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然然嘆了口氣,話卻是對紀棠說的。
“紀大人,您倒是發(fā)善心將陳大人支使走了,剩下的活兒誰來干?”
紀棠微微皺眉,“什么活兒?”
剩下的便是查驗尸體,這不是她鄭然然活兒么?
鄭然然鬼笑著看了他一眼,攤手:“這些蛆蟲……得挑出來?!?p> 只這么一句話,身后才剛剛平歇下來的衙差又開始作嘔,人人心里想的都是一件事:方才陳酌怎么沒將他們帶走!
紀棠咂咂嘴,竟是緩緩踱了兩步,離那棺材遠了些。
他笑意舒朗:“這……可有什么別的法子么?”
鄭然然挑了挑眉毛看他,眸子里笑意更甚,紀棠比起江玠本就好說話的很,鄭然然便忍不住打趣他。
“原來咱們的府尹大人也有懼怕的事兒啊——”
這尾音兒拉的長,原本可以逗得身邊認真笑一笑,奈何衙差們正忙著惡心,江玠又冷著臉不說話。
這時候,那默默守在角落里的老仵作的笑聲就顯得有些突兀了。
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將目光轉到了老仵作的身上,老仵作臉上的笑意頓時僵住,瞬間就生起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鄭然然笑嘻嘻從工具箱里挑了把鑷子遞過來,“前輩,辛苦了。”
老仵作本想拒絕,但感受著一側紀棠溫和的笑意和江玠冷冷的目光,他認命的接了鄭然然遞過來的鑷子,沖著那具棺材嘆了口氣。
今兒最難的活兒恐怕要落在他的身上了。
大昭查案問案已成系統(tǒng),驗尸之術雖算不上先進,但每逢出了命案也必然要仔細勘驗,這老仵作在廣平府當了多年的差事,清理尸體這種事情做的還算順手。
他默默上前往那棺材旁一蹲,伸手就開始挑蛆蟲。
眾人都不敢靠近那口棺材,就連紀棠和江玠也避在遠處,唯有鄭然然往前探了探身子,她本好奇,可這一探卻皺了皺眉。
“等一等?!?p> 少女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老仵作一個哆嗦,手里的鑷子險些點了。
他埋怨:“鄭小姐既然做不了清理尸體的活兒,就別在這兒一驚一乍地添亂好不好?!?p> 這老仵作為人還算老實,鄭然然此番搶了他的活兒,勘驗的尸體又是他從前勘驗過得,被一個小姑娘反駁了,是個人心里都會有些不服氣。
鄭然然卻沒理他話中的指責,快行兩步湊了上去,她忽然凝重下來的神色令紀棠和江玠都是一怔,他們對視一眼,也快步跟了上去。
棺材邊上,鄭然然若有所思的瞧著里頭那具腐敗的不成樣子的尸體,她的目光卻落在一處——那女子的胸口。
“這兒,怎么空空的?!彼焓滞剖系男乜谔幰恢?。
老仵作咧了咧嘴,收回方才發(fā)散的情緒,言語間似有諷刺。
“鄭小姐這本事還驗尸呢,您不知道這女子是被挖了心,那胸口處自然空空的?!?p> 鄭然然白了他一眼,卻也并沒有同他計較。
“我不是說她那兒少了塊肉,我是說那蛆蟲為什么不聚在她的心口上!”
這話一出,幾人皆是一愣。
便是有些生活常識的也該知道蛆蟲喜腐尸,唐氏被挖了心,心口處的腐爛程度自然更加嚴重,應該更招蛆蟲喜歡才是,可眼前她心口處的蛆蟲卻比別處要少,的確有些奇怪。
鄭然然忽然“嘶”了一聲,似想到了些什么,便伸手從老仵作的手里將鑷子接了過來,毫無猶豫地就伸手用鑷子夾走了尸體心口處的一條蛆蟲端詳。
老仵作在旁抬起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這才發(fā)覺自己方才有些失言了,這位鄭小姐壓根兒不怕這蛆蟲的。
她方才不肯自己動手,恐怕是……懶?
鄭然然卻已經無心理會方才的事,只歪了歪腦袋,思量道:“好像有些不對勁兒?!?p> 這話撂下,她便繼續(xù)用鑷子去夾那心口處的蛆蟲,此處的蛆蟲雖然比別處少很多,但撿起來還是要費些功夫。林中有風,吹起棺材里的惡臭,少女忍不住皺了皺眉。
她正一手捂了鼻子,卻然有另一只手伸過來從她手心里接過了那鑷子,鄭然然順著那只修長的手順著看上去,而后瞪大了眼睛。
江玠?
江玠卻并沒看他,只自顧自伸手挑揀蛆蟲,冷聲道:“我來吧,你去邊上等著?!?p> 鄭然然抿了抿唇,正要再說什么,卻見他白衫長立,微微腰身,帶動腰間玉帶流水傾瀉,白雪天地里一身清然,活像個神仙一般。
而那男神仙一雙手卻靈活至極,鄭然然猜測他身為廣平府校卿,應當是頭一回做這等清理尸體的活兒,但此時他做起來卻很是得心應手,既能小心翼翼地將蛆蟲挑出來,還能保證鑷子不戳到尸體的皮肉,倒是比自己還要仔細。
“你,不覺得臭嗎?”鄭然然眨眨眼睛,始終覺得江玠這么一個神仙一樣的人物在這兒做這樣清理尸體的活兒很有違和感。
江玠手心一滯,微微側首答她的話:“我可屏息?!?p> 鄭然然了然,她險些忘了江玠內力深厚,想必是不懼怕這尸氣的,于是自行起身退了兩步,同紀棠站在了一處。
只有那老仵作還傻愣愣的守在棺材邊上兀自琢磨:這一個兩個的都不懼怕蛆蟲和尸氣,卻一個兩個的都支使他來干活,自己可真是太倒霉了。
另一側,江玠微不可察地微微皺了皺眉。
時間就此過去許久,只覺得那尸臭味兒都被風給吹淡了,江玠直起了身子。
“好了,來看看吧?!?p> 鄭然然與紀棠連忙湊過去看,只見棺材里頭一具腐敗女尸,身上遍布蛆蟲,唯有胸口處被江玠清理干凈,露出來陰森恐怖的血肉來。
鄭然然眉頭又是一皺,似乎眼前見到的景象證實了自己先前的一些猜測,便回身去工具箱里取出來一根細長的銀針。
江玠清眸微瞇:“你懷疑她中了毒?”
銀雪映光,落在鄭然然手中的銀針上,寒光乍現(xiàn)。
她將那銀針刺入唐氏尸體空蕩蕩的心口處。
“有沒有毒,一試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