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夫人的喪事綿延了一個月,直到下葬才算告一段落。言犀從未磕過那么多頭,走過那么多路,有時候累了,她就會想起金容,想著她肯定也磕了很多頭,走了很多路,便覺得沒那么累了。
等到她再過生日,金容終于回來了。
數(shù)月不見,言犀激動得無以言表,撲過去嘿嘿笑著,又變回了原來潑皮撒嬌的樣子,忙不迭的給金容遞吃的。
金容長高了些,也瘦了些,她還是柔柔的笑著,沈夫人心疼她,拉著她試穿新衣服,又要收她做義女,抱在懷里讓她叫義母。
金容看著沈夫人,目光閃動許久,卻沒有答應(yīng),而是跪下來磕頭,言語清脆:“沈夫人,金容也想要沈夫人、沈大人這樣的雙親,但金容必須將母親的遺愿放在心里,不敢違背。”
“你怎么和素玲一樣執(zhí)拗……”
沈夫人嘆口氣,不愿勉強她,思忖良久又不愿放棄:“你看重母親的遺愿是孝心,但你父親是我夫君摯友,你母親也與我投緣,你便遵守遺命到十五歲,那之后,你再重新考慮做我義女,可好?”
“多謝夫人?!苯鹑葸@才笑著點頭,又拉過言犀的手輕輕說道:“不管什么時候,你都是我的小姐,我會照顧你,保護(hù)你?!?p> “我也保護(hù)你!”言犀心里樂開了花,抱著金容的胳膊,覺得所有的快樂又回來了。
那一天,言犀六歲,而金容,再過兩個月便七歲了。
那一天之后,金容正式成了言犀的貼身婢女,搬出后院,與言犀住在內(nèi)院中,吃住都在一起。
那之后的日子平靜無波,她又想起過一次慶姨母,顛三倒四的跟金容說了一遍,又把香囊拿出來給她看。金容十分羨慕,把香囊放在鼻子下聞了又聞:“言犀你真好,有這么多人疼愛你?!?p> 言犀便由衷的高興:“娘說這個香囊我要一直貼身帶著,不許拿下來。”
“我聽他們說,你以后要嫁給十三皇子,這個香囊就是……嗯……信物。”金容說著,仔細(xì)的將香囊給她系好。言犀不知道信物是什么意思,她想到封司予圓乎乎的臉,不明所以的點點頭,轉(zhuǎn)身又跑開了。
春去秋來,慶姨母和封司予的樣子在她腦海里很快淡去,只是每次收到宮里來的禮物,她便會想起一陣香味,一雙好看又迷蒙的眼睛,然后問沈夫人:“慶姨母她……她眼睛還疼嗎?”
每次,沈夫人總是會把她抱進(jìn)懷里,贊許又安慰的哄道:“不疼了,言犀真是好孩子,過陣子娘帶你去給姨母磕頭?!?p> “嗯!”
就這樣,童年飛快的向前跑著,金容還是細(xì)致體貼的模樣,所有的禮儀、規(guī)矩、女紅甚至學(xué)堂功課都是一學(xué)就會,似乎沒有什么可以難倒她,以至于言犀很長時間都懷疑自己笨,不過她早已不介意金容的優(yōu)秀,因此哀嘆完就扔在了腦后。
笨就笨吧,開心就好。
這么想著,等沈夫人說的“過陣子”終于到來,一年時光已經(jīng)過去了。
這天一大早,言犀被母親輕輕叫起來,阿縢站在一旁,捧著衣服等候。她還有些睡意,朦朦朧朧的被抓到外間穿衣服。
“娘,要出門去嗎?”
“是啊,前兩天不是告訴你了?去宮里給姨母磕頭啊,你姨母許久沒見你了,十分想念呢?!?p> “哦?!毖韵阒缓霉怨缘恼驹谀?,腦子里還是混沌一片:“為什么我們這么久才去看姨母???”
“傻孩子,宮里哪里是想去就能去的?你今天一定要聽話,不許亂來知道嗎?”
“哦……”
言犀點點頭,她好困,點著頭就覺得更加困,站在那略微晃著,迷迷瞪瞪的要睡過去。沈夫人看她這個樣子,微微搖頭,跟阿縢一起給她弄頭發(fā)。
阿縢不知道是不是被言犀的問題勾起回憶,一邊綁著頭發(fā)一邊嘆氣:“說起來,以前還是可以經(jīng)常省親的,這些年別說省親,妃嬪們跟娘家稍微近些似乎都不行?!?p> “發(fā)生了那樣的事,肯定是要防范的?!?p> “可是那樣的事哪是人人做得出的?百十年都出不來一個這樣大膽的妃嬪,可憐慶小姐,這么多年,見老夫人的次數(shù)一只手都數(shù)得過來?!?p> “哎……”
“要我說,還是因為那一位太多疑了?!?p> 聽到阿縢抱怨,沈夫人急忙“噓”一聲,阿縢趕忙噤聲,看看周圍沒人才松口氣:“夫人莫怪,我今兒有些激動?!?p> “嬸嬸說哪里話,娘以前也經(jīng)常這樣抱怨,只是我想,皇家有皇家的規(guī)矩和忌諱,來日方長,總會好的?!?p> “是?!?p> “好了,真好看?!鄙蚍蛉私o言犀別上最后一支桃花簪子,贊不絕口,又把她輕輕拍醒,嗔道:“快去吃點東西,一會兒出發(fā)了?!?p> “哦……”
言犀眨巴著眼睛,又踮腳看內(nèi)間,正好看到金容揉著眼睛走過來,便問道:“金容不去嗎?”
“金容不去?!?p> 沈夫人走過去摸摸金容的臉,在她額頭上親了親:“金容今天上午跟馬嬸嬸在家里學(xué)刺繡,等我們回來?”
“好的?!苯鹑蔹c點頭,看著言犀一身桃紅的錦緞長裙,眉目梳洗得干干凈凈的,頭發(fā)上插著兩只粉晶瓔珞垂簪,整個人像畫里的小神仙,忍不住哇了一聲:“好好看哦?!?p> “也給你做了一身,就是言犀的趕工先做好,你的那套要過幾天?!?p> “嗯!”金容興高采烈的點點頭,沖到言犀身邊左看右看,小心翼翼的摸了摸,越看越喜歡。沈夫人見她這兩年總算活潑了些,心里感懷,將她也牽去小廳吃早點,這才帶著言犀出門。
言犀坐在馬車?yán)?,一路朝著城中心駛?cè)ィ吹今R車穿過雍都繁華的街道,路過各種各樣的人,聽到笑聲、鬧聲和偶爾的喝罵聲,心里雀躍不已。
“娘,宮里是不是有好吃的點心?。俊?p> “是啊。”
“那我可不可以也給金容帶回來吃?”
“小饞貓?!?p> “還有啊,那天看連環(huán)畫,畫上有一個好大的風(fēng)箏,我們回來的時候去買一個風(fēng)箏好不好?”
“還看連環(huán)畫,你就不能跟著金容多看看學(xué)堂的書?”
“唔……也看的,但是我們?nèi)ベI風(fēng)箏好不好?”
沈夫人無可奈何的點頭:“你今天在宮里要乖,不許隨便說話,這樣,回來的時候才能買?!?p> “我會乖的?!?p> 言犀點著頭,嘻嘻笑著,不知為何,突然十分清晰的想起慶姨母的樣子,甚至記起了她衣袖上精巧的花紋,心里激動起來。
皇宮誒……肯定很大很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