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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海弄潮

第四章 聞有惡仆在刁難

宦海弄潮 柳生如夢 3911 2020-05-02 12:52:27

    嘉國一共有八位親王,外加一位太子爺,其中太子宋承乾與排行第五的楚王宋泰皆是由已離世多年的獨孤皇后所生,所謂是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二人既然同為一母所生,自然天生親近,故而宋泰一直盡心輔佐著這位早早被封為太子的大哥,無有二心,而這崇文館,亦是由宋泰經(jīng)營,表面上是為朝廷招賢納士,其實都是在為太子招攬人才。

  會試學(xué)子尚且會拜當(dāng)年考官為師,而由崇文館推舉上去的人,又豈會不以太子馬首是瞻呢?

  之所以會突然決定前往崇文館,既是因為宋瑯試圖得到更多封存在自己腦海某個角落里的零碎記憶,也是由于他的確察覺到了崇文館的不尋常,故而下令遣馬衛(wèi)駕車,帶自己前往位于京城東南角,離著慈恩寺不遠的崇文館。

  宋瑯端坐在馬車內(nèi),稍稍側(cè)身,一手掀起窗簾,望著那與前世記憶中的柏油馬路所截然不同的黃土路發(fā)著呆。

  與電視劇里那種處處都是規(guī)整的石板路的情況不一樣,縱然是都城長安,除開皇城,一些重要的坊市,以及朱雀大道外,地面幾乎都是樸實無華的黃土路,不過處理得很是平整,也不至于坑坑洼洼的,此外路旁還栽種有不少榆樹和槐樹,春天到了,都已經(jīng)抽出新芽,那一股清新的綠意沁人心脾,讓宋瑯不由得記起了前世曾學(xué)過的半句詩。

  病樹前頭萬木春。

  正在這時,馬車突然一停,宋瑯神色微動,放下了窗簾,轉(zhuǎn)過頭去,卻見前面的車簾被人掀開,馬衛(wèi)從外面探進來半顆腦袋,臉帶笑意,道:“四爺,到地方了?!?p>  宋瑯一邊在馬衛(wèi)的攙扶下下車,一邊有意無意地道:“你倒好似比本王還著急。”

  馬衛(wèi)一聽這話,臉上的笑容頓時一僵,卻聽宋瑯又道:“盡忠職守,是好事。”

  馬衛(wèi)臉色訕訕,也不知該如何作答才好,突然好似想起了什么,在宋瑯下車之后,連忙道:“王爺,小的先去將馬車停好?!?p>  宋瑯不以為意,擺擺手,道:“去吧?!?p>  馬衛(wèi)如蒙大赦,答應(yīng)了一聲后,趕緊牽著馬,拉著車,朝著旁邊行去,而宋瑯則抬起頭,瞇著眼,看向了前方的高墻大院。

  好嘛,便是這招賢納士的崇文館,瞧著都要比自家那座寒磣王府要氣派多了。

  大門對著正街而開,這本是當(dāng)朝四品以上的大員才有資格享受的殊榮,按照嘉國律令,尋常百姓家的門,都不得對街而開,故而電視劇里那種兩邊人家對戶開,商家店鋪鱗次櫛比的景象在這里注定是很難看見的,前者得保證這一整條街的人家都是頂尖勛貴,而后者就只能跑去東西兩市才行了。

  門開三道,那更是立下過大功的王候?qū)⑾嗖庞羞@資格,但這崇文館卻偏偏就這么做了,只不過旁邊的兩道門都閉著,只開了中間這一道罷了,還不算太過僭越。

  氣派的朱漆大門十分顯眼,隔著老遠便能望見,在大門的正上方掛著一個牌匾,上書三個蒼勁有力的燙金大字,是為“崇文館”,不消說,那自然得是名家手書。

  門框上更有一副對聯(lián),上聯(lián)曰“蒙皇恩不拘一格選英才”,下聯(lián)曰“得圣言海納百川競風(fēng)流”,端得是大氣非凡不說,更點出了此乃陛下親自下旨修建,故而外地學(xué)子除了會來京城參加那三年一次的春試外,還會跑來崇文館碰運氣,搏名聲。

  當(dāng)然了,大多數(shù)都是些自知考不上的,或是些自詡才華橫溢,期待一步登天之輩罷了。

  宋瑯暗道,果不其然,無論什么時代,人才都是最重要的資源,而縱然是真正胸有韜略者,要想出頭,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懷才不遇這種事,在歷朝歷代都不新鮮。

  嘉國科舉考校的都是對圣賢經(jīng)典的解讀,并沒有一個確切的答案,說白點就是都是主觀題,全憑考官的個人喜好評卷,并且由于閱卷的人太少,而參與科舉的人太多,考官往往在批閱了一小半試卷后,人就已經(jīng)乏累了,越到后面,就越不耐煩,自然也就愈發(fā)嚴格,乃至于恨不得把他們?nèi)⑾氯ゲ藕?,這種種因素相加,自然就會產(chǎn)生疏漏落榜之人,為了不教明珠蒙塵,這崇文館的設(shè)立倒是很有必要,不過將這東西也交由太子一脈的人打理,不得不說,當(dāng)今天子,也就是自己名義上的父親對這位太子當(dāng)是十分之信任,也難怪原先的自己會來這里湊熱鬧。

  一邊想著這些瑣碎的事,一邊往前走時,宋瑯突然注意到崇文館門口響起了一陣喧嘩聲,他放慢腳步,背著手悄悄走近,藏在一顆槐樹后,朝著那邊定睛一看,發(fā)現(xiàn)似乎是崇文館的仆役正在與什么人爭吵。

  卻見崇文館門口的臺階下正站著一個三十來歲的矮小漢子,其身高瞧著至多不過五尺,也就是一米六不到,宋瑯稍微比劃了兩下,發(fā)現(xiàn)還未到自己胸口。

  尤其醒目的,是那漢子的打扮也與此地來往之人格格不入。

  他穿著一雙簡陋的草鞋,將褲腿挽起,上半身則著一件深藍色的粗布麻衣,背后還背著一個遮雨又遮陽的斗笠,那模樣根本就不像是什么文人士子,倒像是那田里插秧,或是海邊打漁的,也難怪旁人都在指指點點,偷偷取笑。

  其實要說身材短小,打扮落魄一些倒也罷了,偏生他長得還差強人意,那一顆大腦袋頂在五短身子上,好似在半截胡蘿卜上插了顆土豆,是怎么看怎么不和諧。

  三角眼,塌鼻梁,一張厚唇大嘴有些歪,兩只招風(fēng)耳最顯眼,可以說此人丑得甚至有些喜感,便是前世的宋瑯,也自認為要比他好看十倍。

  不過讓宋瑯嘖嘖稱奇的是,此人雖然長得不甚好看,打扮也很是落魄,但渾身上下收拾得干干凈凈,并無一絲污垢,雖是正在與人爭執(zhí),但語氣一直平和自然,旁人的暗中竊笑,他明明聽見了,卻也不以為意。

  遠遠的,就聽這漢子朗聲道:“在下聽聞這崇文館乃是受皇命所建,為國家招賢納士,天下文人皆可來得。在下雖不是什么名士大儒,卻也自認是個讀書人,為何今天進不得?”

  擋在漢子身前的,正是那崇文館的仆役,此人雙手抱胸,兩只鼻孔簡直要翹到了天上,莫說姿態(tài),就連說話的語氣也是極為傲慢。

  “你?讀書人?呵,我可還真沒看出來?!?p>  遭此羞辱,漢子面不改色,依舊不卑不亢地道:“您若不信,盡可出題考校于我,若是在下答不上來,扭頭便走,絕不會再來叨擾您?!?p>  卻不想,那仆役朝外揮了揮手,就好似趕蒼蠅一樣厭煩。

  “趕緊走吧,像你這模樣的堵在門口,不知道的,還當(dāng)是我崇文館養(yǎng)了頭‘珍禽異獸’呢?!?p>  漢子聽了這話,伸手指向?qū)Ψ缴砗螅淘陂T框上的一列對聯(lián),語氣依舊平和,不過聽著都讓人心酸。

  “在下知道自己生得丑陋不堪,可這上面明明寫了‘不拘一格選英才’呀。要不這樣,如果您還是覺得膈應(yīng),在下還可以蒙面,在下......”

  話音未落,旁邊一身著青衫,嘴邊長了顆痦子的年輕士子便忍不住開口笑道:“說是不拘一格,但你這也生得太不拘一格了些,若是讓你謀得一官半職,那出去丟的也是朝廷的臉面呀?!?p>  他身旁一藍衫男子亦是跟著勸道:“我看你呀,還是乖乖回去種田吧,這里可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人呀,得認命,你又何必自取其辱呢?”

  似這般或明或暗的嘲笑與譏諷,漢子這輩子也不知已聽過多少,全然當(dāng)是耳旁風(fēng),不以為意,只是仍舊站在路中央,望著那攔路的仆役,而后者在看到他那堅定的,似乎自己怎么羞辱他也無法改變其意志的眼神后,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怒氣,聲音也不禁提高了幾個八度。

  “你滾不滾?”

  語氣已隱含威脅之意。

  心胸狹隘,又自認為比對方高貴之人,卻在對方身上看見了自己無論如何也無法擁有的東西后,第一反應(yīng)自然是想要打消掉這種東西,所以他先是羞辱對方,希望對方能夠知難而退,回去安心種地,可當(dāng)他發(fā)現(xiàn)這條路行不通后,他的第二個反應(yīng)就是生氣,因為他絕不允許對方有可能成為比自己更高貴的文人老爺。

  這就是人性。

  宋瑯看得很真切,也想得很通透,不過讓他沒想到的是,那漢子竟然長揖及地,繼續(xù)向?qū)Ψ綉┣蟮溃骸罢埬o在下一個機會吧?!?p>  話音剛落,猝不及防之下,他便被那盛怒的仆役沖上去給一腳踹翻在地,而旁邊兩個來京的士子見了,根本沒有阻攔的意思,一個笑個不停,另一個則只是不停地搖頭嘆息,嘆這人的自不量力,這等邋遢漢子,又豈配與我等為伍,簡直就是自取其辱嘛!

  “給你臉還不要了,你這腌臜貨,真是討打!”

  看著對方還想爬起,似乎是打定主意今天就賴在他們崇文館門口了,那仆役一氣之下,竟舉起了腰間懸掛的長棍,朝著漢子當(dāng)頭打去。

  漢子見狀,一咬牙,竟是閉上了眼,連手都沒有抬起,全然沒有防御的打算,似乎打算硬受這一棍!

  不過,這一棍終究還是沒能落到實處,因為那仆役的手臂才剛剛落下,便被人從旁邊給牢牢地抓住了。

  那仆役被人所阻,滿腔怒火就好似被迎頭澆上了一盆油,瞬間騰起三丈高,他回過頭去,剛罵了半句,卻不得不立即閉上了嘴。

  “哪個王八.......”

  宋瑯松開手,相比于旁邊那個簡直卑微到了塵土里的漢子,他比這仗勢欺人的崇文館惡仆高了半個頭不說,雖然身形并不魁梧攝人,但這一身袞龍服卻比什么都管用,故而那仆役只是看了一眼就馬上閉嘴了。

  宋瑯一邊揉捏著左手的玉扳指,一邊盯著那正暗自吞唾沫的惡仆,冷冰冰地道:“是本王替你掌嘴,還是你自己來?”

  雙方身份云泥之別,在現(xiàn)代或許可以保住尊嚴,就算罵得再難聽,也至多一個拘留加罰款,可在古代可就難善了了,按照嘉國律法,皇親國戚皆算“八議”之列,簡單來說,就算宋瑯今天殺了人,那案子也是直接呈交給皇帝,由天子直接裁決,而不過刑部或是大理寺,就沖這惡仆一句“王八”,宋瑯若執(zhí)意追究,差人將他滿嘴牙打落也絕不為過。

  那仆役一聽,頓時慌了神,趕忙跪倒在地,不住地討?zhàn)垺?p>  “小的不知是陳王殿下駕到,一時失言,還請殿下大人不記小人過,饒過小人吧,求求殿下,饒過小人吧!”

  本在一旁看好戲的兩個士子面面相覷,反應(yīng)過來后,也趕緊躬身行禮,老老實實地問安。

  宋瑯一手負后,一手虛抬,不冷不熱地道:“都起來吧?!?p>  三人一邊起身,一邊擦著汗道謝,而宋瑯卻沒有理會,反倒是拍了拍那還在愣神的漢子的肩膀,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漢子驚醒過來后,趕忙躬身行禮。

  “鄙,鄙人令狐貂,拜,拜見殿下。”

  他雖是初來乍到的外鄉(xiāng)人,可看周圍人的反應(yīng)與稱呼,便知此人乃是一位貨真價實的王爺,況且那身袞龍服也不是誰都敢穿上街的,關(guān)鍵還是他出手替自己解了圍,于情于理,自己都該道謝。

  宋瑯面帶笑意,側(cè)過身讓開路,左手負后,右手伸出,往內(nèi)邀請道:“本王雖不是你想見的那位,卻也可以帶你一起進去看看。走吧,令狐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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