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犀出生的那天，清明節(jié)馬上就要到了。
慶國的天子之都籠罩在蒙蒙陰云下，天陰沉沉的，細(xì)雨仿佛舍不得人間，沒完沒了的下，整個雍都一片霧靄朦朧，遺世獨立般有些清冷。
戶部副丞相沈府也在這樣的陰云下，只是全無冷清——沈夫人第三胎提前陣痛，全府上下慌亂成一片，丫鬟們跑來跑去，端送熱水藥湯，藥物被褥，生怕出一點紕漏。
沈竹焦急的站在內(nèi)院花園里，聽著房間里一陣陣痛呼，豆大的汗從他額頭上冒出來，明明不過初春，他卻如同站在七月流火時節(jié)，心里焦急不堪。
他感覺自己等了一百年，再也等不了，所以當(dāng)岳母的婢女阿縢從房間里跑出來的時候，他顧不上禮數(shù)，上前抓住她急問：“穩(wěn)婆不是說很順利嗎？怎么這么久！？”
阿縢心知沈竹著急，柔聲寬慰他：“老爺寬心，雖然有些難產(chǎn)，但穩(wěn)婆說問題不大，再堅持一會兒就好了。這已經(jīng)是第三胎了，一定順利的，老爺請放心吧。”
聽到她這樣說，沈竹便點點頭退回去，獨自一人在花園里隔著窗戶陪伴妻子，盡管內(nèi)心焦慮，還是忍住，再未露出焦躁的神態(tài)。
阿縢在奔忙中看到他的身影，內(nèi)心也暗自贊嘆，老爺與夫人數(shù)十年伉儷情深，一路走到現(xiàn)在，連妾都沒有納過，實屬難得。
沈竹不知道阿縢的贊嘆，他聽著房間里一陣陣的痛呼，只希望老天爺保佑母子平安，再無他想。
也許是他的祈禱得到了回應(yīng)，沒多久，嘹亮的哭聲突然一下從房里沖出來，中氣十足，仿佛興高采烈來到人間。
他激動的張望過去，看到岳母江老夫人滿面紅光，被阿縢扶著走出來。
阿縢眼中含淚，連聲道喜：“老爺，是一位小千金?！?p> 江老夫人也喜笑顏開：“終于有個香噴噴的孫女了！”
“是??！是??！”
沈竹小心翼翼的將雪白絨布接過去，看到里面包裹的“小團(tuán)子”，粉嫩的嬰兒皺巴巴的，在他眼里卻無比漂亮，他眼睛一下就紅了，“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他說著，沒有停留，將小團(tuán)子送回岳母手上，匆忙進(jìn)房間去查看妻子的情況。
幾個穩(wěn)婆和丫鬟正在將沈夫人移到旁邊干凈的床上，他走過去幫忙，將她穩(wěn)穩(wěn)放下后，撫摸著她額頭上濕漉漉的散發(fā)，湊到她耳邊溫言說道：“是女兒，特別像你，漂亮極了，你看到了嗎？”
沈夫人疲憊至極的笑著眨眼，他又接著說：“名字就叫沈見清，字言犀，如何？雖是女子，我想了想還是取個字，比閨名爽快些?！?p> 沈夫人點點頭，“明心見性，心有靈犀，是個好名字。”
“你喜歡就好，我剛在外面突然想的，也沒和你商量?！?p> “你做主就好，”沈夫人笑著看丈夫：“只是，取了字也不許當(dāng)男孩子養(yǎng)，剛才我聽她哭得這么響，明明生在清明時節(jié)，倒是個火性子?！?p> “什么性子都好，我只希望她一生順?biāo)炱桨??！鄙蛑褫p吻著妻子額頭，神色像燭光一樣溫暖。
沈夫人看著丈夫，心里高興，忍不住默默祈禱，除了順?biāo)炱桨?，也希望女兒可以和她一樣幸運(yùn)，得遇良人。
見妻子目光閃動，沈竹心里也跟著柔軟起來，越發(fā)柔和，“你好好休息，什么都先不要想?！?p> 沈夫人還是點點頭，卻又想起另一件事，柔聲囑咐：“慶兒想必聽說了，若是差人來問，你告訴她一聲，免得她記掛?！?p> 沈竹輕輕一笑：“公公們來得比穩(wěn)婆還快，我一會兒就寫折子回她，你好好休息?！?p> “好……”
沈夫人無奈的搖搖頭：“我這個表妹啊，當(dāng)了王妃還這樣不遮掩，每天差人來問，比我還著急，也不怕累壞了公公們。不過她心心念念的表外甥女出生了，想必也是高興的?！?p> “何止是高興，又讓公公帶話，說若真是女孩，未來要指給十三皇子，其他人都不許多看一眼?！?p> “真是的……”
沈夫人便高興的嘆一聲，親昵的摸摸丈夫的手背，順應(yīng)倦意，無邊無際的睡去。
沈竹看了一會兒，看到江老夫人將女兒抱了回來，急忙走到門口接。
他抱過女兒，看到懷里的小娃娃——她全然不知自己的到來讓人笑又讓人哭，只是緊緊攥著手，吸著鼻子，聞著花草的香氣。沈竹接過她的時候，她使勁兒睜開眼睛，瞥到天空中雨過天晴的一瞬間，又顫巍巍的閉上，也沉到睡夢中，去會她的娘親。
“好日子，好孩子！”江老夫人看著院子里怒放的杏花，心滿意足的贊嘆一聲，在暖陽下穿過花園，慢慢的走遠(yuǎn)了——她還要去廚房，親自督促女兒的月子湯藥。
花園里就剩下沈竹和剛剛誕生的女兒，他看著陽光照在新生兒的臉上，泛出柔光，她睡得那樣香，鼻子一翁一翁的動著，像一只杏花化作的精靈。
“怎么舍得當(dāng)男孩子養(yǎng)呢？”
他心疼又激動的脫口說著，在女兒額頭上親了一口：“不過只要你想，爹爹可以把全天下的快樂和自由都給你，好不好??？”
他的話落在嬰兒耳朵里，只留下溫言的柔情，嬰兒不知道，只是兀自睡著。他看在眼里，忍不住又輕輕落下一個吻，抱進(jìn)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