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在羲和坊,就是這里……另一個在定民坊,嗯……這里。”
燕三郎在城圖上指出兩名死者被發(fā)現(xiàn)時所在的位置,由于城圖并不十分細(xì)致,只能精確到坊巷,所以燕三郎指出的位置也只是大體上的,并不精準(zhǔn)。
靈陽按照燕三郎所說,在城圖上畫了兩個圈。對照符文,那兩個圈在城圖中的方位以及連線后所成的角度,剛好與符文下的兩個點對應(yīng)。
靈陽的目光緩緩的掃視城圖,一手提筆,一手掐算。
由于城圖精度有限,且為手工繪制,圖中各個坊巷、街道的比例相較于實際也存在著較大的誤差,所以只能用作參考。
想要更精準(zhǔn)的找出七心乞命陣在城圖中對應(yīng)的七個位置,還需靈陽親自運用數(shù)術(shù)推算。
此事牽扯區(qū)域甚大,推算起來,極耗心力,懸在半空的筆遲遲未能落下。
白山在一旁看得著急,卻又不敢打擾,只得睜著一雙虎目看著,眉間的紋路越來越深。
燕三郎則像是卸下了一副重?fù)?dān),一只腳踩著長條凳,一條手臂撐在桌上,悠哉的為自己倒茶,只是在飲茶的時候,會時不時的向城圖上掃上幾眼。
過了良久,靈陽的筆終于在城圖上畫下第三個圈。
之后,落筆的速度逐漸變快,一盞茶后,城圖上已經(jīng)多了五個圓圈,加上之前的兩個,剛好是七個,橫于臨安城內(nèi),呈北斗七星狀排列。
靈陽又仔細(xì)檢查一遍,確認(rèn)無誤,這才對燕三郎道:“把這張圖拿給知縣看,告訴他,我畫圈的地方,就是兇手害人的地方?!?p> 說著,靈陽一邊指著城圖上的圓圈,一邊說道:“羲和坊、定民坊,這兩個地方是已知的,不用再查,免得浪費人力。
“教欽坊南側(cè),善履坊東側(cè),還有欽善坊東側(cè),這三塊區(qū)域,還有三名死者未被發(fā)現(xiàn),派幾個人去搜查尸體就好。
“重點是欽善坊西側(cè),和豐豫坊北側(cè),這兩個區(qū)域,或許還沒有受害者,但兇手可能隨時行動,所以要多派人手,仔細(xì)檢查。
“特別是尋訪紹興十一年出生的男子,留意可疑之處,并叮囑他們要多加小心,不要獨處?!?p> 聽靈陽說完,燕三郎連忙在嘴里塞了幾塊茶點,含糊道:“知道了?!?p> 卷起桌上的城圖,起身便要離去。
靈陽又囑咐道:“一旦有重大發(fā)現(xiàn),馬上報與我知,記得要把城圖帶回來?!?p> 燕三郎回頭應(yīng)了一聲,匆匆忙忙下樓去了。
白山沉思片刻,問道:“這樣安排能抓到兇手嗎?”
“抓到兇手?”靈陽苦笑:“談何容易?!?p> 方才一直在忙碌,他連水也沒喝一口,這時舉杯欲飲,卻發(fā)現(xiàn)茶盞是空的。
白山提起壺,為靈陽注入茶湯。
靈陽淺淺的飲了一口,繼續(xù)說道:“我這樣做無非是避免再有人遇害。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最好的一種可能,就是對應(yīng)開陽與搖光兩星的兩顆心,還未被兇手摘去。
“如果我推算的方位沒錯,官府處理也得當(dāng)?shù)脑挘蛟S能夠保住兩個人的性命。
“我此前也說過,七心乞命,每天都要殺一人。如果沒有按時殺人摘心的話,這個邪法就會失效。
“接下來,只要確保不會有人再被摘心,那兇手延壽的計劃便會落空,他氣急敗壞之下,或許會露出馬腳。
“也只有到那時,我們才有機(jī)會,利用對方的破綻,找出一些線索,從而查明他到底是誰。
“不過……”
靈陽沒有繼續(xù)說下去,而是無奈的搖了搖頭。
“不過什么?”白山刨根問底:“你說的是最好的一種情況,那……還有其他情況呢?”
靈陽輕嘆一聲,道:“其他,都是最壞的情況。有三種可能。
“一、七心乞命已經(jīng)完成。畢竟通過驗尸推斷出的死亡時間并不精準(zhǔn),尸體也有可能被動過手腳。
“如果對應(yīng)天權(quán)的那個人,不是死于前天,而是更早,那么很有可能,兇手已經(jīng)集齊了七顆心。
“那樣的話,除非他主動站出來,否則根本無從查起?!?p> 白山面色凝重,問道:“第二種可能呢?”
“第二種可能,就是兇手還未將心集齊,但是我們也沒能阻止他,他一樣會完成邪法。結(jié)果與第一種可能是一樣的。”
“你不是要官府安排人去詢查了嗎?這樣也阻止不了兇手害人嗎?”
“聊勝于無罷了?!膘`陽道,“每個坊巷少說也有幾千人,即便我把范圍縮小了一點,上千人也是有的。
“從上千人中,找出生于紹興十一年的男子,再將他們保護(hù)起來,難度暫且不說,只說這個辦法,也并非是十全之策。
“如果我劃定的區(qū)域沒錯,也只能說明,兇手是要在那里行兇。但這并不代表,兇手一定要在那里尋找下手的目標(biāo)啊。
“他完全可以事先在別處找好受害者,然后運往對應(yīng)的地點殺害。這種情況如何避免?”
見白山不說話,靈陽繼續(xù)說道:“這第三種可能,一切都很順利,也就是事情按照最好的方向進(jìn)行,我們阻止了兇手害人。
“但,兇手并未因此露出馬腳,而是選擇隱忍。我們一樣查不出他是誰。待過些時日,等這件事被人淡忘了,他依舊可以再次施展七心乞命?!?p> “那不是會有更多的人遇害?”白山愕然。
靈陽面無表情,沒有說話,算是默認(rèn)。
白山也沉默了。
靈陽不能妥善處理的事,他同樣沒有辦法。再急也是無濟(jì)于事。
遇到的怪事多了,他也逐漸明白了一件事,想救人與能救人不是一回事,慈悲與普度也不是一回事。
世間苦難太多,他并不能一一化解,他能做的,最多也就是盡力而為。
他越來越明白靈陽的那句話了——
“我又不是神仙?!?p> 是啊,神仙又如何?
佛祖不慈悲嗎?佛祖沒有大法力嗎?可為什么至今也未能度盡眾生?
佛祖的慈悲或許不能用凡塵中的一時一世來看待,可這一時一世的苦難就不算苦難嗎?就不值得解救嗎?
為什么我在佛前苦苦修行二十余年,面對人間苦難,卻總是束手無策?
白山越想越迷惑,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的修行,不知不覺間,他的雙拳緊握,咯咯作響。
一直手忽然搭在白山的肩頭。
白山側(cè)頭望去,是靈陽淡淡的笑。
靈陽為白山倒了一盞茶,溫聲道:“提不起太多就放下一些,要度人先度己,若是你也陷入海里,何談引人上岸?”
聞言,白山驚出一身冷寒,緊繃的身軀卻瞬間放松,雙手合十,對靈陽輕輕頷首。
靈陽將茶盞推到白山面前。
“和尚,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