碩江城的元宵節(jié)依如往年一樣熱鬧，即便在這飄搖不定的亂世，已經(jīng)無所期盼的人們還是不想錯過這難得的節(jié)日，投入其中，好讓這一夜虛幻短暫的浮華暫時沖散自己心里揮之不去的陰霾。
小月婷完全沒有思想去流連身邊的璀璨燈火，只是帶著重重的焦慮順著人流緩步移動著。衣角在突然被拉扯了一下后，她停住了腳步，看了看身邊正在向她努著嘴的菊花，瞬間回過神來。
李記糕鋪到了。
“菊花，老爺子最愛吃李記的點心啦，我們進去看看，給他帶點回去?！?p> “誒！”
小月婷，菊花，還她們身后的四個跟班離開人流走進了鋪子。
隨著身后幾個人被打倒在地，然后拖走的聲音，何青掀開布簾，出現(xiàn)在了兩個女人面前。
“何五那邊快去告訴他，快…快…去”小月婷緊張得有些結(jié)巴了。
“我已經(jīng)交代好了，看見就你一個人出了大門，我就已經(jīng)交代下去了。何五那邊已經(jīng)準備好了，信號一響他們就動手。你先坐下來，喝口茶，穩(wěn)穩(wěn)神。”
“曹師爺和鐵匠他們都到了嗎？”
“都到啦！都到啦！曹師爺他們已經(jīng)在何家碼頭上游埋伏好了，只要信號一響，他們馬上能順水下到碼頭上去。鐵匠他們也已經(jīng)何宅旁邊候著呢！”
“老東西說他頭疼，我看是裝的，一定是裝的。這一路上，這一路上我擔心死啦！他一定是看出來了，一定是看出來了….”
“自從他妹夫倒了盤子，他就一直疑神疑鬼的。就算是像你說的那樣，他真的看出什么來了，那又怎么樣，用不了一會兒，咱們就跟他掀桌子干上啦。過了今天夜里，咱們就沒事了，別怕，別怕，有我在呢，有我在呢！”
小月婷雙手抓著何青的手臂，緊緊貼在自己胸口，異常祈憐地看著他。
煙花爆竹的炸響不知何時已經(jīng)到達了鼎沸，妖媚的火光映照在每一個抬頭仰望的看客臉上，忽紅忽綠，夢幻般的不真實。
何宅門前的石橋，幾個在橋頭和門口巡走的漢子在不斷的煙火炸裂聲中無聲無息的倒下了。
隨著一聲極其刺耳的尖嘯聲，一只艷紅的火光筆直穿向天空，沖出了所有煙火的籠罩，一直飛進了無盡的黑夜之中。
五輛堆著沙包，點著熊熊烈火的推車出現(xiàn)在了何宅的石橋之上，快速地向大門沖了過去?；鸹ㄋ臑R的槍聲在持續(xù)不斷的爆竹聲浪中一下就被沖刷得無影無蹤。
沒有多久，何家大宅的大門被點起了沖天的大火，街道上還沉浸在虛幻之中的人群，過了好一會兒才驚醒過來，四散逃竄開來。
一場突如其來的大戲，讓漸入佳境的元宵節(jié)戛然而止。
與此同時曹可他們的六艘快船，也已經(jīng)在撂倒幾個巡衛(wèi)后，登上了后院的碼頭。幾十個人潮水一般涌進了何宅。霎時間何宅的里面火光四射，槍聲大作。
小月婷跟著何青快步趕到石橋邊，焦急地望著對岸。何青手下的十幾個人舉著槍戒備著宅門里人影的閃動。
不遠處，河岸邊的一棵槐樹下，鐵匠趴腿叉腰座在馬凳上，漫不經(jīng)心地觀察著河面兩邊的情形變化。
過了好一會兒，對岸的槍聲漸漸平息了下來，一大群人影陸續(xù)出現(xiàn)在已經(jīng)燒毀的大門口。
是何五。
是曹克。
是山炮。
還有富貴。
看著急切期待的幾張面孔，一一出現(xiàn)在眼前，小月婷，菊花，還有何青都激動地攥緊了拳頭，踮起了腳，幾乎要張口歡叫起來。
忽然小月婷他們背后響起了一串急催的腳步聲，對岸的幾個人停了下腳步，驚恐萬分的看著他們，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一只只槍口已經(jīng)頂在了他們腰上。
看著幾步外坐在太師椅上的何老麻，小月婷與何青呆住了。
“老七??！這今年的燈會還好看嗎？”何老麻一如既往的關切語氣，讓小月婷聽得渾身發(fā)抖。
“何青??！我不在你七嬸娘身邊，你是怎么照顧她的??？你看你把她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啦！”
何青的腦袋已經(jīng)一片空白，看著對面叔爹不溫不火的埋怨，他真是希望自己現(xiàn)在只是在做夢。
“何五??！讓你的人，還有你的幫襯們…呆在那里別動，不然你哥哥就沒救啦！”
對岸的何五一如往常一樣聽自己叔爹的話，攔著所有的人，沒有挪步。
“都別動?。∥腋缭谒麄兪掷锬?！”何五的口氣里充滿了哀求。
“那我們現(xiàn)在怎么辦？不能這么干等著??？”孫連勝看著曹克問道。
“你看太師椅后面站著的那個人是誰？”曹克反問道孫連勝。
“張祿來！這個王八蛋也躥到這兒來了?！?p> “我們這點沒有采干凈??！太低估何老麻了，太低估他了?！辈芸俗约罕г蛊饋怼?p> “你們看….鐵匠這山賊一動不動地坐在那里，他是在看戲?。?！這山賊果然是靠不住，就是個反水貨?！备毁F徹底看透了鐵匠的人品。
“他現(xiàn)在不把槍口調(diào)轉(zhuǎn)過來，對著我們…就已經(jīng)是仗義啦！”山炮對鐵匠的要求明顯低了不少。
“老孫吶，從這里打黑槍，能不能干了何老麻跟張祿來?。俊辈芸死潇o了下來，動起了其他腦筋。
“不行，他們前面的人太多啦！你想得到事，這兩個老狐貍肯定防著呢！”
“鐵匠?。∧悴豢粗愕纳秸?，怎么這大半夜的跑到我何老麻的家門口來了？”
“啊…這不是帶兄弟們來碩江城過元宵，看花燈么。聽見你這里鬧這么大動靜，就不放心，過來看看，過來看看誒….”
“哦…是這樣?。‰y為你鐵匠兄弟這么惦記我，老哥哥我心里記著呢！我家里的事，我自己能操辦妥當?shù)摹，F(xiàn)在天晚了，你也早點回吧，改天來我這兒喝酒?！?p> “黑燈瞎火的，山路難走，我再待會兒，你忙你的，不用招呼我，不用招呼我?！?p> “何青??！我們叔侄是打斷骨頭連著筋，我年紀大了，這家早晚都要交代給你們哥倆的…你現(xiàn)在認錯還不晚…”
“叔爹…”何青腳一軟，直接跪了下來?！拔义e啦！我錯啦！您看在我們叔侄一場的份上，饒了我吧！饒了我吧！”何青不停地磕起頭來。
“嗯…我倒是要聽聽，你錯在哪兒啦？”
“都是她，都是她….是她勾引了我，讓我迷了心竅，才走到這一步的。叔爹，我錯啦！您饒了我吧…”
小月婷冷冷地暼著腳下不?？念^的何青，狠狠地朝他吐了一口唾沫。
“不行，再等下去，何老麻就把這局面都給拿住了…不能再等啦！趁他們現(xiàn)在還在斗心眼，沖過去，跟他們拼了…”曹克意識到了局面對自己這邊越來越不利了。
“那我哥怎么辦啊？！”
“你哥睡了何老麻的女人，他不可能饒了他，現(xiàn)在沖過去還有機會撿條命，再等下去就都玩完啦…”
“對，何老麻一個都會放過我們的，跟他們拼啦…”
“呀…”
就在曹克他們準備拼死一搏的時候，突然看見一匹滿身泥巴的黑馬快速從黑暗中直躥出來，馬背上騎著同樣滿身泥巴的貓娃，高舉著一把斧頭。
還沒有等所有人反應過來，就聽見，呼…的一聲，貓娃手中的斧頭已經(jīng)飛行了出去。
何老麻張著嘴，靠坐在那兒一動不動，額頭上插著的斧頭還在那里微微地顫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