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星平抓著大蛇,咬了下去,咕嘟咕嘟地喝了幾大口蛇血。黃宜看到這一幕,只感到惡心想嘔。
那蛇先時不住掙扎,蛇血一干,全身萎鄢了,也沒力氣掙扎。那蛇只是山林間普通的青蛇,并沒大害,也非大補之物。但顧星平喝飽蛇血后,立即精神煥發(fā),他將死蛇丟出牢房。道:“可惜這蛇太過普通,與我當年在黔川交界的喝過的藥蛇相比,差得太遠了?!?p> 黃宜道:“藥蛇?那是什么?”
顧星平道:“苗疆那邊有專門養(yǎng)蛇的人,他們拿靈芝、人參等補品喂蛇。藥物混進了蛇血里,到蛇長大,也就成了一件活寶。如有人受傷,或是關(guān)節(jié)風濕發(fā)作,只要不當場死去,不論多重的傷,飲下藥蛇之血后立即就能治愈。我昔年路過苗疆時,在山林里碰到了一條藥蛇,那是從養(yǎng)蛇人家中溜出來的。我冒了好大的風險,喝了一條小蛇的血,遍體鱗傷的我不久就全好了?!?p> 黃宜將信不信,但江湖中時常有這樣的傳說,凡人無論練功多么勤苦,內(nèi)力到了一定的火候,便不能再躍升。有人為了提升內(nèi)力,走遍靈山隱秘之處尋找異物,若能吸食異物的血肉,能代替幾十年的勤苦修煉。更的有了為增強內(nèi)力,或追求青春永駐、長生不老,遠避世俗,躲到深山仙洞中修煉金丹,這類修士歷朝歷代都有。
黃宜不禁問道:“葉前輩,你怎么不飲蛇血呢?”
葉飛卿皺了皺眉。道:“我見到蛇就害怕,太惡心了,我怎能喝得下去?”
顧星平道:“這也得看各人的體質(zhì),不是隨便哪一個人都喝得的?!?p> 黃宜道:“原來如此?!?p> 顧星平道:“黃宜,我們夫婦不幸被關(guān)到這里,如果你不來救,我們可別想能逃得出去?!?p> 黃宜道:“前輩在武林中朋友眾多,就算我不來,他們也會來救……?!?p> 顧星平搖了搖手,打斷黃宜的話,臉上露出一股傷心、失望的神情。過了半晌才說道:“如果你不學我的輕功,一來我怕你不是余謙華的對手,到那時非但救不了我們,連你也一起給關(guān)了進來,那就全完啦。二來縱然你不肯承我俠盜衣缽,但你若能用我教你的功夫救了我們,也算報答了傳功之德。我教你輕功,你救我們夫婦,大家各有所得,也就扯個直,兩不相欠。你說是不是呢?”
黃宜默然點了點頭。心想:“顧前輩沒發(fā)瘋,他說的話清楚得很?!?p> 葉飛卿終于也放了心。才知顧星平時而大笑,時而大怒都是裝出來的,是為了迷惑黃宜,好讓他上當,不知不覺地學到步月游云功。
只聽顧星平又道:“這步月游云功的第一層你已學會了,現(xiàn)在你提氣、運氣、補勁、換勁都沒太大的問題。這門功夫能練得多高,全由你內(nèi)力的基礎來定。內(nèi)力越高,輕功就越高。你現(xiàn)在去和余謙華過招,恐怕也能成。我再教你一門空手奪白刃的功夫?!?p> 黃宜滿臉驚奇。道:“空手奪白刃?”
顧星平奇道:“這空手奪白刃的功夫粗淺得很,武林中人就算沒學過的,也大多知道這門功夫的名稱。好比讀書的人人都知道有三字經(jīng)、四書五經(jīng)一樣。你可別告訴我,你沒聽過這門功夫的名稱。”
黃宜愕然道:“實不相瞞,我還真是第一回聽說有這門功夫?!?p> 顧星平道:“八卦門傳派已有數(shù)百年,八卦門是除開少林、崆峒、點蒼派以外的一大門派,自成一家。你既是八卦門的弟子,沒道理連空手奪白刃這等粗淺功夫都不知道?!?p> 黃宜道:“我真是不知,師傅只傳我八卦拳、八卦掌。我以為天下的武功就只是這些?!?p> 顧星平嘿嘿大笑。道:“哎!天下的武學何等博大精深,你切不可坐井觀天,把天下的武學瞧得小了、想得窄了。一滴墨汁滴進水杯里,那杯水就會被染黑,但那滴墨汁要是滴進大海里,就不起半點效用,海水卻不會變黑,你說這是為什么?”
黃宜道:“因為大海里的水多,墨汁染不黑。”
顧星平又是嘿嘿一笑,臉上大有得意之色。道:“沒錯!人的心胸應該像大海那般寬闊,就不會受到墨汁的污染。你明白了嗎?”
黃宜聽了這番話,如沐春風。抱拳道:“多謝前輩教誨,晚輩受益匪淺。”
顧星平道:“來,我教你空手奪白刃的功夫?!?p> 黃宜向牢房走近兩步,顧星平道:“你隨意出拳打我。”那鐵柱間隔半尺,手臂伸得進去。
黃宜奇道:“我出拳打你?”
顧星平道:“不用害怕,你傷不了我。盡管來打?!?p> 黃宜道:“前輩,那你小心了?!秉S宜腳踏八卦方步,肩一沉,揮出一拳,從兩根鐵柱間穿過去。
顧星平舉雙手一架,架住黃宜的手,順勢反拿,已扣住黃宜的命脈。黃宜手肘受制,顧星平輕輕一帶,黃宜啊的叫了一聲,不由自主地往鐵柱上撞去。頭臉與鐵柱只差五寸時,顧星平已然松手,黃宜掙扎出來,向后跳開。道:“好險,好險!”
顧星平道:“再來打我?!?p> 黃宜回思著適才他抓拿自己的方位,暗想剛才我出拳慢,他才有可趁之機,我如果出拳極快,不給他反應的時間,那他又豈能抓得著我的手。這次不答話,突然擊出一拳,隔著鐵柱擊向顧星平的左肩。這一拳出拳如風,迅捷無比。黃宜料想顧星平必定擋不開,因此拳雖出得極快,到了中途,卻收住了一半的勢道。
豈料只聽咔的一聲,黃宜手腕又給顧星平以剪刀手夾住,顧星平順勢一翻,又扣住了黃宜的命脈。
顧星平放脫黃宜的手。道:“你再出拳打我,要快?!?p> 黃宜手一得脫,立即出拳攻出,無論拳招出得多快,從哪個方位打出,顧星平始終能抓住他的手腕,順勢反拿,扣住他的腕脈。
黃宜攻了十多拳,被顧星平抓了十多次,竟沒一次落空,黃宜停手不攻了。
顧星平道:“你有什么體會?”
黃宜道:“我無論出招多快,前輩總能順手抓住我的命脈。前輩,你剛才用來抓我手腕的功夫就是空手奪白刃嗎?”
顧星平道:“不錯!空手奪白刃是一門流傳了很久的功夫。這門功夫的要旨在于‘眼疾手快’這四個字。出招之前,一定要能料敵機先,對方肩頭一抖、手腕一揮,你便能迅捷察覺出對方將會從哪個方位來攻你。做到了這一步,也就是取勝的關(guān)鍵。手快就是出招一定要快,對方快,但你比對方更快。這個快字之后,還得加上一個輕字,做到出招快如閃電,輕似流光。無論對方攻來的是虛招還是實招,你提前有了防備,出招又輕盈巧妙,才可立于不敗之地。無論對方怎么打來,使的是拳腳、匕首,還是大刀長劍等等,只要料得對方攻來的方位,輕盈巧妙的避開,這樣你出力極少,身法步法就不會受到阻滯,要反擊可就輕便得多?!?p> 黃宜道:“是,是。”又道:“前輩,可如果對方出招太過迅捷,比我更快呢?”
顧星平道:“那你就得搶先進擊,不等對方出招,你就先將對方打倒?!?p> 黃宜納頭沉思,心想:“不等對方出招,就先打倒對方,這恐怕不易辦到。顧前輩解說空手奪白刃之技說得頭頭是道,可到后面卻有些不合常理了。”黃宜心中迷茫,但顧星平苦口婆心的教導自己,卻又不便反駁。
不覺天已大白,只聽廢園外傳來一陣腳步聲。顧星平道:“有人來了,你先找地方藏身,晚間再來?!?p> 黃宜道:“是,前輩保重,晚輩晚點兒再來?!币娛谙路綐鋮搽s生,黃宜溜進樹叢中,往山下奔去。不多時,竄到駱馬湖邊。只見張大路在木筏上左顧右盼,躲來躲去,他等了一夜,沒見到黃宜,心中正自焦急。
黃宜上前低聲叫道:“張大哥,害你久等了?!?p> 張大路轉(zhuǎn)過頭來。叫道:“黃兄弟,我正擔心。哎!你來了真好。你去了這一晚上,沒見到要救的那兩個人嗎?”
黃宜便將夜間聽到余謙華說話、遇到顧葉二人的事說了一遍。黃宜道:“今天晚上我再去救他們,一定救他們出來。”
張大路道:“那咱們現(xiàn)在去哪里?”
黃宜打了個吹欠。道:“還能去哪里?先湊合著睡一覺,養(yǎng)足精神再說?!秉S宜鉆進江邊的樹叢中,在一塊光滑的大石塊上躺下。這一躺下,便即呼呼大睡。
張大路心想:“要是給鐵網(wǎng)幫發(fā)覺,不是完了嗎?”他本來想守著,盡量不要睡著。但越來越困,打了個吹欠。心想:“我先躺躺?!币惶上氯ヒ簿退?。
黃宜睡著之后不久,便發(fā)覺身子四周飄來許多云彩,那些云彩簇擁著自己漸飛漸高。黃宜生怕自己跌落下來,立即提一口氣在胸腹間,待勁力將要衰竭時,運氣穩(wěn)住身子,換了個方位,向上空飛出一大段。如此不停地提氣、運氣、換勁、補勁。身子越升越高,只見樹木、山川都到了自己的腳下,越隔越遠。到了后來,山川越來越渺小,只剩下模模糊糊的一點影子,再到后來,竟連影子也消失不見,身子四周的云彩卻越來越多,越來越厚。夜空漸漸變得漆黑,不少星星在自己四周流來流去,有的一閃一閃,似乎伸手就可摘到,一輪又大又圓的月亮就在身前,發(fā)出很刺眼的光,黃宜心想:“這里便是月宮嗎?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不知嫦娥是否住在里面,我去看看?!敝灰娫聦m里果然住著一位女子,頭戴鳳冠,身披霞衣,全身紫氣氤氳。那女子轉(zhuǎn)過頭來,卻見她像極了劉紫綺。黃宜大喜:“劉姑娘,你原來在這里啊?!庇忠妱⒆暇_微笑著向自己招了招手。黃宜提勁向上奔去,可是再往上去,換勁已越感艱難。黃宜急提一口氣,卻覺得丹田內(nèi)已空空如也,再也提不起勁來。黃宜吃了一驚:“??!糟糕!內(nèi)力到哪里去了,我怎么上不去了?”忽然間腳下一虛,身子不由自主地急往下急墜。透過一層層云彩,墜落下來,耳聽得砰的一聲巨響,不知落到了何方。
黃宜啊的大叫一聲,驚醒過來,全身猶如散架了一般,仿佛剛從天宮之中墜落下來,還道自己已然粉身碎骨。
張大路給他一聲大叫,從睡夢中急跳而起,雙拳護在胸前。叫道:“誰?誰?什么人?”
其時明月在天,樹影落地。清風吹來,黃宜清醒了幾分。道:“張大哥,是我。”
黃宜動了動腳,又活動了一下手,手腳俱全,并沒粉身碎骨,也沒散架。全身已被冷汗?jié)裢浮?p> 張大路松了口氣,拍打著胸膛。他見黃宜臉色蒼白,沒半點血色。叫道:“哎喲!你差點嚇死我了。黃兄弟,你……你做噩夢了嗎?”
黃宜道:“是啊。我夢到我飛到天宮中,又落了下來,還……還以為。張大哥,沒嚇著你吧?”
張大路道:“魂魄都差點被嚇飛啦。我回家后,得趕緊請人叫魂?!?p> 黃宜道:“真對不住了,張大哥?!秉S宜雙手撐地,要爬起來看望張大路,忽然間身子直往上沖,竟然高過大樹。黃宜這一驚當真非同小可,張大路目瞪口呆,滿臉駭異。
黃宜忙收回勁力,身子急墜,就如在睡夢中的遭遇一般。他隨即想起步月游云功中轉(zhuǎn)移方位的法子,聚集意念,向左側(cè)繞過去,身子果然落向左側(cè),下墜之勢緩了許多。黃宜雙手抱著前方的大樹,勁力消失,這才穩(wěn)了下來,雖然沒有直墜落地,可姿勢卻十分狼狽難看。
張大路道:“黃兄弟,你這是怎么啦?”
黃宜茫然不解。道:“我這是怎么啦?”
張大路道:“你先下來?!?p> 黃宜順著那大松樹樹干,慢慢滑下來。一個十分奇異,他想也不敢想的念頭閃進他的腦海里來。他生怕這靈感一閃即逝,以后再也想不起來。退開兩步,雙足在地上輕輕一點,他以為身子會像剛才那樣忽然向上空飛出??墒沁B蹬數(shù)次,卻仍留在原地,一動不動。
黃宜正自奇怪,忽然叫了一聲:“沒提氣?!彼丝跉?,提氣在胸,雙足再往地上輕輕一點,身子突然急往上縱。瞬間超過了十來丈高的大松樹。黃宜這一上沖,睡夢中飛上月宮的可怕情景又浮現(xiàn)出來。他心中大急。叫道:“夠高啦,不要再上升啦!”可是這真氣一經(jīng)牽引,便不是他大叫幾聲就止得住的。
終于再上升數(shù)丈之后,勁力已消,身子又急往下墜。黃宜心中害怕已極,臉上冷汗直冒。忽然想起適才的笨辦法,凝聚意念,往旁邊一棵大松樹上靠過去。下墜之勢改為斜落,將要觸碰到大樹時,黃宜伸手抱著樹干。前沖之勁未消,直將大樹撞得搖晃了數(shù)下,這才穩(wěn)住。
張大路雙眼發(fā)呆,嘴巴大張著,合不攏來,楞在當?shù)?。驚駭之情莫可名狀,比見到世間最恐怖的妖魔還要驚訝。
黃宜沿著樹干,慢慢滑下來。黃宜心中的驚訝之情只有比張大路更勝的。黃宜喃喃說道:“莫非我在睡夢之中練成了步月游云功?睡夢里練功,這不是要笑死人嗎?”可如果這不是步月游云功,那又是什么?
原來他夜間學武,修煉時心無旁騖,到了睡下時,步月游云功的運使之法隨之進入夢境。在睡夢中提氣上升,穿過云層,直到內(nèi)力枯竭,又急向下墜。他急升急墜,心境隨之大起大落,到最后落到地面,他以為自己全身散架,驚嚇過度,竟至全身汗?jié)?。然而,受過這場驚嚇之后,竟然練成了步月游云功。他醒來后,猶自渾渾噩噩,渾然不覺。伸手在地下一撐,牽動內(nèi)息,往上急沖,使他回想起夢中的情景,但還不敢確信。第二次運勁蹬足,仿佛夢中大起大落的情景又要重新來一回。但他這次并沒有補勁,第一股勁力一消,便向下墜落。到了這時,對自己在睡夢中練成了步月游云功這事,心中才相信了大半。
張大路帶著哀求的神情說道:“黃兄弟,求你別玩了。你再玩下去,縱然你不摔死,我也要給你嚇死。”
黃宜見他臉色慘白,著實嚇得不輕,心中略感愧疚。道:“張大哥,我不玩了。你在這里等我,我這就上山去,搭救顧前輩和葉前輩?!?p> 張大路道:“你一定要回來。”
黃宜道:“你放心,張大哥,我一定能回來?!?p> 黃宜竄進下山來時的小路,他這時身輕如燕,全身透著一股清爽活躍之氣,四肢百骸仿佛有云氣竄來竄去似的,暖洋洋地說不出的舒暢。
黃宜想到自己這門功夫來得太過匪夷所思,又太過輕易,心中的驚奇高興之意當真無法用言語來形容。他嘴中哼著小曲,自己也不知哼的是什么曲調(diào),悠然自得又忘乎所以。他步行上山時有意的輕起輕落,生怕一下踩重了,牽動內(nèi)力,又往上空飛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