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染的指尖跳起一縷火苗。
火葬。
不一會兒，這里就已什么都沒有了，就連所有的血跡也都被燒成了灰，風一吹，便如塵埃般散了。
人生于天地，歸于天地。
不，應(yīng)該是人間萬物都因人間而生，那么死后自然也該回歸人間的懷抱。
“金婭，你覺得呢？”林染沒頭沒腦的問。
“我輩修士，若心中無正義，試問正義何在？”金婭捏了拳頭，風格正派，簡直不像個小孩子。
“不對?！绷秩久饗I的腦袋。
“哪里不對？”金婭歪著腦袋問，臉上還有些不服氣。
“生而為人，若心中無正義，試問正義何在？”林染糾正，改了主語。
“生而為人……”金婭的眼里頓時一亮，這話在她的心里被細細的品味，細細的回味著。
“我喜歡這句話，比老祖宗說得好?！苯饗I咧嘴一笑。
“不，還是前輩說得好。”林染卻搖頭。
“為什么？我覺得你說得好?！苯饗I不解。
“這世上的人太多了，形形色色，各有不同。大家經(jīng)歷著完全不同的經(jīng)歷，最后成為了獨一無二的自己，但我們不能強求他們一定要做一個心懷正義的人。”
“一定要做心懷正義的人的，要是心里都沒有正義，那這個世界會變得很壞很壞的。”小丫頭急忙反駁。
“不，成為一個什么樣的人，是那個人自己的事情。人們常有這樣的誤會，我們總希望別人成為我們期待的那種人。就好比是你家老祖宗，希望你能成為一位十樓大修士，最好是福緣深厚，成為了一位十一樓大修士。這樣一來，他便是死也瞑目了?！绷秩镜?。
“呸呸呸！”小丫頭將手從林染的手心里抽出來，連著退了幾步，眼神恨恨，但卻只是單純的討厭。
小丫頭瞪著林染，似乎有話要說，卻又沒有開口，咬著嘴唇，不甘又憤然。
“你想不想成為十樓大修士？”林染也不惱，他蹲下來，使自己的視線與小丫頭基本平齊。
“……”這個問題一出來，小丫頭的眼淚便不爭氣地流出來了。
“不想對不對？”林染問。
小丫頭仍是沒有答話，但終于是忍不住抹了一把眼淚。
“所以啊，我們到底是憑什么去要求別人成為一個我們希望他成為的人的呢？”林染自己都好像有點茫然。
“那你呢？你想不想成為十樓大修士？”金婭問。
“我也不想的，我啊，小的時候，比你還小一點，那時候我才八歲?！绷秩拘α?，臉上洋溢著幸福的表情。
金婭收住了眼淚。
“我那時候最想做的事情是跑得快一點，再快一點，跑遍整座稽方山?！绷秩镜?。
“跑？”金婭眨眨眼，有點糊涂了。
“稽方山很高的，好多地方坡度很大，要是從高一點的地方順著路跑下來，會很快，有種停不下來的感覺?！绷秩镜?。
“嗯嗯?！边@個金婭還是知道的，就像是皇宮里，從金鑾殿跑到下面去，也有很高，她也跑過。就是氣喘。
“我小時候最喜歡的就是在山上到處跑了，那時候啊，明心師姐總是會在后面追，但是她越追我就反而跑得越快，心里也就越開心。有一次啊，我也跟平時一樣飛奔，但是山上嘛，有些地方很陡的，有些地方則是彎很急?！?p> “我呢，因為跑得飛快，又臨時分了心，沒注意之下，就從一個拐彎處直接踏空飛了出去?！?p> “??！”金婭的嘴巴長得老大。
“明心師姐都快被我給嚇死了，她那年才十三歲，剛剛四樓修為，很勉強的操控起了自己的飛劍，想在我出事之前接住我。但是呢，還是晚了?！?p> “后來呢？”金婭小聲的問。
“后來啊，我撞到了樹上，也算是被樹給救了，不過這里，這個位置，腫起來這么大一個包?！绷秩局钢约旱淖箢~頭道。
“噗?！苯饗I實在沒忍住，笑出聲來。
“……”接著，林染就像是閑聊一樣，將后面自己與呼啦呼啦的故事也說給了金婭聽。
當聽到呼啦呼啦在五年后忽然死去后，金婭自己就哭了個稀里嘩啦。
再后來聽說呼啦呼啦居然在又一個五年后復活了，便破涕為笑。
當然，林染沒把方寸洞天的事情說出來。他雖然沒有被老杏樹要求過，也不曾主動承諾過要保密，但厲萬君曾經(jīng)提過這個。很多事情，本就是要放在心里的。就像是厲萬君的存在，除了猙和老杏樹之外，誰都不曾知道過。而猙和老杏樹之所以知道，并不是因為林染主動提及。
“回到那個問題吧?！绷秩竞鋈粚⒃掝}扯了回來，“我們不能要求別人成為我們希望別人能成為的樣子，但是，我們一定要讓自己成為自己想成為的人?！?p> “那如果自己變成了自己并不想成為的人呢？”金婭隨即問。
“那就要看，你心里的理由了?！绷秩静患偎妓鞔鸬馈?p> “心里的理由？”金婭不禁深思起來。
“如果你不斷回顧來時的路，發(fā)現(xiàn)自己走過的所有的路，都符合自己的預期，沒有后悔，沒有遺憾，那么你現(xiàn)在的樣子，到底是出于什么樣的理由才成為的呢？”林染問。
“唔……不知道?！苯饗I很認真的想了想，隨后搖頭道。
“你現(xiàn)在不需要知道，也不用懂。唔，等二十年后，二十年后的今天，你再來問自己這個問題，再來回顧自己走過的所有的路。至少要到了那個時候，你或許才能得出一些答案。不過，那還不是最后的答案?！绷秩镜?。
“那什么才是最后的答案啊？”金婭問。
“死前的最后一次回顧。”林染道。
“??？”金婭的小臉頓時就變得苦兮兮的，“我才九歲嘞，我如果真的成為了十樓大修士的話，甚至是十一樓大修士的話，那我最少也還能活一千歲呢。我現(xiàn)在就要為那個時候準備了？”
“不是準備?！绷秩緭u頭，“而是有些問題，注定要陪著我們走完一生，直到最后，才能得出答案?！绷秩居置嗣⊙绢^的腦袋。
“好深奧?！苯饗I道。
“記在心里，二十年后再說?！绷秩咀隽藗€勾手的動作。
“嗯！”金婭又笑開，與林染勾了手，整個人就完全恢復了小孩子的朝氣。
“走?！绷秩緺恐饗I回到了路上。
“去哪里？”金婭問。
“去春彗山?！绷秩拘Υ?。
“生而為人，若心中無正義，試問正義何在？”金婭揮了揮拳，儼然是一位好打抱不平的小俠女。
待她修行有成，便是心中正義如山的熱血女修士了。對此林染一點都不懷疑。
春彗門之行并不在林染原本的的計劃中，所以這一趟一來是必然會耽誤一些時間，再有就是只能繞個路了。
來到春彗門山門前。
春彗山不小，春彗門雖然獨占整座春彗山，但因為春彗山位于束城南郊，是束城南方往南的要道，所以在與金戈王朝幾番商討后，就修了一條從春彗山山腳一帶繞行的官道。
雖是繞行，但勝在大致上還算平穩(wěn)，雖然難免有高低落差大的地方，但比起穿過春彗山來說，這屬于很容易接受的了。
這條官道，不僅僅是來往商旅在用，春彗門門下弟子又如何能夠免俗？所以其實是有路直接去往春彗門的。
林染就是牽著馬，金婭騎著馬，來到的這里。
“來者止步！”肉眼已經(jīng)可以看到春彗門位于春彗山中的某些建筑了。
不過此時真正距離那邊還有些距離，就已經(jīng)有人出現(xiàn)攔在了林染的面前。
“玄心門弟子，偶然路過，特來拜訪?！绷秩竞芸蜌獾牡?。
“玄心門弟子，偶然路過，特來拜訪?！瘪R上的金婭有樣學樣，只是看起來實在太畫虎不成反類犬。
說直白點，有點搞笑。
“玄心門門下？”來者立即就熱絡(luò)了許多。
佛語有云，相由心生。
這話不一定全對，但是也算基本適用。不過對于修士來說，比起所謂的相由心生，其實他們更講究的是氣由心生。
氣，有很多解釋。有人說氣就是心氣，也有人說氣應(yīng)該是指氣質(zhì)。而在修士眼里，氣就是一種氣質(zhì)，不過這種氣質(zhì)比起一般人所說的氣質(zhì)，理解起來更為復雜。
修士在踏入修行大道之后，所修的一切往往會在表象上有顯著的表現(xiàn)。
比如名門正派的正氣，比如邪魔外道的邪性，說來玄妙，但在修士眼里，卻好比是一個人的臉，看得再清楚不過了。
春彗門的這名修士一看林染就能確定這位就算不是玄心門弟子，也必定是一位名門正派的弟子。但這里又反了過來，正因為能確定對方是名門正派的弟子，所以他應(yīng)該就是玄心門弟子沒錯。
不過也不排除另一種可能，就是這位其實掌握著一門品秩極高的妙法，所以可以讓自己看起來渾身的正氣。
但這就不是他一個小小的守門弟子應(yīng)該考慮的問題了。他已經(jīng)不動聲色的將有客來訪的消息傳入門內(nèi)。
“下馬了。”林染將金婭抱下馬，雖然她下馬沒問題，不過這次她一點表現(xiàn)的心思都沒有。
因為她也明白，這次來春彗門，其實很兵行險著。
至于結(jié)果，是順利找到癥結(jié)所在還是自投羅網(wǎng)，就要看他們的運氣好不好了。
既然如此，那么她能夠保留的謎底越多，無論是對于她自己還是對于林染，都會越有利。
蔭松
補昨天的，日均兩更，有拖無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