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黃河湯湯，與君長訣

　　著趙明誠與韓微君并肩站在輪船欄桿處。若是白天，這里便可以看到黃色的河水與藍色的海水互相沖刷擠壓，形成一道分割線。

　　今天的夜很亮，因為月亮很圓，兩人挑這個時候訣別，正是因為，今晚，是月圓之夜。

　　顏一痕有些懵逼，他都不知道韓微君上哪找了艘不大不小的輪船，劇本里面好像并不是這么寫的。

　　說來也巧，顏一痕剛到的時候，也是這艘船準備出發(fā)的時候。于是，某個可憐的船長被趕了下來，而顏一痕則成為了這艘船的船長。

　　換句話說就是掌舵人，再不好聽點，其實就是個開船的。

　　不過，此時此景，確實不再需要其他人過來，多了顏一痕和七爺，已經(jīng)很多了。

　　韓微君和趙明誠坐了下來。他們面前，有一套茶具，雕龍畫鳳，好不氣派。

　　所謂金龍彩鳳成佳偶，或許，他們也有著別的心思。

　　“微君，此一杯，敬你，敬清照?！?p>　　“好！”韓微君也舉起茶杯，一干而盡。

　　“這一杯，敬明月，敬緣分?！壁w明誠再次舉杯。

　　“好！”韓微君仍然沒有拒絕。

　　“我能以趙明誠的身份，與你兩世相聚，這是我趙明誠的福分。生前，我是個糊涂人，做了不少糊涂事。

　　我連當時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承諾都沒有做到，我活該有此報應。

　　我生為一城之主，卻不能護城，自己一個人逃走，愧對城里百姓，更愧對良心。

　　清照說得沒錯：

　　生當為人杰，死亦為鬼雄。

　　而我，確實兩者都不是。但我，如今可以坦然面對自己了。

　　微君或者清照，我都欠你一聲對不起！

　　生前，我不是個好丈夫！

　　死后，我不是個好守護者！

　　若真為了你好，其實，我不應該出來見你。這樣，只會多增傷痛……”

　　顏一痕盡管開著船，但他可以聽到兩人的對話，也能看到韓微君的神情。

　　她似乎很鎮(zhèn)定很鎮(zhèn)定，但顏一痕總覺得她是裝出來的。

　　不管什么人，碰到自己前世的愛人即將離去，我想，他都不會像這樣鎮(zhèn)定。

　　會哭嗎？

　　我不知道，顏一痕也不知道。

　　但是，顏一痕相信，那人心中會多一縷相思，多一分的惆悵。

　　“生前，你確實是個渣男，你既然有了清照，為何還要收了小房。

　　你可知道，古代女子，除了丈夫子嗣，她們一無所有。再加上古代交通不方便，一年能見面的日子沒有幾天。

　　你是風流了，爽快了，但是你有沒有考慮過清照，一人孤苦伶仃，望著月亮，望著落葉。

　　你雖然不是好人，但你確是個好鬼，至少，你死后，你還能一直守護著清照。

　　我，也是在這一點上，才微微原諒了你。

　　但是，我想知道，清照最后是怎么離開的？”

　　談及此處，趙明誠望著圓亮，三分哀嘆，七分愧疚。

　　“這一切，其實都是我的錯！

　　清照是何等聰明一女子，當她發(fā)現(xiàn)我放的張汝舟罪狀之時，她便明白背后有人在幫助與她。

　　而能無聲無息進入房間放這些東西，除了鬼魂之外，她再想不到其他。

　　于是，她便想到了我，她對著空氣說話，其實是對著我說話，她說，她想見我一面。

　　我思念于她，有此機會，怎么可能放棄。

　　于是，我現(xiàn)身了。

　　清照一點都不畏懼我，相反，她很依賴我。她說：不管你生前做了什么事，你現(xiàn)在是鬼魂，是新的形態(tài)，而這個形態(tài)下的你，并沒有讓我失望。

　　那時的她，其實才40多歲。本來，她能有更長的壽命，但是，在多番纏綿之下，我卻和她進行了房事……”

　　顏一痕嘆了口氣，搖了搖頭：生前糊涂人，死后本以為長記性了，沒想到依然這么糊涂。

　　人鬼殊途，魚水之歡，講究陰陽平衡。清照女子為陰，趙明誠是鬼為陰，何來陽氣平衡！

　　況且，女子屬陰，但懼陰。女子本來就不要吃太多寒性食物，現(xiàn)在倒好，陰上加陰，那不就是等于閻王催命了嗎！

　　所以，現(xiàn)在的趙明誠，也只能嘆息和愧疚。

　　人與鬼結交，虧趙明誠這廝能做出來。

　　顏一痕真的不知道說什么好。他能說什么，男歡女愛，誰能阻止得了……

　　不過，他在意的是，韓微君有沒有被趙明誠給那個啥了……

　　“這就是你不和我上床的原因？”韓微君恍然大悟。

　　咳咳，咳咳咳咳咳……

　　彪悍，實在太彪悍了！

　　清照斷然說不出這樣的詞，只有21世紀的韓微君才能說出這句話。

　　顏一痕當真有點水土不服，可是他現(xiàn)在對于平時溫和的韓微君表示服氣。

　　這位，不顯山不露水，沒想到，居然是這么個彪悍的女人。

　　不過，這趙明誠總算做了件好事，這一世，幸虧他忍住了，沒有去碰韓微君。

　　不然，那真的是害了她。

　　且不說能不能斬斷韓微君對于趙明誠的思念，當當韓微君減少壽命這一點，顏一痕就十分過意不去了。

　　……

　　韓微君與趙明誠說了很多很多，茶水都不再入味。

　　趙明誠怕韓微君受寒，替她多披了一件衣服?；蛟S，是時候進行最后的訣別。

　　“兩世糾葛，

　　跨代之戀，

　　今與汝別，

　　莫思于我！

　　來世若無緣，

　　各生尋歡喜！”

　　趙明誠若是早點投胎，或許便可以用活人的身份，碰到今日的韓微君。

　　但是，他沒有，也就代表著，下一世的他，可能再也碰不上心愛的這個魂。

　　韓微君也跟著站了起來，她只有簡短一句話：

　　“黃河湯湯，與君長決！”

　　趙明誠摟住了韓微君，輕點她的額頭。

　　“你的詞，永遠寫得比我好！”

　　韓微君只感覺額頭處一陣冰涼。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似乎慢慢多了一些肉感與溫度。

　　再看趙明誠之時，他的身體慢慢化作星光點點，飄蕩于人前。

　　直到這一刻，韓微君才真正哭了出來。那種離別的淚水，再度出現(xiàn)在她臉上。

　　而這一次，她是為了一個男子，為了一個亡魂而哭……

　　是的，她也不是鐵石心腸之人。一周的時間，已經(jīng)足夠讓她了解趙明誠個大概。

　　她能清楚感受到趙明誠對她愛與守護，那種感覺，是個冰塊都會被融化。

　　她之所以不在趙明誠面前哭，就是想要讓他了無牽掛地離去。

　　是了！是了！

　　就算黃河之水再怎樣浩浩蕩蕩，和他訣別，又有何關系……

　　是了！是了！

　　黃河與海水的分界線，不正是趙明誠與韓微君的分界線，不正是生與死，人與鬼的分界線……

　　顏一痕似乎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