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很安靜。
沒人開口說話，沒人大聲呼喊激發(fā)士氣，連胯下的馬匹都像停止了呼吸。
對面有多少人，2000，3000，4000，非莫修數(shù)不清。人數(shù)一旦達到一個值，除非一個一個細究，否則真的很難分辨。
但他清楚一個事實，對面的人數(shù)遠超過己方。看著身邊以及身后的百名騎士，非莫修知道這場仗沒法打。
即便任由他放開了手腳大殺四方，也無法消滅對方那么多人。
人數(shù)的差距確實不是勇氣和意志能彌補的，難怪當時菲力摩城主是那樣的表情。這不是作戰(zhàn)，這是送死。
非莫修聽到身邊一個騎士喉頭滾動的聲音，另一個騎士從懷里掏出一個金色圓筒狀飾品，死死按在胸口，小聲念叨著什么。
也有騎士揉了揉眼睛，擔心是自己看錯了，但是遠處黑壓壓的一片并沒有減少，顏色反而更加清晰起來。
身后傳來利劍劃過鎧甲的聲音，卻沒人肯去看一眼，這一刻他們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到了對面。
轟隆隆的馬蹄踩在地上，卷起的塵土飛起，甚至都不敢落在這群殺氣騰騰的騎士身上。數(shù)千人的大軍呈扇形排開，幾乎要把他們這百人的隊伍全部包圍。
對面的騎士沒有馬上進攻，也沒有試圖勸降般的喊話，就這樣兩支軍隊保持著奇怪的默契，彼此一動不動。
哈里斯獨自帶領(lǐng)一支隊伍在騎士之中，和所有人一樣，他也對后方傳來的，暫時按兵不動的命令感到疑惑。
明明占據(jù)著絕對的優(yōu)勢，只要一次沖擊，就可以把對方全部消滅，一掃之前難以還手的頹勢。
心里這樣想，哈里斯依然老老實實遵守著命令。他一面用力勒住韁繩，一面約束好手下士兵，生怕有哪個家伙頭腦一熱就沖了出去。
這場仗是我的機會，我一定要好好表現(xiàn)，才能讓父親重新重視我。
哈里斯小聲嘀咕著，他腦海里已經(jīng)幻想出自己接下來大殺四方的場景。
戰(zhàn)斗是在某一刻打響的，無論對方因為什么樣的原因無法進攻，但這樣的沉默顯然不是任何人都希望的。
隨著時間流逝，眼看著己方騎士的士氣在逐漸流失，終于無法忍受的這幾百騎發(fā)動了沖擊。
馬蹄踐踏，刀劍出鞘，這支騎軍如同撲火的飛蛾，迎向了鋼鐵的洪流。
哈里斯興奮的揮舞了下手里的劍，雖然有命令無法主動出擊，但是如果遭到攻擊那就另當別論了。
來吧，都過來吧。
作為一名高級武士，只要不是沖的太前，即使在戰(zhàn)場上也不會太危險。但哈里斯希望的不是這樣，如果只是躲在人群后面指揮，等戰(zhàn)爭之后再出來搶奪戰(zhàn)功，那樣的結(jié)果不是父親想要的。
唯有真實的廝殺，才能見證一個人的能耐。哈里斯在這一刻才想明白，一個合格的城主必須要做的，是能夠帶領(lǐng)他的城邦走向強大。
這樣看來，他和奧哈以前的那些小手段都太可笑了。什么陰謀詭計，都比不上在戰(zhàn)場上奮力廝殺來的有用。
一手抓住韁繩控制戰(zhàn)馬，一手舉起寶劍，哈里斯放肆的大喊：
“殺……”
周圍的士兵，騎士，所有人都喊了起來，一時間殺聲震天。他們驅(qū)使著戰(zhàn)馬朝對面沖去，震天的雷霆似乎要毀滅一切。
兩支軍隊的距離不斷拉近，
500米，300米，50米，
1米。
戰(zhàn)馬呼嘯而過，騎士的劍斬下，銀色的刀光里，鮮紅飛濺。戰(zhàn)馬跌倒，巨大的慣性將人直接拋飛出去。
這一刻沒有慈悲，沒有善良，所有人都放開了心里的枷鎖，將隱藏在內(nèi)心的惡魔釋放出來。
一個騎士好不容易將他的對手砍倒，還未等他回過神，已經(jīng)有三把劍同時斬來。他試圖防御其中的一把，但動作還未成型就已經(jīng)跌落馬下。
這樣的情況不是個例，但大多都發(fā)生了北方軍身上。數(shù)量的差距迫使他們要同時對付兩個，甚至更多的敵人。這不是輕松的一件事，尤其是在這樣的戰(zhàn)爭中，基本上每個中劍的人都只能永遠留在場上。
北方軍要做的不僅是斬殺對面的敵人，還要盡力避免來自左側(cè)，乃至穿插到后方的暗劍。
哈里斯沖殺在前，配合著兩個士兵，他將對方的一個騎士割掉了腦袋?？粗球T士死前，臉上流露出來的痛苦和不可思議，哈里斯感到一股莫名的顫栗。
不是害怕，而是激動。
鮮血飛濺到眼里的時候，哈里斯下意識瞇起了眼睛。再睜開時他的眼前已是一片紅色，不知是被血染的，還是他的內(nèi)心渴望如此。
這就是殺戮。
哈里斯不是沒殺過人，他也見識過更大的戰(zhàn)場，更快更高效的殺戮，但是自己親身經(jīng)歷還是第一次。不得不說，親身下場和旁觀完全是兩種不同的體驗。
渾身的毛孔都在收縮，大腦飛速轉(zhuǎn)動，身體里每個細胞都像是活了起來。這種……快感是酒精和女人無法帶給他的，這是屬于勇士的樂趣。
哈里斯又重新找回了自信。
自從在那座府邸里，他毫無尊嚴的跪在那個沐浴著紫色光芒，宛如神祗的男人面前，看著他一步步從自己面前走過，連一點施舍的眼神都不愿意留給自己時，哈里斯時刻都感到一種屈辱。
他可以失敗，也可以放棄尊嚴，但不能忍受自己用尊嚴換來的依然是失敗。
黑色之影，那個男人，成了他心里難以跨越的深淵。財富，地位，尊嚴，他失去了一切。
從斗爭里失去的，就要從斗爭里奪回來。
今天，就讓我重新奪回失去的一切。
“殺……”哈里斯喊出了意志的聲音。
轟轟轟轟轟轟……
遠處傳來一連串連綿的爆炸，伴隨著耀眼的紫色光芒，如同雪地里最絢麗的極光。
狂暴的氣浪直接掀飛了近處的士兵，兵器和人都被卷上了天，隨后如雨滴般落下。
揚起的風沙散布到整個天空，更顯示出一陣朦朧感。
有戰(zhàn)馬高高躍起，將騎士從馬上甩下。他沒有第一時刻安撫戰(zhàn)馬，反而凝視著遠方，呆呆出神。
戰(zhàn)場上不缺魔法師，各種各樣的魔法顏色繽紛，令人眼花繚亂。但是這樣絢麗的魔法他們還是第一次見，那種讓人毛骨悚然的強大，真真切切的讓人感受到恐懼。
那是決定生死的恐懼。
哈里斯呆呆的看著這一幕，一時竟不知道該用什么表情。
…………
開戰(zhàn)之前，非莫修身邊跟著十幾名騎士，沖入敵陣后不久，身邊就只剩下他一人。
雖然劍術(shù)超絕，但敵人像是潮水一樣涌來，一波一波，仿佛永無止境。
非莫修勉強控制著胯下的馬匹沖開敵陣，他記得菲力摩.伊里亞特在他們臨行前說的話。這場戰(zhàn)斗只是試探，接觸過后立刻逃走，不必久留。
或許菲力摩城主還有別的打算。不過現(xiàn)在不是深究此事的時刻，非莫修向后劈出一計隔空掌，將打算追殺的騎士打退。
慢慢的，越來越多的騎士從大軍里沖出，然后向營地奔去。
深感到挑釁的聯(lián)軍立刻追殺上來，戰(zhàn)馬如雷，奔去如風，生存和毀滅只在一瞬之間。
在聯(lián)軍瘋狂的追殺下，末尾的騎士默默轉(zhuǎn)身，為更多人的逃走爭取時間。
非莫修偶然回頭時，發(fā)現(xiàn)在他身后已經(jīng)沒有己方的騎士了。
敵軍從四面八方涌來，明亮的刀劍里印出無數(shù)他的身影。非莫修勒住韁繩使馬停下，隨后深吸一口氣，面朝天空徐徐吐出。
這股氣在向上的過程里顏色不斷加深，從斑駁的藍色，最終變?yōu)橥鹑鐚嵸|(zhì)的深紫。
他舉起手心對著眾人，掌心的紫氣跳動，似與天空的紫氣產(chǎn)生了樂曲間的共鳴，一股壓抑到極致的沉重感出現(xiàn)在眾人心間。
但沒人后悔，他們都是士兵，不能因為恐懼就遲疑，否則等待他們的必然是督軍的利劍。
戰(zhàn)馬依然帶著騎士沖來。
這一刻，非莫修腦海里閃過師傅的告誡。
“徒兒，你記住，下山之后切不可造太多殺戮。悉知，每一個生命自降生起便有他們的使命。你殺了他們，便要替他們擔下那份因果?！?p> “天道輪回，生生不息。自在因果，凡人莫為?！?p> 殺戮為因，報應(yīng)為果。
你們的因果，我擔了。
紫氣炸開，一束極光從原地升起，照亮了北方的天空。厚積的云層擋住太陽，這樣的光芒傳到了數(shù)里開外。
面前再沒有騎士敢跟來，非莫修不愿意停留，立刻調(diào)轉(zhuǎn)馬頭離開。
聯(lián)軍里出現(xiàn)一絲騷亂，但很快有人出面平息了動亂，他們重整旗鼓，再次朝遠方追殺過去。
…………
自從恩特城后，再次看到耀眼的紫光。哈里斯先是不可抑制的身體顫抖，隨后精神一震，捧住臉放肆的大笑。
哈哈哈……黑色之影……哈哈哈……圣域……
你死定了！
心心念念的大仇人出現(xiàn)在敵軍陣營，哈里斯不僅沒有感到害怕，反而一陣慶幸。
現(xiàn)在的形勢，即使是圣域又怎如何，你一個人能敵得過一支軍隊嗎？
從斗爭里失去的，要從斗爭里奪回來。
看來這場戰(zhàn)爭注定會帶給他更多的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