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陽，你說什么是愛情？”方塵窩在溫軟的沙發(fā)里，看著電視柜上那瓶白玫瑰發(fā)呆。
張?jiān)脐栟D(zhuǎn)頭看向方塵，此刻的她平靜如水，如玉湖般清透安寧又帶著一絲絲捉摸不透的孤冷。愛情？他曾經(jīng)也想過這個問題，他覺得他愛方塵，他想讓她過上幸福的生活，所以他一直特別努力。
可是現(xiàn)在他卻說不出口。
“她才是真的愛你，你知道嗎？”方塵那語氣淡然到讓張?jiān)脐柛械胶ε隆?p> “我知道，她對我很好，好到我連對她的拒絕都是一種傷害?！睆?jiān)脐枃@了一口氣，“方塵，你知道嗎？我剛到BJ，特別特別希望你能在我身邊，可是我也不想讓你跟著我以后受苦。有時候我整夜整夜睡不著覺，想你，想我們的未來，一天，兩天，一個月，一年，兩年，生活的各種壓力壓得我快要喘不過氣來。我拼命工作，不讓自己閑下來，我抽很多煙，去麻痹自己，實(shí)在撐不住了我就把自己灌醉，我好累啊，真的。后來她在我最艱難的時候出現(xiàn)了，從來沒有一個人對我那么好過，當(dāng)一個人對你的好慢慢變成你的習(xí)慣的時候，那種習(xí)慣已經(jīng)成了癮，你陷在里面無法自拔，你會害怕失去，她沒有錯，錯的是我，是我對不起你。”
“可是我們都不愿意為了對方妥協(xié)自己不是嗎？”方塵目光轉(zhuǎn)向張?jiān)脐?，剛才在樓下她?dú)自一人呆了很久，也想了很久。
張?jiān)脐枱o言以對。
“我們分手吧，她很好，很適合你?！狈綁m看著云陽，心里揪心的疼，她愿意勸自己放手。如果要問愛情是什么，她覺得愛情應(yīng)該是奮不顧身，愿意為對方付出一切。
如若從前，分手這兩個字不會那么容易說出口，而如今，說出來反而理所當(dāng)然。
七年了，人說七年之癢，癢的不是感情，而是時間和空間的錯落里，我們漸漸失去了對對方付出的能力和決心。
七年，輸?shù)牟皇菚r間，不是距離，是現(xiàn)實(shí)。
魚愛上云，魚說我愿意給你一片海洋，魚找啊找，游過山川，游過大河，有一天魚累了，它游到了一條小溪，它被小溪的清澈干凈所吸引，它覺得很溫暖很自由。魚對云說，我一定會找到大海，到時候我們就可以在一起了。魚不知道的是，云一直在天上看著魚，云多希望魚可以停下來，它就可以變成雨了?？墒钱?dāng)云看到魚在小溪里自由自在游來游去，它覺得小溪才是魚真正的歸宿。魚和云沒能在一起，不是它們不愛，只是魚沒有選擇停留，而云也沒有為魚匯入山川河流。
張?jiān)脐栕吡耍帐白约旱男欣?，方塵在旁邊安靜地看著他的一舉一動，他知道方塵不會挽留，而他也知道留下更多的是傷害。
成年人的分別，沒有眼淚沒有撕心裂肺。
兩個人也很默契地沒有告別，只是在門關(guān)上的那一刻，張?jiān)脐柣仡^看了一眼方塵，方塵也看著他，眼神交匯的那一刻，解釋了所有。
電視柜上還擺著那瓶白玫瑰，冰箱里放著張?jiān)脐柦o方塵做的她愛吃的蔬菜肉丸，衛(wèi)生間里留著張?jiān)脐枑塾玫拿倒逑惴浙逶÷?，那墻上還掛著張?jiān)脐柡头綁m一起去書畫市場淘來的一副抽象畫，灰色主基調(diào)，藍(lán)色渲染其中，金色作點(diǎn)綴，張?jiān)脐栒f那上面畫的是宇宙和生命，方塵說那上面畫的是愛與自由。
隔壁家的徐哥和媳婦又開始吵架了，爭吵聲此起彼伏，不一會兒傳來玻璃碰撞地面破碎的聲音，方塵想出去透透氣，這封閉的房子，壓抑得人喘不過氣來。
晚上十點(diǎn)，很多店鋪已經(jīng)打烊，路上的行人三三兩兩。深夜的芙水公園，褪去了白天的喧囂，終于安靜下來。方塵一個人的時候喜歡來這逛逛，看看這里的花花草草，穿梭在幽靜的卵石路，任憑茂盛的大樹延展著繁密的枝干與綠葉拂過她清麗的面龐。
之前她喜歡來這是因?yàn)檫@里有一只流浪貓，她叫它小孤，灰白相間的毛發(fā)，一雙孤傲冷寂的眼，第一次看到小孤，方塵覺得自己像極了它。下了班，方塵經(jīng)常會帶一些貓糧過來，剛開始小孤很警惕，只有等方塵完全走開不會威脅到它，它才會從樹叢中走出來慢慢靠近食物。方塵也想過把它抱養(yǎng)回去，可是因?yàn)楣ぷ鞯木壒剩?jīng)常需要出差，她便打消了這個念頭。而且，也許這片城市的小凈土?xí)o小孤想要的自由。
在堅(jiān)持了半年的投喂后，有一天方塵在放完食物后突然發(fā)現(xiàn)小孤就在自己身后，正警惕又有些冷傲地看著她。她想走開，小孤卻好像沒有躲開的意思。從那過后，方塵和小孤的關(guān)系更近了一步。方塵會和它說話，小孤也只是遠(yuǎn)遠(yuǎn)地窩在樹叢中掉落的樹葉里，聽她說著它聽不懂的語言，看一夜璀璨的星光。
“小孤，今天我好想媽媽，為什么媽媽不來找我，小孤，你的媽媽又在哪里呢？”
“小孤，云陽今天說結(jié)婚，我不想結(jié)婚，真的，我不知道結(jié)婚的目的是什么，你說愛情到底是什么？”
“小孤，我今天好累啊，那些報(bào)表實(shí)在是太多了，你說人為什么要那么累，我多想像你一樣，累了就睡覺，醒了就看看這世界的一草一木，沒有喜怒哀樂，沒有悲歡離合?！?p> “小孤，你要是一只龍貓?jiān)摱嗪茫磕憧梢宰兇?，讓我躺在你松軟的肚子上？我們可以一起種樹，你可以施展魔法，我們一起坐上會飛的陀螺站在最高的樹頂上看最美的風(fēng)景該多好。你可以呼喚貓巴士，我想穿梭遍世間的每一個角落，你能帶我去找媽媽嗎？唉，為什么，為什么你就是一只不會說話的貓?！?p> 可是現(xiàn)在，連那只不會說話的小孤也不見了，方塵已經(jīng)兩個多月沒有再見到它，她找遍了公園的每一個角落也找不到任何蹤跡，她后悔自己沒有把它抱回去?，F(xiàn)在，她連傾訴都變成一種奢侈。
夜很冷，冷到方塵有些瑟瑟發(fā)抖。
方塵不想再去想張?jiān)脐柕娜魏?，可是越不愿意想，那些斑駁的記憶反而愈加清晰起來。
在學(xué)校的時候有其他系的男孩想追方塵，被張?jiān)脐栔懒?。第二天，學(xué)校網(wǎng)站的公告欄上寫著，方塵的男朋友是軟件工程系三班的張?jiān)脐?，以后誰要是想追她，這公告欄一定會出現(xiàn)你所有的社交信息?？上攵＾Z動，而張?jiān)脐栆脖粚W(xué)校記了一次大過。
方塵喜歡聽許巍的歌，學(xué)校元旦晚會上，沒有學(xué)過吉他的張?jiān)脐枺彩窃谠┣耙粋€月苦練吉他。當(dāng)張?jiān)脐柋持谕頃铣鞘姿{(lán)蓮花，方塵頓時淚流滿面。
方塵二十二歲生日的時候，張?jiān)脐栍米隽艘粋€月兼職的錢給她買了一塊卡西歐手表，張?jiān)脐栒f，希望你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能想起我的存在。
方塵愛吃市中心的一家豆腐腦，張?jiān)脐柮總€星期天早上都會騎四十分鐘自行車買回來送到方塵宿舍樓下。
在BJ的時候，張?jiān)脐柦o方塵打電話，說故宮真的好大，皇帝和妃子住的房間真的好小。天安門很大，升國旗很早，看到護(hù)旗手會后悔沒有去當(dāng)兵。頤和園很宏偉，昆明湖特別美，少了玉湖的清冷。長城好長，長到看不到盡頭，也走不到終點(diǎn)。十月香山的紅葉很紅，你一定很喜歡看十一月的紅葉，地上像鋪了一層紅毯。好想帶你來看看，可惜你不在，可惜你沒有來。
那個晚上，方塵沒有回家，她不想回家。她在車?yán)锎袅艘灰梗胖S巍的藍(lán)蓮花，張?jiān)脐栐?jīng)說，方塵，你是我的藍(lán)蓮花。
沒有什么能夠阻擋你對自由的向往
天馬行空的生涯你的心了無牽掛
穿過幽暗的歲月也曾感到彷徨
當(dāng)你低頭的瞬間才發(fā)覺腳下的路
心中那自由的世界如此的清澈高遠(yuǎn)
盛開著永不凋零藍(lán)蓮花
第二天的早晨，方塵開了車去了當(dāng)年他們經(jīng)常去的那家牛肉湯。
牌子沒有換，只是從前那個笑臉呵呵的阿姨已經(jīng)變成一個年輕小伙子。方塵要了一碗牛肉湯，零星的牛肉切成薄片浮在湯上面。方塵只吃了一口便不愿意再吃，那已經(jīng)不再是當(dāng)年的味道。
七年光景，滄海桑田，物是人非。而他們，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