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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明鑒，是太子殿下抓了我們嚴(yán)刑拷打，非讓我們承認(rèn)來栽贓穆妃和宜芝公主的。我們不過是下人，哪里有膽子強(qiáng)擄公主？請?zhí)熳用鞑烨锖?，還我們清白呀！”
一群嬤嬤頓時大哭起來，聲淚俱下，哭的冤氣沖天，一個個約好了一般在地上拼命的磕頭，崩崩崩腦袋與地面撞擊的聲音清晰地傳到所有人耳中，有的嬤嬤頭磕得滿是鮮血猶自不停，場面霎時變成了含冤不得昭雪的凄慘情形。
穆妃嘴角扯起微微的弧度，眼睛里面有亮光一閃而逝，這群嬤嬤果然已經(jīng)被女兒訓(xùn)練的如有臂使，如果不出所料，后面還會有大招出現(xiàn)。
宜臼氣得七竅生煙，怒喝道:“無恥！你們還能夠更無恥一些嗎？想不到身為宮里的仆人，竟有如此險惡用心！非但能做出忤逆主人的惡行，甚至還敢顛倒黑白，混淆是非曲直，簡直是禽獸不如！”
“冤枉啊，冤枉！太子殿下您這樣逼迫奴仆們，我們不敢反抗，只能以死明志了！”一個嬤嬤悲憤地抬起頭來，眼中竟神奇的有了悲憤欲絕的神情，似乎下定了什么決心，猛地站起來朝著旁邊的石墻沖去，砰的一聲撞在上面，頓時血流如注，腦袋開花，竟是活生生撞死在了當(dāng)場。
這一幕讓所有人驚呆了。場中霎時死一般寂靜，隨后嬤嬤們再次悲聲哭嚎起來，就連穆妃也配合的尖叫一聲，拼命的跑到了已死的嬤嬤身邊，邊晃著她的身體邊悲痛的大呼道:“田嬤嬤，為什么如此決絕？即使蒙受不白之冤，我也會拼死的為你們爭取清白，你這樣以死明志，卻讓我以后如何能夠安心？”
幽王看的心中不忍，回頭對宜臼冷聲道:“太子，看你做的好事！我平時常對你說，為天下之君，須寬厚待人秉公持正，不管你喜好如何都要將自己排在最正確的位置。如今你以一己之私活生生將一個如此忠心護(hù)主的嬤嬤逼死，難道你不會心中有愧嗎？”
宜臼毫不相讓的頂了回來，目光湛湛:“父王，不管他們?nèi)绾窝葸@一出苦情戲，也抹殺不了他們犯下的罪過。您說的對，為君者就該秉公持正，不被眼前的亂象所迷惑。假如犯了過錯的人都在您的面前演一出苦情戲，難道就都可以得到赦免了嗎？您知道千問被折磨了兩個日夜嗎？您知道她的身上有上千個針孔嗎？您知道那宜芝以將刀尖頂在千問下巴上逼兒子我自殺嗎？”
霍地將上衣撕開，露出了胸口的部分，一道觸目驚心的傷口停留在胸前，仍然看得到淡淡的血跡。
宜臼恨恨道:“那毒婦說自己和母親已經(jīng)忍了太久，不愿意讓我和你的結(jié)發(fā)妻子活的太愉快，她雖然擄的是千問，針對的目標(biāo)卻是帝后娘娘和太子我，如果不是千問緊急時刻轉(zhuǎn)移了宜芝的注意力，你現(xiàn)在看到的就是我的尸體！”
這話說出來，幽王頓時臉色猛的變化，看向穆妃的表情終于一點一點凝固下來。他可以偏袒穆妃，卻絕對不允許后宮大亂；他也可以讓申后氣得暴跳如雷，卻絕對不允許有人危及帝后的性命與地位。
這是他的底線，是他成為天下共主，讓社稷安定的基本前提，他雖然不是什么明君，卻也不至于糊涂到讓自己地位動搖的程度。
尤其是太子宜臼，是他唯一看中的繼承人。這孩子雖然性情有些魯莽，卻對他言聽計從，什么心事都會流露在臉上，是他最放心的接班人。這話說來也有些諷刺，他自己是一個心思深沉的人，卻唯獨不喜歡與自己有相同性格的人，也正是因為如此，宜臼的地位反而更穩(wěn)固無比。
“穆妃，除了帝后之位，能給你的我已經(jīng)全部都給你了。為何你就是執(zhí)拗的要來挑釁我最后的底線？”幽王大步來到了穆妃的身前，冷冷盯著她，在她的耳旁輕輕說出一句話。
“你做的事情其實我都知道，我已經(jīng)給過你很多的機(jī)會，為何你還是傻傻的來觸犯這條不可逾越的界限？”
穆妃全身一陣激靈，立刻焦急的大叫道:“宮涅，你說什么，我沒有聽明白?！?p> 幽王冷冷地說道:“本以為你是個聰明人，誰知道也是年妃之流。這后宮之中幾百年來沒有人能夠越過帝后去爭霸后宮，別人不行，你也絕對不可以！”
“冤枉，天子，我是冤枉的！我從來沒有試圖想要凌越帝后的威儀，平時對申后娘娘也是絕對的恭敬有加，對宜芝也向來囑托她不可以忤逆了珍明殿的威嚴(yán)！今天的事情我真的不懂，也不明白為什么所有人都來針對我。我真的是冤枉的！”
穆妃驚慌失措的大聲哭嚎起來，聲音變得非?；炭?，顫抖著不知道該說什么。她唯一的憑借就是天子的寵愛，如果沒了天子作為自己的后盾，那么她就什么也沒有了。
就在這個最為關(guān)鍵的時刻，外面再次傳來聲音，有下人跑過來報告:“稟告天子，穆妃娘娘的女兒宜芝公主已經(jīng)來到了殿門前，說要為自己當(dāng)母親申冤，請問是否把她帶進(jìn)來？”
幽王暫時將注意力從穆妃身上移開，喝道:“讓她進(jìn)來，既然事情是從她而起，那么就讓她自己來說清楚吧?！?p> 下人轉(zhuǎn)身而去，片刻之后一道身影匆忙走了進(jìn)來，正是公主宜芝。
看到站在里面的申后娘娘和宜臼，宜芝宛若未見，徑直來到了天子的身邊，躬身行了一禮道:“見過父王。不知道父王和其他人興師動眾來到我們祁年殿所謂何事？”
“其他人？哼哼，真是好大的架子。這祁年殿的小公主越來越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了，真不知道過兩年還有什么能夠把她壓得住?！币司世浜咭宦暎把菁家彩窍喈?dāng)不錯，昨天還冷笑著拿刀逼迫本太子自殺，今天就能若無其事的裝作什么都沒有發(fā)生。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這雙簧唱的真的是妙絕，這不要臉也真的是達(dá)到了巔峰?！?p> 宜芝抬起頭，無所畏懼的跟宜臼對視，冷笑道:“真是笑話，太子殿下是在做夢嗎？我一個小小的弱女子，手無縛雞之力，如何能抵擋得了手持金劍指揮千軍萬馬的你？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想要對付我們母女，隨便拍兩個軍士過來砍了我們就是，何必給我們扣這樣的帽子？我一個女孩子，什么都沒有，不是長公主也不是嫡出，除了一條性命之外還有什么是值得你坑害的？想殺我們拿刀刺來便是，就算死了也是活該，天子，難道還會把你怎么樣？”
這一番話洋洋灑灑說出來，把宜臼氣得火冒三丈，怒不可遏的抽出寶劍，竟真的直接刺了過來。
申后和幽王同時臉色大變，齊聲喝道:“停手！”
宜臼猛的一停，卻依舊難掩憤怒:“這種顛倒是非黑白心思狠毒的惡女死有余辜，為什么要阻止我？”
“再怎么樣她都是你的親妹妹，你沒有資格處置他，難道你想背上弒妹的罵名嗎？你未來是要當(dāng)天子的，身上不能有任何的污點。還不乖乖收劍回去！”幽王大聲呵斥，雖然此事讓他非常惱火，但終究還是偏向宜臼，不愿意讓自己的繼承人留下不好的污點。
宜臼極速喘息了兩口，心不甘情不愿的收劍回走，卻依舊怒氣沖沖的猛哼了一聲，看宜芝的目光帶著強(qiáng)烈的憤怒。
既然得罪了太子，宜芝索性什么都不害怕，跟宜臼冷冷對視，眼神就像寒冬臘月的冰霜，不帶一絲溫度。
看到自己的親生兒女勢如水火，幽王心中豈能能高興，怒氣沖沖道:“原本應(yīng)該是一家人，卻因為私心作祟，變得勢如水火。孤的后宮已經(jīng)安靜了多日，為什么又有人心思不穩(wěn)惹事生非？是以為孤真的不敢殺人嗎？”
天子發(fā)怒，立刻讓所有人心生震懾，地上段時期刷刷跪了一片，除了申后和宜臼之外，只有將生死置之度外的宜芝恍若未聞。
嘴角帶著一股無所謂的冷笑，看著陌生的爹爹，心驚膽戰(zhàn)的母親，對自己恨之入骨的宜臼還有眼神冷若冰霜的申后。甚至在他的眼里，周圍那些跪在地上的侍女嬤嬤們，都在暗自嘲諷她，覺得她是一個可憐人。
突然露出莫名的表情，宜芝猛地抬起頭來，嘴角的笑容也透著古怪，霍地看向了天子:“爹爹——請允許我這樣稱呼你，因為我特別想要一個疼愛我的爹爹，可惜你太忙了，時間太緊張了，你身邊的女人也太多了。你從來不認(rèn)真的看我一眼，也不知道我心里面期待什么，甚至長到這么大你和我說話都不超過十次！我在你眼里是個可有可無的東西，你來到祁年殿不過是貪圖我母親的身體，也從來看不到我的存在。看到她那樣極盡所能的委屈自己來伺候你，我就覺得惡心?！?p> “所以我恨，恨你，恨母親，恨這個宮里的所有人，恨自己的身份，恨母親的懦弱，恨自己的可憐，很穆伯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而犧牲了我們母女，恨你的無情無義，更恨跟我一樣的身份，卻能夠得到幸福的人?！?p> 宜芝抬起頭，眼中有兩行清淚落下，繼續(xù)喃喃自語道:“我回到宮中之后，聽說了一個落魄公主的故事，聽說了她破繭成蝶的過程，聽說了鄭國太子為她擋劍的傳奇，聽說了當(dāng)朝太子為她神魂顛倒的傳說……你知道嗎，我特別羨慕特別嫉妒！嫉妒的發(fā)狂，嫉妒的整宿睡不著覺！”
“她有一個疼愛她到寧愿不來鎬京上朝的父親，有一個倍加呵護(hù)疼愛她的母親，悉心愛護(hù)她的哥哥姐姐，有至死忠誠的侍衛(wèi)扈從……還有那么多人圍著在她身邊，好像眾星捧月一般，就像她天生就該得到一切?！?p> 聽著宜芝的話，眾人都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種悲涼，一種生在帝王家卻得不到任何溫暖的孤獨與凄涼。那是一種漫長時間中慢慢熬出來的憤怒和妒火，更是一種可以將人逼瘋到發(fā)狂的難以承受的孤獨寂寞。
一旁的宜臼聞言冷笑，從鼻孔里哼出輕蔑，好像看到了世間最滑稽的事情:“你演得不錯，這就是你毒害千問的理由？說來說去，你不過是把自己為中心，覺得全天下的人都會圍著你轉(zhuǎn)，可惜自己卻沒有那種命，沒有那種身份，有沒有那種讓所有人都喜歡你的氣質(zhì)性格?！?p> 看宜芝臉色慢慢發(fā)生變化，宜臼大步走向了前方，將胸口血淋淋的刀口顯示在所有人的面前:“按照她的說法，按照我和母親的身份地位，按照父皇對我的疼愛和培養(yǎng)，我更沒有必要對一個跟我不會產(chǎn)生沖突的妹妹有如此大的矛盾，除非她危害了我最為關(guān)心最為在乎的人。她是不是一個瘋子你們來看看我的胸口，如果你們真的是有良知的人，都去看一看生命危機(jī)的千問，看一看她身上被這毒婦扎出來的千瘡百孔！”
穆妃焦急地跑到了宜芝的身邊，臉上帶著真切的慌急的樣子:“傻孩子，為什么要回來。不是有下人去通知你了嗎，我在這邊牽制住他們，你應(yīng)該有時間充分的逃走。”
宜芝回過頭來，帶著復(fù)雜的眼光看著自己的母親，搖了搖頭道:“走不了的，昨天我就意識到了危機(jī)，可是有人行動比我更快。整個后宮方方面面每個出口都有專門的金甲衛(wèi)在守衛(wèi)，嚴(yán)格盤查所有出入的人，就連平時沒人注意的狗洞旁邊都有專門的人在蹲守。這應(yīng)該是我那親愛的哥哥要斷送了我離開的路吧……與其驚惶失措的到處東奔西跑，不如索性大大方方的走過來?！?p> “傻瓜，傻瓜。你怎么能夠放棄希望，只要我們能夠堅持，你的外祖父也會幫忙，起碼不至于被殺頭！”穆妃痛心疾首的說。
宜芝突然露出了微笑，拍了拍母親的肩膀:“母親呀母親，你最大的缺點就是看不清事情，就算現(xiàn)在我們認(rèn)了罪，也不會被殺頭?！?p> 穆妃霍地抬起頭來:“什么意思？”
宜芝無畏的看向了幽王:“父王，不用調(diào)查了。有些事情我會承認(rèn)。”
母女兩個的說話并沒有背著他人，在場的人都聽到了，幽王自然也不會落下。聞言皺著眉頭道:“宜芝，想好了再說，或許有些事情的代價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簡單?！?p> 畢竟是自己的女兒，事到臨頭，多多少少心里還是有些不舍。
“我想的很清楚，多謝父皇的關(guān)心。私設(shè)監(jiān)獄的事情是我做的，畢竟宮里如果出現(xiàn)雞鳴狗盜的事情，是沒必要驚動父王大人的。這后宮之中不宜出現(xiàn)太多的男子，我自顧自的認(rèn)為我自己處理了便好。”
宜臼冷笑，卻在幽王的眼色示意下沒有繼續(xù)說話。
宜芝繼續(xù)道:“最開始的目的就是這么純粹，可是后來漸漸變了味道。我發(fā)現(xiàn)紅里面許多人都怕我，這讓我們孤獨的內(nèi)心變得開始充滿了驕傲。我開始享受讓人害怕的感覺，至少這也是一種成就感，至少總比待在角落里無人發(fā)現(xiàn)來的好?！?p> “于是我變本加厲的開始做一些讓別人更加害怕的事情。剛開始在牢里面有人不害怕我，對我各種冷嘲熱諷，極盡所能的挖苦我，于是我又學(xué)會了使用酷刑。但我發(fā)現(xiàn)在酷刑中所有人看我的目光都充滿了害怕，我就更加喜歡上了那種把一個高高在上的人變成匍匐在我腳下祈求我的饒恕的賤人的感覺……”
幽王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張了口想說什么，卻沒有發(fā)出聲音。
身后的申后娘娘卻終于開始說話，話語里依然帶著強(qiáng)烈的無法壓制的憤怒:“我不管你的內(nèi)心是如何扭曲，但你不該傷害善良的人。千問從來不是一個把自己擺得高高在上的人，為什么要對她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