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傾塵躺在睡榻上,睡得并不安穩(wěn),額頭冒著冷汗,緊蹙眉頭,手指緊緊的抓著身下的床單,不住的囈語。
忽的,她睜開眼睛,歷經(jīng)千辛萬苦撥開云霧從夢魘中掙扎著醒了過來。
清風明月,幽夢花間,一夢醒來,兩眉間,愁思盡染。
半晌,洛傾塵終于憶起身在何處,艱難坐起身,伸出纖長的手指,揉了揉太陽穴。
自從十歲被送到春沁莊園,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做過這樣的夢了,沒想到今夜輾轉(zhuǎn)難眠,最后卻是陷入這樣的夢境不得醒轉(zhuǎn)。
或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吧,在自己決定回城的時候居然做了這樣一個夢。
抬頭望望天色,距離晨起差不多還有一個時辰,洛傾塵翻身睡去,決定再補上一覺。
晨曦徐徐拉開了帷幕,明媚的陽光灑滿整個莊園,給園里增添了幾分色彩,遙目所望,皆是滿園春色。
春沁園廳房,洛傾塵坐在雕花藤椅上,清雪恭敬的立于傾塵的身旁,對面坐著一名老婦人,老婦人雖然年長,但是兩眼依舊有神,時不時的閃過一絲精光。
此刻,老婦正小心翼翼的端坐著,并且很貼心的替洛傾塵注滿茶杯中的水。見對方遲遲不肯道明來意只顧喝著杯中的水,婦人心里不由打鼓,這千金大小姐平日里我行我素,幾乎不主動找她交談,今日卻早早的找上了她,可謂:無事不登三寶殿。不知道這大小姐要鬧的是哪一出?
“呵呵,不知大小姐今日找老婦可是有什么要事?”對方連續(xù)喝了三杯水之后,老婦人忍不住開口道出自己的疑惑。
“嗯,是有一件事要說與劉媽媽聽。”洛傾塵將被子輕擱在桌面,食指一下沒一下的敲著桌面,“我來這莊園也有些時日了,這不,心里想念親人得緊,打算回府看看?!?p> “啊,回府?”老婦人手指一抖,握著的茶杯險些摔落在地,突然意識到自己失態(tài),尷尬的看向洛傾塵,卻發(fā)現(xiàn)對方正定定的打量著自己。
老婦人心里一驚,暗自忖度:大小姐在莊園六年,一直都是一副與世無爭的模樣,何時有如此銳利沉穩(wěn)的目光?看來世家出身的大小姐也不是一個好糊弄的。連忙穩(wěn)住心神,打著哈哈,“小姐多年未提回府的事,是不是有什么地方老婦照顧不周啊,如果是這樣,還請大小姐提點,老婦一定改正?!?p> “這倒不曾,劉媽媽心細如絲,事無巨細殷勤周到?!?p> 何止是殷勤周到,說是密切監(jiān)視嚴守也不為過,不然為何當年自己前腳剛剛下山,后腳就被人追了回來,而且這么多年來,自己從未收到過一封書信,而自己派人送出的家書也如同石沉大海般杳無音信。
老婦人仿佛沒聽懂話中弦外之音,依舊開口試探著“既然如此,不知大小姐今日為何突然生出回府的想法呢?”
“也沒什么,”洛傾塵淡淡的收回目光“昨天晚上不經(jīng)意間做了個夢,夢到我回到兒時,和親人朋友相聚在一塊,把酒言歡,暢談天地,場面和諧其樂融融,可是悠然醒轉(zhuǎn)午夜時分,才突然意識到所謂的美好不過是黃粱一夢。
這或許就是親人之間的心靈感應(yīng)吧,他們思念我,我也想念他們,故有此一夢。這樣一想我才發(fā)現(xiàn)待在這里不知不覺已經(jīng)有了好幾年,洛府是我的故鄉(xiāng),不管怎么說也該是時候回去看看了。”
老婦人聽得嘴角一抽,動了動唇角,欲言又止。
“可是小姐,前往洛府路途遙遠,也該需要老婦修書一封,提前通知大老爺確認后好派人來接大小姐回府啊?!卑肷危蠇D人猶豫的開口。
“這個問題,不勞煩劉媽媽操心了?!甭鍍A塵視線對上老婦人,微微歪頭,似笑非笑,拒絕的意味猶為明顯。
“......”老婦人內(nèi)心一陣驚疑,大小姐莫不是看透了什么?可是如果是這樣,為何這些年來一直沒有開口明說呢?
“可是大小姐,您是女子,嬌皮嫩肉的,您讓老婦如何放心您一個人離開呢?還是讓老婦向二老爺請示一下吧?!?p> “劉媽媽,我是洛府嫡女,我什么時候回家想怎樣回家這完全是我自個說了算,劉媽媽不必如此推三阻四,況且我是落花城城主的徒弟,自小舞槍弄棒學(xué)了一些防身術(shù),我的安全就不勞你操心了?!?p> 婦人還想再勸,可是看著對方清明雪亮的眸子,老婦人只聽到自己干巴巴的聲音“那么大小姐,準備何時出發(fā)?”
“不急,兩天后?!?p> 老婦人頓時又是一噎。
走出廳房,清雪嘰嘰喳喳的在耳邊說個不止:
“小姐,我們當真就要這樣離開嗎,突然之間說離開就離開,像做夢一樣,想想今后自己有可能永遠不會再回到這里,我的心里都說不清是喜還是憂了。不過很快能回到小姐的家鄉(xiāng),親眼目睹一番落花城的風采,我這心里還是蠻高興的。
小姐你說我們后天出發(fā),劉媽媽會不會回信,信能不能傳到洛老爺?shù)氖掷?,他們會敲鑼打鼓的派人迎接咱們嗎?到時候我們是不是就可以坐大轎不用走路了?
還有小姐離開家鄉(xiāng)這么多年,不知道府里的人見了小姐,還能不能將小姐認出來,到時候萬一他們認不出來小姐,誤認為我們是冒充的可怎么辦啊?”
洛傾塵聽著清雪絮絮叨叨,并未作答,面色平靜,全無半點要回府的喜樂。
多年的面壁思過,歲月早已磨平了她的棱角,她的心,再不似往昔,那般活躍跳脫,毫無半點洞察力仿佛被豬油蒙了心,凡事看不清,猜不透,最后輸?shù)媚前銖氐住?p> 獨自面壁的歲月中,沉靜下心,望著浩瀚星海中的明月,昔日里發(fā)生過的事,一件件,一樁樁,不由自主的仿佛走馬燈一般不斷的在眼前放映,一遍又一遍,而之前一直被刻意隱藏的細節(jié)也漸漸的浮出水面,被她一點點揣測清楚琢磨透徹,諸多的疑點和拙劣的手段在她的面前顯得如此蒼白無力,經(jīng)不起推敲。
那一刻,洛傾塵洞若觀火,心如明鏡,之前一直疑惑百思不得其解的事,在那一剎那似乎得到了合理的解釋。
原來真相,不過如此......
如今她選擇回去,不過是想要確認一個事實,順便拿回原本屬于自己的東西。
而洛府的某些人,或許并不歡迎自己回去呢。
“傾塵表妹要回來了?”
“什么,傾塵要回府了!”
洛府內(nèi),異口同聲的兩道聲音響了起來,不過,第一道聲音明顯詫異大于驚喜。
“嗯,劉婆子發(fā)來的修書,說傾塵今日已經(jīng)離開春沁莊園,如果快一點的話,估計今天下午就能進城。”洛老爺子右手緊緊捏住修書,面色如常,教人看不出半分端倪。
月芊芊雙手絞著衣袖間的流蘇,滿臉意外。
“既然堂姐要回府,洛伯伯我們是不是應(yīng)該加派人手前去迎接呢?”洛軒內(nèi)心激動,轉(zhuǎn)頭看向洛老爺子,神情中帶著絲期盼。
“軒兒很想念傾塵么?”洛老爺子不慌不忙的收起修書,淡淡的問。
“嗯,是吧,畢竟是我的堂姐,很多年沒見,不知道她過得好不好。”洛軒像是想起什么,眸中的喜色褪去,平靜的開口回答。
“春沁園雖然地處偏僻,比不得落花城,但是那里的待遇條件也是極好的。傾塵作為洛府的千金,她斷然不會受到任何的委屈,軒兒不必擔憂。”說到這里,忍不住重重的嘆了一口氣接著說“只是傾塵這孩子,多年未見,也不知道她的性子有沒有收斂一些,這么多年來,寄出去的書信她一封也沒回,說不定還在為當年的事埋怨著我這個做父親的?!?p> “洛伯伯請放寬心,傾塵表妹雖然驕縱,卻是一個明事理的,這些年沒有回信說不準是因為其他事耽擱了吧?!痹萝奋飞锨胺鲋謇蠣斪?,關(guān)切的勸慰。
“唉,我只是擔憂傾塵回來又要與芊芊你爭鬧,到時候軒兒夾在中間難做人?!甭謇蠣斪诱Z重心長的嘆到,面上盡是愁容。
“不,我相信傾塵,小時候驕縱是因為她不懂事,但是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長大成人了,我相信她不會再像以前一般嬌蠻任性?!甭遘帗u了搖頭,堅定的說。
月芊芊和洛老爺子無聲的對視一眼,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