳,這樣輕松擊敗四人,連他也做不到,頓時有些害怕,喝道:“外鄉(xiāng)人,此時與你無關(guān),你管什么閑事?”
“一飯之恩,豈能不報?”龍拯上人慷慨道,回身蹲下溫和看著千問,“我看你神色變化,難道你見過宣王?”
千問這次沒有回避,輕輕點了點頭。
龍拯上人眼中奇光一閃,覺得這清麗秀美的小姑娘來歷更加的不簡單,突然下定決心,猛回頭對壯丁首領(lǐng)道:“將褒伯放開,把宣王駕崩之事交代清楚,我可以放你離去,否則……”
突然一腳踢在菜圃邊大石上面,砰地一聲粉碎,石屑橫飛,滾落了一地。
壯丁們哪見過這么厲害的人物,登時嚇得面如土色,再也顧不了別的,發(fā)聲喊一哄而散,只留下那首領(lǐng)心驚肉跳的站在原地不敢動彈。
褒伯爬起來回到房門口坐下,對龍拯上人千恩萬謝,一把摟過千問和褒姒,寶貝似的久久不放手。
壯丁首領(lǐng)小心翼翼走過來,堆著笑對龍拯上人道:“壯士,小的再也不敢了。您大人大量放過小的吧?!?p> “宣王駕崩之事,知道多少說多少?!饼堈先死淅浞愿?。對付這種人,他知道絕不能給好臉色。
“好好。小的的叔叔在鎬京做了點小買賣,前幾日回家說,宣王因祭祖時候做了噩夢,又想起了數(shù)年前紅衣小兒歌謠的事情來,回去便召喚了負(fù)責(zé)此事的杜伯詢問,杜伯以為此事早已經(jīng)終止了,就說沒有再繼續(xù)搜尋,宣王大怒之下直接讓衛(wèi)兵把杜伯砍了?!?p> “下大夫左儒與宣王爭辯,同樣惹怒了宣王,宣王固執(zhí)己見殺了杜伯,左儒回家后自刎而死。此事讓宣王受了刺激,之后精神日益變得萎靡,恍恍惚惚語無倫次。后來打算郊游出獵提提精神,卻不知怎么回事產(chǎn)生了幻覺,大喊著是杜伯和左儒的陰魂前來索命,此后回宮不久就一命嗚呼了。”
龍拯上人聞言長長一嘆,臉上浮現(xiàn)蕭索的味道:“我曾測算大周氣運,有一個大劫會著落在前后這兩代天子身上,如今宣王已經(jīng)駕崩,不曉得是誰來輔佐新天子登基?!?p> 那壯丁首領(lǐng)急忙道:“據(jù)我小叔說,乃是當(dāng)朝老臣尹吉甫和召虎兩人,太子宮涅在宣王靈柩前繼位,號稱幽王,下詔以明年為元年?!?p> “哦?這兩位年事已高,雖說治國能力無人可及,但是老邁龍鐘,連走路都做不到,如何能夠輔佐新君?太子宮涅自幼沉溺玩樂,兩位老臣怎能束縛得住他?”龍拯上人忍不住皺眉道。
壯丁首領(lǐng)心中暗驚,這俠客貌似對宮廷之人無比熟悉,果然來歷神秘,當(dāng)下更不敢怠慢,繼續(xù)道:“尹吉甫和召虎兩位老臣建議之下,幽王為修繕與申侯的關(guān)系,特意娶了申國長公主——申侯親姐為后,留下申侯在鎬京輔政。而姜后因與宣王伉儷情深,不久后也因為太過悲慟而去世了。我小叔回來的時候,說鎬京正在操辦姜后的喪事?!?p> 聽到這話,旁邊的千問忍不住嬌軀輕顫,想不到自家還是被牽入了宮廷之中,喃喃輕語道:“姑姑……”
龍拯上人喝道:“還有嗎?”
“沒了沒了,小人已經(jīng)將知道的全盤托出了,我家小叔也是因為跟鎬京的貴人有來往,才知曉了這么多事情。大人,您還有什么吩咐?”
“去吧,警告附近之人,老夫會在此保護(hù)這家父女三人,誰敢妄動,老夫定斬不饒!”
壯丁首領(lǐng)急忙點頭哈腰道:“不敢不敢,小的打死都不敢再來招惹褒伯一家?!笨待堈先藷o意刁難,急忙一溜煙轉(zhuǎn)身跑下山去,再也沒敢回來過。
“丫頭,老夫也要走了,你可有什么話要跟我說?”龍拯上人轉(zhuǎn)身看向千問,“我欲往鎬京城一行,真的沒有什么人讓我去找嗎?”
千問閉上眼睛,貝齒輕咬朱唇,良久抬頭:“仙長,千問命苦,不想去驚擾任何人,只愿陪著姒兒終老這山林中,多謝您的厚愛?!?p> 龍拯上人嘆息一聲,轉(zhuǎn)身大步而去。
千問回過頭來,俏目中噙著淚花。褒伯急忙過來把褒姒接過去抱在懷里,嘆息一聲:“女兒,這些年多虧你,咱們家算是熬了下來。你若真的想回去,爹爹不攔你。我會好好撫養(yǎng)姒兒長大,你不用擔(dān)心的?!?p> 千問搖搖頭:“爹爹,千問想的不是這件事。今日你能被那些地皮流民欺辱,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我們不能在這里等著受人欺凌,唯今只有兩個辦法,要么到更深的山里去;要么改變現(xiàn)在的生活,您選哪一個?”
褒伯苦著臉,無奈道:“我也不愿意受人欺負(fù),可是我身體羸弱,打不過那些壯漢,咱又不富裕,家里只有我一個男子,正是他們欺凌的對象?!?p> 千問看看妹妹,再勸道:“爹爹愿意看著我和妹妹被人擄走?倘若不愿意,那就振作一下。我有個辦法,咱們舍了這里,到臨近市鎮(zhèn)的偏僻之處找個住處,來回買賣一些自己做的糕點,我努力一些,再存些布匹來賣,存點積蓄之后,圈一塊地或者雇幾個短工,把營生做大。到時候蓋起高大院墻,門外有長工護(hù)院,誰還能把我們怎么樣?”
褒伯被千問說得動心,咬咬牙:“好,就按你說的辦。”
褒伯也是干脆,回屋里收拾一下,帶著兩個女兒沿著河路輾轉(zhuǎn)來到了最近的城鎮(zhèn)。
這個城有個名字叫做會邑,其實不大,大概有百十戶人家,因為沿河靠山,乃是前往平原地帶的交通要沖,因此逐漸有人在這里居住,慢慢變成了城鎮(zhèn)。
鎮(zhèn)里最大的官就是伍長,大致管著這里,不過大多處于無人管理的狀態(tài)。一來山民們大多忙于生活,沒有太多的爭斗和矛盾,根本不需要去官府來維護(hù)利益;二來這伍長據(jù)說也不是上面文書敕令的正式官員——根本排不上號的,跟大多數(shù)山民也沒有太多的差別。因此城鎮(zhèn)里不多時山民們聚集生活的地方,還保留著比較淳樸的生活氣息。
離開了原來的地方,褒伯也免了被那壯丁首領(lǐng)報復(fù)的擔(dān)憂。一路沿著河水下來,恰好看到河岸南側(cè)的地方有塊空地,恰好還能看到陽光。褒伯大喜,撐著船過去,就此在這里安下家來。
千問知道自己和妹妹樣貌有些招惹眼球,索性特意往邋遢了打扮,把兩人精心編過的花辮解開,披頭散發(fā),臉上滿是塵灰,將傾城的姿容遮掩了大半,果然不是那樣引人注目。
雖然褒姒起初有些不開心,還哭了幾場,看到姐姐比自己還要邋遢難看,這才平衡了些。小孩心性,不過多久就忘卻了這一茬,跟姐姐和父親忙活起來。
山里人安家倒也簡單,先搭了個茅棚勉強度日,七八天的時間就地取材,簡陋的石底木柵的兩間房子就蓋了起來。
旁邊相隔不遠(yuǎn)有幾戶人家,對褒伯一家倒也友善,還過來幫忙蓋房,端來飯菜請他們吃飯。直到一切就緒,才有人問道:
“褒伯,不知道你接下來要靠什么營生?”
褒伯一時語塞,反倒是千問在旁道:“幾位伯伯,我家里祖?zhèn)髁藥组T手藝,打算靠手藝活來度日。以后來要仰仗幾位多幫忙?!?p> 鄰居們一個是李伯,一個是蔡伯,一個是熊伯。
蔡伯笑起來:“褒伯,你雖然口訥不善言辭,卻生了個口齒伶俐的聰慧女兒。雖然膝下無子,也算安慰了?!?p> 熊伯在旁道:“你這漢子也是憊懶,怎么能讓兩個女兒這么邋遢。這樣,我?guī)齻兓匚壹遥屍拍锝o她們梳洗打扮一下,也好出門?!?p> 褒伯急忙阻攔:“不勞幾位麻煩,這幾日勞頓來不及給她們洗澡換衣,現(xiàn)在安頓下來,自然會洗滌衣服,梳妝整容?!?p> 幾個鄰居笑著上了船走了,留下一家三口在水邊坐著。
良久之后,千問站起來從近處折了幾根荊條,拿了鐮刀放在手邊,自顧自編織起來。
很快,隨著千問兩只白嫩的小手靈活變動,一個花紋別致極為精致好看的白色的籃子出現(xiàn)在了千問的手上。
微微一笑:“這樣的籃子擺在家里,既美觀又實用,我想很多女眷都會喜歡。我還會不少花色樣式的編制方式,我教你們,咱們就先用這個維持營生,爹爹你看如何?”
褒伯大喜,忍不住嘆道:“千問啊,若非有你,我只怕早就過不下去了。好,從明天開始,我就進(jìn)山砍荊條,咱們一家編好拿去鎮(zhèn)上販賣,一定會有很多人喜歡的?!?p> 褒姒拍著手蹦跳:“好哦好哦,姒兒也要去鎮(zhèn)上玩,爹爹給我買糖糕吃。”
千問抱起褒姒笑道:“好好,姐姐給姒兒吃糖,只要你乖乖聽話,不要亂跑?!鞭D(zhuǎn)過頭對褒伯道,“爹爹注意,不是什么荊條都可以,選些細(xì)長而扁的,最好剛剛勝出軟刺,不割手,韌性也強,可以去了外皮染成不同顏色,到時候搭配起來更好賣一些。我再編些草花點綴在籃子上,相信會惹人喜歡的?!?p> 褒伯激動地應(yīng)著,歡喜道:“想不到千問還會這種手藝,真是讓為夫的吃驚啊?!?p> 千問淺淺一笑,低頭道:“幼時在家里見到過,閑來無事跟工女學(xué)了幾天,還好今日用上了。”
褒伯知道這孩子自從懂事以來,心思就特別細(xì),好多說的話他也聽不懂,只知道她善良,而且特別體貼別人,是個難得的好女兒。
有時候他真想知道千問以前發(fā)生了什么,這么聰慧可人的女娃兒,什么樣的父母會忍心舍下了拋在河里。隱約只覺得她出身很高貴,許多事情比自己都明白,眼光也高得很。
一夜無話,第二天褒伯上山看了好多荊條回來,跟著千問一步步學(xué)。千問教得很耐心,也會指點,很容易讓褒伯學(xué)會了兩種花紋樣式的編制方式。就連褒姒都學(xué)會了最簡單的小籃子。
一整天下來,一家三口編了大約四十個大大小小不同樣式的籃子,配上千問的草花,當(dāng)真一個個精致得像藝術(shù)品。
一家三口借了蔡伯家的木車,第二天大清早拉著幾十個籃子來到鎮(zhèn)上的集市。千問心思果然比其他人聰慧,知道將籃子擺得錯落有致,各種花色俺紋理和色彩進(jìn)行搭配,遠(yuǎn)遠(yuǎn)看過去,特別地吸引眼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