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泊來鎮(zhèn)上,十五輛蓋著篷布的輜車奔向南市永安坊的方向。
永安坊的武侯鋪中,一名武侯猛然從床上坐了起來。
屋子里漆黑一片,“哐啷”一聲,門被粗魯?shù)耐崎_了。
他嚇了一跳,仔細一看,原來是另一名換崗的同伴回來了,只見那長臉闊額的同伴從腰間卸下橫刀放在桌案上,端起水碗大口地喝著。
他長長舒了口氣,走下床穿好衣服,問那同伴道:“你最近有沒有聽到什么奇怪的聲音?”
那同伴放下瓷碗,疑惑道:“你說什么?奇怪的聲音?”
他話音未落,燭光搖晃了起來,門縫外“倏倏”閃過幾條人影。
兩個人同時一驚,急忙拔出橫刀沖了出去,只見大街上寂靜無聲,連個蚊子都沒有,地面上也未見有任何腳印。
那同伴茫然道:“你說的怪聲就是指這個?”
另一人搖了搖頭,臉色煞白:“那聲音是從地底下傳出來的?!?p> 永安坊霍家銀樓的后院,掌柜的帶領(lǐng)幾個伙計匆匆迎了出來,聽聞上面來了人,他連衣服都未穿好就趕了出來。
院落中的一棵婆羅樹下,停放著一輛四邊都懸掛著六角銅鈴的馬車。
厚厚的車簾掀起,一雙鎏金鑲云紋的玄色皮靴踏了下來。
地面上的人都跪伏著,不敢抬頭。
皮靴越走越近,霍掌柜的頭頂傳來低沉的聲音:“是你傳信給上峰,說運送官銀的鏢師半路全都被人殺死了,對嗎?”
霍掌柜抬起頭,只見面前立著一個身披玄色斗篷,兜帽遮住大半張臉的人。
那人先是從腰間解下一塊銀龜符,遞給他。
他接過來,看了看,又雙手顫抖的呈遞了回去。
他說道:“小的五日前接到上峰的密令,說是有十五輛運銀輜車在天字虎門鏢師的護送下運往泊來鎮(zhèn),讓小的與副鏢頭康三對接。怎料,小的等了五日還未見副鏢頭到來,便遣家丁出城打探?!?p> 那人道:“哦?”
他咽了咽口水,接著道:“家丁們是在通往賀州的小道上發(fā)現(xiàn)了十五具鏢師的尸體,但奇怪的是,所有官銀全都完好無損,小的覺得此事十分蹊蹺,便讓家丁將鏢師尸體和官銀全都運回銀樓,再寫信給上峰匯報情況。”
那人點了點頭,沉聲道:“尸體所在何處?”
霍掌柜答道:“為了掩人耳目和防止尸體腐爛,暫時都擱置在了冰庫中?!?p> “嗯,你做的很好?!蹦侨诵α诵Γ鹿鈨A瀉在他身上,可以看到他刀削般的薄唇,和精致齊整的胡須,他對霍掌柜道:“上峰派我來調(diào)查此事,你速叫人把尸體抬上來,我倒要看看這是樁什么樣的怪事?!?p> 霍掌柜忙應(yīng)道:“遵命?!彼厣韺芗叶诹藥拙洹?p> 后者帶領(lǐng)著七八名家丁匆匆跑向冰庫,不出五盞茶的功夫,十五具鏢師尸體已經(jīng)呈一字型在過道中排開。
斗篷人背手慢慢走過,只見那些尸體上結(jié)了一層寒霜,每個人都瞪大眼睛,似乎看到了什么極度恐怖的景象,在他們的身上遍布著幾十道刀痕,有些尸體連頭顱都掉了,只能拼接上去。
他手指靈活搓動著,突然,停下了腳步。
其他所有人都屏聲靜氣,大氣都不敢出一下,只見斗篷人半蹲在尸體旁,指了指咽喉處的兩個血洞,對霍掌柜道:“你知道這是被什么武器所傷的嗎?”
霍掌柜倒吸一口寒氣,那些個尸體剛抬回銀樓時刀痕遍布、凄慘萬分,還未突出咽喉處的傷口,如今被寒冰冷凍過后,兩個血洞竟然發(fā)紫,深可穿透脖頸,更加詭異的是,他發(fā)現(xiàn)所有尸體的咽喉處竟然都有這種血洞!
他搖了搖頭,躬身道:“小的只是一介商賈,哪懂什么武功兵器,實在看不出來是什么武器?”
他想了想,忽又問道:“會不會是暗器?”
斗篷人搖了搖頭:“不可能是暗器,看形狀是圓形的,三寸寬,不可能有這樣的暗器,即使有,也不能再叫做暗器了。”
他摸了摸下巴,猜想道:“爪鐮,不、倒是很像某種動物的獠牙!”
霍掌柜欲言又止,斗篷人看到他表情,問道:“你想說什么?”
霍掌柜道:“小的只是猜測,賀州城中不是鬧水患嘛,聽說很多災(zāi)民逃了出來,依您看,會不會是這些災(zāi)民搶奪食物,卻又不敢盜取官銀,所以才亂刀砍死了鏢師,留下官銀?”
斗篷人喃喃道:“災(zāi)民?”
他眼睛一亮,冷笑道:“上峰急著想要答案,這件事雖然還有可疑之處,但總得有人頂罪,如果是災(zāi)民簡直再完美不過,但是?!?p> 他轉(zhuǎn)過頭,對霍掌柜道:“你這邊的事情忙完后,我要連夜趕赴賀州,災(zāi)民的事情就交給你來辦,記住,徹查尸體出現(xiàn)的小道周圍五百里的范圍,務(wù)必要找到那些災(zāi)民,如有抵抗,格殺勿論?!?p> 他頓了頓,接著道:“上峰所在意的只是結(jié)果而已,所以,無論災(zāi)民是死是活,你、還有我必須要給上峰一個交代。”
霍掌柜咽了咽口水,躬身道:“是,小的這就吩咐下去。”
斗篷人道:“等等?!?p> 他站起身,走到霍掌柜面前,小聲道:“官銀呢?”
霍掌柜四下瞄了幾眼,悄聲道:“一切都在進行之中,大人請隨我來?!?p> 斗篷人點頭,就在此時,茂密的枝葉搖晃了幾下,森然的月色中傳來一聲尖利的鳥鳴。
所有人停下腳步,瞧見原來是一只白鶻朝房梁的方向振翅飛去。
霍掌柜微笑道:“大人,不過是一只鳥而已?!?p> 斗篷人抬起頭,赫然露出一張精悍的面容和一雙獵鷹般的眼睛,直到白鶻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他才再次低下頭,跟隨著霍掌柜走去。
“嘩嘩”幾聲,房梁上的瓦片動了起來,兩雙異常明亮的眼睛注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院子西拐角的一間柴房中,霍掌柜雙手撥開地面上的一層茅草。
火把的光亮下,照出一塊長方形的木板,他用鑰匙打開木板上的鐵鎖,然后用力一拉。
“大人請看!”霍掌柜道。
斗篷人俯身向下望,只見有一架木梯立在里面,大約三丈高,洞口窄小,僅能躋身一人攀爬下去,洞底陰冷漆黑,從一側(cè)滲透出微弱的光亮。
一行人走在地道中,霍掌柜領(lǐng)頭,身后跟隨著斗篷人,接著是管家和三名家丁殿后。
斗篷人走的很慢,他觀察到地洞兩側(cè)都是用黃土夯實,墻上每隔兩丈掛著一只火把,地洞很寬,足夠五人并排而行,奇妙的是,洞頂上方插著無數(shù)根竹管。
他仿佛通過竹管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
霍掌柜見斗篷人停了下來,正仰頭觀摩著那些個竹管。
他笑了笑,指了指上面自豪說道:“大人,可知道這樣設(shè)計所謂何用?”
斗篷人用手摸著下巴,緩緩搖了搖頭。
霍掌柜笑道:“通氣,這地底下可正在進行著一場龐大的工事,不僅燃燒火把需要空氣,我們進入地道也要呼吸空氣,而地道中的熔煉場和幾百名工匠更需要空氣的補給,否則,我們走到一半,就已經(jīng)憋死啦!”
斗篷人撫掌笑道:“妙哉,霍掌柜的設(shè)計果然新穎獨到、巧奪天工,不過……”
他緊張問道:“此段路在銀樓之下,自然是無所謂,但再往前走,出了銀樓之外,竹管伸出街面,難免會引人懷疑,招來禍患!”
霍掌柜見他嘴角抽搐,微笑道:“大人不必擔心,您看到這里的竹管之所以如此密集,就是因為空氣皆由此渡入,出了銀樓范圍的竹管,稀疏分布?!?p> 他頓了頓,接著道:“小人已經(jīng)派人勘察過永安坊的地形,并找營造方面的匠人設(shè)計過圖紙,每根竹管所嵌入的位置不是在熱鬧的南市,就是酒樓的某個不起眼的角落,如此,便可以掩蓋地底的響動,僅有一根竹管,迫于無奈,埋在永安坊的武侯鋪中?!?p> 斗篷人抓住他前襟,竟然把他從地面上提了起來。他急忙擺手道:“大人別急,且聽我說,武侯鋪有我們的眼線!”
霍掌柜又被放了下來,他呼出口氣,引著斗篷人繼續(xù)朝前走。
通道向里面無限延伸,已經(jīng)過了幾個拐角,不知道究竟還要走多遠。
看來這霍掌柜在泊來鎮(zhèn)上混的可真是風生水起,修筑這樣冗長而又精心設(shè)計過的地道花費的時間不提,光是費用便不會低于百兩黃金。他們籌謀了十七年的時間,偉大的成果就將要在眼前顯現(xiàn),武周也該發(fā)生些改變了,至少得是一場翻天覆地的變化……
斗篷人正想著,拐過一堵墻,霎時間被眼前的景象所驚呆了!
只見正前方有一個巨大的圓形熔煉場,里面火光沖天,鐵錘敲擊聲轟鳴陣陣,不少**的大漢不停地抬著大箱出入洞口。
斗篷人又走了幾步,瞧見在墻壁的左右兩側(cè)開鑿出了不少房間。
右手邊的第一間房里,整齊的擺放了四五十張板床,每張床上都四仰八叉的躺著大漢呼呼大睡,地面上凌亂的丟著衣衫、鞋襪等物。
第二間房像是一個吃飯的堂間,坐滿了喝湯吃肉的勞役,這些人甫一見到霍掌柜,急忙放下手中的湯碗跪了下來。
斗篷人和霍掌柜沒理他們,又走向第三間房,隱約聽見里面?zhèn)鞒鰜砼说恼f話聲。
房間里面,燈火明亮,幾十名身穿鵝黃色襦裙的女子正坐在燈下縫衣,還有小孩穿梭打鬧,她們就像是沒有看到霍掌柜般,自顧自的忙著手里的針線活,偶爾兩兩低聲說上幾句。
“她們是?”斗篷人疑惑道。
霍掌柜笑道:“都是勞役們的家眷?!?p> 他耐心解釋道:“這些房間是專門打造出來供勞役和匠人們休息、吃住和享樂的,他們?nèi)找乖诖藙谧鳎〉目炙麄兯加H,所以接來了家眷,好生供著,在這里,就是他們所有人的家!呵呵?!?p> 斗篷人冷笑一聲:“圈起來養(yǎng)著,可真有你的,還家……聽你們商賈說話,就算這天下再惡心的東西,從你們嘴里吐出來,也能說成個象牙?!?p> 最后一間房里,堆放著七八口大箱,勞役們正抬著箱子往外走。
“大人,這就是官銀?!被粽乒裥Φ溃骸盀榱吮苊獗皇爻鞘勘阶?,小的分兩批運到泊來鎮(zhèn),摻雜在拉草料的輜車中,最后一波,今晚已經(jīng)到了!”
聽到這則好消息,斗篷人勾起嘴角,拍了拍霍掌柜的臉道:“上峰的眼光果然獨到?!?p> 后者諂媚笑道:“不敢當,能為上峰效勞,小的三生有幸,三生有幸?!?p> 他們接著走向熔煉場,偌大的洞內(nèi)皆是圓筒形狀的土爐,上面架著巨大的煉銀陶器,有勞役不停地鏟煤炭添入爐子,還有工匠舉著鐵錘敲打銀片。角落中,坐著幾名頭發(fā)花白,持小錘鏨花的匠人。
斗篷人走過去,從桌案上拾起一支鏨花連環(huán)銀簪。
放下去,又看了看那些個銀壺、銀杯和銀質(zhì)匕首,笑意漸濃。
霍掌柜躬身道:“不出這個月,必能完事,就是不知器物打造完畢后,送往何處呢?”
斗篷人轉(zhuǎn)過身,沉聲道:“京城梁王府?!?p> 霍掌柜答應(yīng)著,凝視著他腰間懸掛的玉麒麟,在那只玉麒麟的旁邊,還有一塊通體水白的玉佩,上面刻著一個字:
“厲?!?p> 長安通化門,信使進入城門,朝著大寧坊的方向策馬狂奔。
大街上人潮涌動,車馬穿行,煞是熱鬧。
兩名身材欣長、面容白皙的少年騎在馬上悠哉悠哉的走著,每匹馬的旁邊都緊緊黏著一名身穿圓領(lǐng)常服的中年人。
兩個中年人手執(zhí)馬鞭驅(qū)趕呵斥著百姓,讓那兩匹馬暢通無阻、如入無人之道。
遠處一大團灰塵愈來愈近,眨眼間飛馳而過,引得兩名美少年直咳嗽起來。
領(lǐng)頭的護衛(wèi)隊長大罵道:“什么人?有沒有長眼睛!”
他話音未落,那信使已經(jīng)奔出數(shù)丈之遠,腰間一面小黃旗迎風招搖,他恍然大悟,原來是送八百里加急文書的信使,再看其所去方向竟然是大寧坊!
“怎么回事?”馬上的少年問道。
護衛(wèi)隊長還未回答,馬旁的中年人忙說道:“那廝可傷著五郎?”
少年嬌笑道:“我無礙,就是灰大,嗆得慌!”
中年人急忙從懷中摸出一條湖絲手帕雙手遞了過去。
后面那名中年人也仰頭問道:“六郎,你有沒有事?”
六郎也笑道:“承蒙魏王關(guān)心,有你和梁王在一旁守護著,我們兄弟二人還能出什么事?呵呵?!?p> 魏王武承嗣的臉上笑出了褶子,這時候,剛巧有小販挑著擔子趕往南市。
兩只籮筐里堆放著香氣撲鼻的糕點,上面的芝麻油光閃亮。
張易之咽了咽口水,一雙丹鳳眼緊緊盯了過去。
立在一旁的武三思對他笑道:“五郎若是想吃京城的糕點,不如承愿這就帶你去醉仙樓,聽說呀,那里的桃酥當屬一絕,如何?”
張易之伸手點了點他的額頭,笑道:“你懂個屁,酒樓里的糕點不過哄哄你們這些愛面子撐場子的達官貴胄,真正好吃的點心都出于民間小販之手,就比如那一口酥……”
他的眼睛仍然黏著那兩只簍子,身后張昌宗的目光也被吸引了過去。
魏王武承嗣給前面的武三思使了眼色。
梁王登時將馬鞭遞給下人,他仰頭笑道:“五郎啊,你等著,我這就給你買去!”
長安大寧坊,梁王府中。
蔡參軍正焦急地在院子中徘徊著,不一會兒,門外響起了馬蹄聲。
他抬起頭,只見梁王和魏王簇擁著兩名美少年走了進來,幾個人說說笑笑,滿臉洋溢著喜悅,他急忙躬身行禮。
然而,他們就像是沒有看見蔡參軍般,直接從他身旁掠了過去。
“梁王請留步!”蔡參軍擋在武三思面前,悄聲道:“屬下有急事找您稟報?!?p> 武三思一愣,張氏兄弟已經(jīng)先行踏入了花廳,他忙扯住武承嗣道:“我府里有點事,你去陪伴他們兄弟兩個?!?p> 武承嗣蹙起眉毛道:“你知道的,五郎他可離不開你呀!”
武三思湊近他耳邊,耳語道:“前幾日,西域商人送來的禮物,拿出來,還有,別忘了那個事……”
花廳之中,張氏兄弟兩人一邊翹起二郎腿,一邊吃著手里的一口酥,
兩雙丹鳳眼不時的瞄著墻壁上的字畫和幾樣名貴的瓷器。
武承嗣背手匆匆進來,張易之未見梁王,不悅道:“嗯?梁王呢?”
武承嗣笑道:“梁王有私事要處理?!?p> 張易之放下手里的一口酥,起身要走。
武承嗣忙拉住他手腕道:“別生氣啊,五郎,梁王可是為你精心準備了一樣有趣的玩意兒!”
“哦?”張易之眼睛一亮,登時就來了興趣:“梁王可是最擅長給人挑選禮物了,也好,那就看看?!?p> 他又再次坐了下去,兄弟兩人對視一眼,饒有興趣的等待著。
門外,兩名家丁抬著一只籠子走了進來,里面裝了一只雞。
張氏兄弟“蹭”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繞著那只雞走了幾圈。
武承嗣見他們滿臉疑惑,諂媚笑道:“五郎不記得了嗎?上次去昭華公主府做客,你說園子里的那只尚鳥甚有意思,向公主索要,公主卻說尚鳥來自于妖界,整個武周僅有這一只,拒絕了五郎?!?p> 張易之想了起來,卻是上個月發(fā)生的事,自己早已經(jīng)淡忘了,怎料一句無心之話竟被梁王記在了心上。
“可這鳥不是妖界才有嗎?”
武承嗣笑道:“梁王為了五郎可真是煞費苦心,前段日子,有西域商人拜訪梁王,他說自己托捉妖師從嶺南妖界捉到了一只尚鳥,只要梁王肯出千金……”
張易之驚訝道:“這只鳥居然要千金?”
武承嗣點頭如搗蒜,又道:“沒錯,梁王的俸祿,五郎你可是知道的,他哪有那么多錢,自然只能變賣府中的器物,那都是朝中臣子們送給梁王的生辰之禮呀。”
張易之在屋中踱了幾步,怪不得發(fā)現(xiàn)府中名貴的瓷瓶少了幾只……
他動容道:“這么貴重的禮物,五郎怎敢收下?”
武承嗣伸手打開了鐵籠,那只異獸從里面鉆了出來。
只見它昂首啼叫了幾聲,若不是它長著三個頭、六只眼睛、六只腳、三個翅膀,簡直像是只野雞!
但那張易之卻甚是喜愛,抱起那只尚鳥,撫摸著它的羽毛。
張昌宗端起茶杯,對武承嗣笑道:“梁王的心意,我就代兄長謝過了,只是,魏王可還有其他話要說?”
武承嗣悠悠道:“奉先記得六郎手里有一件營造摘星樓的工事,六郎日夜侍奉皇帝,已經(jīng)很辛苦了,這種工事勞心傷神,不如與皇帝說說,把這事轉(zhuǎn)交給梁王……”
張昌宗想了想,既然收下了人家的寶貝,怎有白收之理?
尤其是在這官場之中,禮尚往來已經(jīng)算是常事,只是這里面有奇怪之處。
他疑惑說道:“魏王難道不知道嗎?摘星樓可是個爛攤子呀!我甩都甩不出去,梁王怎地還自己貼了上來?”
張易之也抬起頭說道:“對呀,我也去過那摘星樓幾次,那些勞役都是十七年前從嶺南發(fā)配過來的,不但不服從管教,還有人無故失蹤。最讓人頭疼的是,他們?nèi)际菃“?,連句話都不會說,一座摘星樓,建造了十七年都沒建好,這難道不是個爛攤子嗎?”
武承嗣卻仍然笑著,他對張昌宗說道:“六郎有所不知,十七年前,奉先曾在嶺南任職,嶺南毗鄰妖界不說,周邊又都是蠻獠,加之許多朝廷欽犯被流放于嶺南,所以,那里的人帶著一股子的野性,極難馴服,不過……”
他用手指敲擊著桌案,一雙疲懶的眼睛忽的明亮了起來。
“一旦能讓他們臣服于你,必將一輩子忠心耿耿,肝腦涂地,再不易主!”
張昌宗笑了笑,猶豫道:“可有件事,我得事先提醒你一下?!?p> 他湊過身子,小聲道:“摘星樓有鬼……”
武承嗣一愣,結(jié)巴道:“你、你說有什么?”
張昌宗蹙起眉毛:“否則,我也不會這般猶豫,這種事,還是提前說出來的好。我也是聽虞部的主事說,每夜三更,總有人在摘星樓的西南角燒紙,還嘰嘰咕咕的說著什么,巡衛(wèi)跑過去看,那人卻消失了!”
“一更人,二更鑼,三更鬼,四更賊,五更雞?!?p> 武承嗣擰起了眉毛,他事先并不知道有鬧鬼之說,但無論如何必須要為梁王接下這門差事,其他之事,再與另外兩人籌謀。
他一咬牙,對那美少年笑道:“無妨,有什么事能難倒梁王?”
張昌宗搖擺不定,武承嗣撫上他瑩白的手掌,拍了拍道:“六郎與五郎最擅長詩詞舞樂,逗皇帝開心的本事自然無人匹及,但營造之事,弄不好惹得龍顏不悅,費心費力不說,再丟了榮寵可不劃算。不如就扔給梁王,你們兄弟二人也好專心伺候皇帝,你說是吧?”
他揉搓著那只手,笑道:“你們只需要在皇帝耳邊吹吹風,這種小事還不是信手拈來?”
他見張昌宗咬了咬嘴唇,又笑道:“六郎啊,梁王對五郎的心意,你是知道的。”
張昌宗終于點了點頭,武承嗣大喜。
張易之抱起尚鳥,似乎想起了什么,問道:“昭華公主的駙馬可是這梁王府的蔡參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