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蒙在鼓里
這大概就是為什么，阿楚從始至終都把她全部注意力放我身上的原因吧。我的劫如果降給別人，就是平白無故連累別人，豈不有失公理？老天給我金箔，在我此際豁然開朗的瞬間，就已明白它無非是一種作弊的工具而已。
可以說，給我金箔是在幫我，也是在害我。因為如果我真照老天所說把金箔拿出來，降伏此妖定然不費吹灰之力，只消損耗1個金箔足矣。但因為我這樣的明目張膽的作弊行為，九霄之上惹得雷霆震怒，會繼續(xù)降劫給我。
降多少呢？連同此狐妖在內(nèi)，我想將會再出現(xiàn)107只，共計湊夠108英雄好漢集合之?dāng)?shù)。我不是自命什么英雄好漢么？索性不多不少，就按英雄好漢的標準規(guī)格安排。作弊了108次，用盡了金箔，還有小羊羔1只。
——那，最后這個“1”怎么回事？
老天說是對我的額外獎勵，當(dāng)時我信，現(xiàn)在因為我洗盡鉛華，徹底看開了一切，精神靈魂各個方面都得到了極大的升華，對此卻忽然覺得可笑。如果我一直作弊，連續(xù)百次有余，最后又何來什么“獎勵”之說？“年度最佳作弊獎”，想想都可笑，是根本不存在的，無非騙人的話而已。
與其說獎勵，不如說是在108次的違逆天道以后，審判之雷霆直接降下來給我的終極怒火吧！就那只看似人畜無害的小羊羔，名為“狍鸮”的家伙，當(dāng)理解為天道的最后咆哮才對。所謂養(yǎng)虎為患，往往最不起眼而顯得柔弱的東西常常最暗藏殺機。
想到老天在給我介紹這個所謂“不重要，小生靈而已”的狍鸮時，雖然有些遮遮掩掩，卻主要是為增加神秘感，勾起我好奇心而已。更想到，他都一把年紀了，即便講如此虛偽至極的假話，也從來臉不紅氣不喘的，并且表情神態(tài)無比流暢自然，我就不禁立刻從頭到腳感到一陣毛骨悚然。
那小羊羔都說了是神獸，想必定然桀驁難馴，又豈會隨便低下高傲的頭顱去認一個貌似只會作弊的人類為主呢？我當(dāng)時其實也天真，利欲熏心，被金錢和幻想蒙蔽了雙眼。倘若我真的以金箔降伏了108只妖怪，最后我想不必我喚醒，那小羊羔就要立馬變身成為體格龐大、猙獰無比的?？诿瞳F，一下子就把我給吞了。
帶在身上的禍害，最終會發(fā)難向自己。這讓我此時此刻無比清醒地知道，世間的小便宜不能占，大便宜是由無數(shù)個小便宜組成，更不能貪。江河里本來自由自在的小魚兒，正是因為對突然落下的美食產(chǎn)生欲望，然后常常才會被一鉤子提上岸來。
——這是誰的錯？是人太壞還是魚兒太可愛？可愛也是錯嗎？茫茫大地，悠悠蒼天，哪里有什么緣由與解釋。
我想，這就是為何，不論我還是我們，明明都很早就懂得了太多太深太大的道理，卻依然兜來轉(zhuǎn)去還過不好這一生的原因吧！
可，又怪誰呢？
杯盤狼藉之處，驟聞滄海一聲笑……
在我最終下定決心幫她，而不是處心積慮降伏她的那一刻，我的“善”使我瞬間鏡心通透，不再有任何虛妄的執(zhí)念滋生?；秀遍g，心頭似有萬千梵音不停高吟淺唱，曰：放下金箔，立地成佛。
于是我平心靜氣，不再刻意在精神上施加給自己錐心之痛，看臺上阿楚還在賣力地表演，舞姿妖嬈，扭動起一身楊柳之腰煞是好看。但我此際已經(jīng)完全脫離了世俗與膚淺的眼光，只覺她舞技精湛，連番動作很是賞心悅目。
劍圣獨孤求敗的絕招是什么？沒有招，無招勝有招。在近觀一場如此攝人心魂的表演，按說我應(yīng)該是緊繃神經(jīng)小心地處處設(shè)防才對，以免亂了理智要做什么糊涂之事。但我不知不覺中，已徹底地松懈全身，其實也如平時安然無恙。頓時明白我心境超凡入圣，更才曉得自己本來就可以固若金湯。
換句話說就是，放下并不代表一無所有，或者不堪一擊，而是萬般由心，空前強大。
又白又細又嫩又如何？眼前此女的極盡展現(xiàn)魅惑之術(shù)，卻已對我毫無作用。我心如磐，漣漪不生?；剡^頭看小白，他已經(jīng)手提一壺好酒，但整個人仿佛有些心不在焉，而后一言不發(fā)地坐在旁邊開了封給我倒上。
我關(guān)注的不是什么酒，而是倒在了一口大碗里。滿滿一大碗，少說得一斤吧？惹得我想說他酒不是這么喝的，不要心急。而在我剛剛要這樣說的時候，他已經(jīng)欠下腰又提上來了一個瓶子。
“光喝酒??？”我說。
“菜在后面，馬上就來，”小白淡淡說了句，并舉起了碗，“來，我敬你！”
眼下大名鼎鼎的李白都敬酒了，我也不好推辭。再說，人生活著，不就是吃吃喝喝么？于是我也舉碗，和他對碰一下。
但我沒有立即一飲而盡，而是看他怎么喝，卻見小白并沒有一飲而盡，而是很隨意地啄了一口，旋即放下。我當(dāng)下放心，也學(xué)著輕咂品嘗了一口。頓時感覺不怎么樣，不是很烈的酒，也沒有多好喝。說句直白的話，還不如老村長。
“怎么樣？這是山泉水，喝得慣吧，”小白一笑，語氣輕緩，看起來很是一副神秘之相，“咱們先喝水，再喝酒。一上來就喝酒，容易傷胃，也容易誤事?！?p> 汗顏，原來是泉水……
但我總覺得小白話里有話，怎么一上來先喝水？再看他一臉神秘兮兮，同時不著痕跡地瞥了一眼舞臺方向，不禁讓我立刻皺眉，并有所猜想——
“天若有情天亦老，我若無情我亦飽?！碑?dāng)時，小白是這么說的。至于為何這樣說，什么意思，我不那么清楚。但我想肯定和老天有關(guān)，應(yīng)該是被那糟老頭子給洗腦了。這是很嚴重而且很糟糕的一件事，我想我此刻已然很有必要做一些什么，去阻止和挽救他才對。
我乃天命之人，自己的劫如果是這么好對付的話，也不至于穿越到千年以前了吧？老天爺也不必為騙取我信任而給出金箔這么多了吧？選定渡劫地點也不會好巧不巧就在山腳下了吧？種種跡象表面，此劫非同小可。
什么“輔佐”我，我又不是皇帝，輔佐我干嘛？還“幫手”，我自己的劫，千年的天命之劫，要你來做幫手，不是明擺著把你當(dāng)炮灰，勸你灰飛煙滅嗎？倘若真聽那混蛋老天的教唆，那后果——簡直不敢想。我甚至很懷疑，老天進入那扇漆黑之門后并沒有走遠，而是躲在某處，正冷眼旁觀著一切，隨時可能放冷箭……
可恨小白還是太年輕，被狠狠蒙在鼓里，不能自拔，不辨好壞，不識真相……
我想我該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