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出游累太監(jiān)。
整個營地的人,無論是負責夜里巡防的龍武軍,還是負責雜務的下人們,都是比皇親貴胄們晚睡,卻又要比他們早起,謹小慎微,可謂辛苦,好在白天諸位王爺打獵去了,他們倒可以跟著大部隊慢慢往溫泉宮走,不用太著急。
今天的早食是由下人們分別送到諸位皇子的帳中,而沒有強制要求這貌合神離的一家人坐在一起,對所有人來說,倒也算一種解脫。
沒有人喜歡偽裝,哪怕他很擅長。
許是因為昨晚老爺子親自發(fā)話了,所以餐點也很簡單,比老百姓們平日里吃的好不了太多,當然了,因為考慮到狩獵的巨大消耗,故而主餐是飽肚的羊肉及胡餅,吃上一頓,一整個上午都不會餓。
東西是潘蕊兒送來的,不過有了昨晚的風波,加上又是大白天,她倒安分了些許,衣裳看著也正經多了,在乖乖伺候著宋瑯穿衣用餐后,正要走時,卻被宋瑯叫住。
“等等!”
潘蕊兒端著盤子,有些不解。
“老爺有何吩咐?”
宋瑯一邊喝著消食的茶水,一邊道:“這一跑就是一天,馬可一定得喂飽,那些人不知我這馬的脾氣,若是沒喂好草料,該如何是好?”
話不需要說透,下面的人自然也會明白。
不過,這喂馬的粗活兒,本不該交由這等性感尤物去做,這話一說完,連旁邊的林驍都忍不住想舉手代勞了,卻被宋瑯一個眼神給攔了下來,至于潘蕊兒自己,雖有些惱怒,但她如今只是個卑微的下人,反抗不得,便柔柔地答應了一聲。
“奴婢明白?!?p> 等潘蕊兒走到門口,宋瑯方才又補充了一句。
“對了,我那馬可挑嘴,你千萬別喂錯了料子!”
潘蕊兒又乖巧地答應一聲,隨后迅速離去,旁邊的林驍終于忍不住了,小心翼翼地道:“四爺,這種事,她怕是做不來吧?”
宋瑯一扭頭,面無表情地道:“你在教我?”
林驍嚇了一跳,趕緊低下頭。
“不敢?!?p> 倒不是真害怕宋瑯會拿自己怎么樣,而是擔心被他趕出陳王府罷了。
這個林驍,其實遠未真正了解他自以為了解的陳王殿下。
宋瑯徐徐轉動著左手玉戒,不咸不淡地吩咐道:“把東西都帶上吧,莫誤了時辰?!?p> ------
離著辰時還有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八位皇子已經全部聚集在了營地門口。
都是一個人配一個護身的扈從,皆穿勁裝武服,個個英姿勃發(fā),尤其那種雍容氣度,遠非尋常人可比,胖如宋泰,如今瞧著竟也多了幾分靈動矯健的意味兒。
不過,與宋瑯不同的是,他們還帶著獵犬與獵鷹,這兩樣都是輔助狩獵的東西,在規(guī)則上限制不多,所以不算宋泰和扈從,宋承乾光是狗都帶了四條,由手下人牽著,乖巧地蹲在地上,并不亂吠。
太子的狗,來頭自然也不會小。
這些狗都是四肢細長,腦袋呈現出倒三角的模樣,鼻子要比一般的狗長一倍,一看便知嗅覺極為敏銳,這可都是地地道道的獵犬!
這種獵犬都是一脈相承,毛發(fā)短,毛色在太陽底下會呈現出高貴的銀白色,所以又有個雅稱,謂之曰“淬霜”,只一條便要數十兩銀子并且還有價無市,故而都是喜好打獵的王公貴族們才會豢養(yǎng)。
獵鷹也不差,都是從西域商人們的手上購得,似這等兇悍的猛禽,必須得是小時候抓來養(yǎng)大,這樣才會認主,而且往往都是十只里才能熬出來一只,所以價格比之這淬霜獵犬也只高不低,也就是他們這樣的貴族才玩得起。
嗅覺敏銳的獵犬,加上眼神銳利的獵鷹,有這兩件利器,基本就可以在獵區(qū)橫著走了,可見宋承乾的確是求勝心切,有備而來,當然了,其他人也不差,該有的東西也都備齊,誓要在這秋狝獵場上一決高下。
對比起來,宋瑯就寒酸多了,只帶了最基本的兵器而已,不過他本就不在乎輸贏,這種爭一時長短的比賽在他看來也毫無意義,就算能贏,他都不會選擇在這時候,出這種風頭。
八人分三隊,其中宋承乾,宋泰,宋玄彬與宋和這四人站在左邊,而宋齊光,宋歡與宋良三人則站在右邊,可謂涇渭分明,至于宋瑯則站在末尾,隔著一些距離,宋齊光見了,本想上去,招呼宋瑯一起行動,結果老爺子突然帶著大總管白朝恩與龍武軍護衛(wèi)過來了,便只好暫且作罷。
“都來了?!?p> 諸位皇子與侍衛(wèi)們不敢怠慢,趕緊下拜。
“父皇(陛下)晨安!”
望著幾個兒子這精氣神十足的英武模樣,宋澤雨作為他們的君父,也不免有些自豪,一一掃過后,微微頷首,只唯獨在宋承乾的臉上略微停頓了一下,表情不變,唯獨眼神有些許變化,但也沒多提,而是按規(guī)矩,說些勉勵之語。
“左公言,‘居安思危,思則有備,有備無患’,朕深以為然。如今天下雖定,四方蠻夷卻依舊是蠢蠢欲動。我嘉國雖是天朝上國,禮儀之邦,然蠻夷者,向來是畏威而不懷德,朕已老,便該由你們來替朕,替我嘉國讓這些蠻夷們知曉,什么叫天威不可犯,什么是天國不可欺!
“秋狝射獵,乃我嘉國傳統(tǒng),爾等須謹記,無論何時,男兒血性不可失!這次恰逢邊關起戰(zhàn)事,朕就看看哪個兒子最勇武,來日便可代表朕,巡狩涼州,勒馬賀蘭,封賞三軍!”
此次獎勵,不可謂不大,所以在老爺子一席話說完,眾人哄然應聲后,便趕緊翻身上馬,簡直是一刻也不愿耽誤。
宋齊光適時地招呼道:“四弟,過來一起吧!”
宋承乾聞言,立馬扭過頭來,瞇著眼,看向了宋瑯。
宋瑯露出驚喜之色,似有些不敢相信,旋即激動地答應道:“好!”
說著,一夾馬腹,便朝宋齊光的隊伍而去,未曾想,那馬兒才剛跑出幾步,前蹄一軟,一下子栽倒在地,在眾人的驚呼聲中,將宋瑯給摔了出去。
“四弟!”
“瑯兒!”
“四哥!”
“四爺!”
宋齊光反應最快,當即跳下馬,直接沖了上去,一把將倒地的宋瑯扶起,連離宋瑯最近的林驍都慢了他一步,只能站在一旁干著急。
“四爺,您怎么樣,您沒事兒吧?”
心思最為單純的宋和見狀,也趕緊跑了上去,不過見宋齊光已經過去扶起了宋瑯,便也只能站在一邊關切地詢問,至于其他人,則沒太多反應,甚至都沒有下馬。
宋齊光扶著宋瑯。
“四弟,怎么樣?”
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弄得灰頭土臉,狼狽不堪的宋瑯先吐出嘴里的泥,然后才在宋齊光的攙扶下站起身。
“沒事,我沒事......”
再看那馬,如今倒在地上,屁股后面噼里啪啦噴了一大灘黃黃綠綠的水,一股惡臭隨之散發(fā)而出,努力想要站起來吧,卻只能在地上掙扎。
宋瑯見狀,臉色一沉,罵道:“該死,定是下人偷懶,喂錯了草料!”
宋泰一手握著韁繩,笑容和話語都滿是嘲弄。
“都出發(fā)了,還能出這種事,呵。”
宋承乾也搖了搖頭,心中頓時極看不起這位四弟,以至于連宋瑯剛剛答應宋齊光一起行動的事也不放在心上了。
宋玄彬亦是微微皺眉,倒是宋和對一旁還傻愣著的下人們道:“快傳御醫(yī)過來?!?p> 自然不是為了看馬。
宋瑯一把拉住了宋和,苦笑道:“八弟,我沒事,就是摔了一跤,不打緊?!?p> 宋和皺眉道:“四哥,還是讓御醫(yī)先看看吧,別傷著了筋骨?!?p> 宋瑯趕緊道:“真不用。”
二人一番推辭之間,宋澤雨也帶著白朝恩走了過來。
“這是怎么回事?”
宋瑯有些無奈。
“回父皇,兒臣覺著,應是這馬吃錯了草料,或是初來乍到,水土不服所致?!?p> 宋和也跟著道:“父皇,這獵場夜里冷,可能是馬受了寒,鬧肚子了?!?p> 宋澤雨不去看宋和,而是盯著宋瑯,板著臉,呵斥道:“一匹馬,倒比人還精貴了!你,沒摔壞就趕緊去換馬!”
宋瑯只好拱手答應道:“是?!?p> 一場鬧劇,并未讓宋承乾他們留下再看,而宋和在宋玄彬的催促下,與宋瑯道別后,也跟著一起,迅速啟程離去。
塵煙四起,宋歡見狀,頓時急了,趕緊策馬過來,催促宋齊光道:“二哥,他們都走了,咱們也趕緊出發(fā)吧!”
宋齊光道:“四弟要換馬,先等一陣吧?!?p> 宋瑯“善解人意”地道:“二哥,你們先去吧,別耽擱了時辰,小弟這腿有些疼,還得先休息一陣呢?!?p> 宋齊光看了看宋承乾等人遠去的塵煙,又看了看捂著膝蓋的宋瑯,見他眼神真摯,想了想,還是道:“好吧,那你先歇息著,千萬別勉強,今日我們會去第九獵區(qū),你若是身子沒事,就過來吧,記住,千萬別勉強?!?p> 宋瑯趕緊點頭道:“好,二哥放心去吧?!?p> 宋齊光這才轉過身,與宋歡和宋良一道,啟程離開。
待得所有人都散去后,林驍這才后知后覺地望著那匹倒地的馬,若有所思。
宋瑯瞧見了,立馬輕喝一聲。
“站著做什么,還不替本王去牽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