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過一劫,不,應該說接連逃過兩劫的林驍,此時是草木皆兵,簡直一刻也不愿再在這處倒霉的林子中多待,趕緊便攙扶著姜驪往外走。
好在,他們雖說走的路線是七拐八拐,可不斷借著日頭辨認,大方向總算沒出錯,最終出了森林時,離拴馬的地方也并未偏差太多。
值得一提的是,雖是林驍扶著姜驪走出林子,可最后卻是宋瑯與之共乘一騎。
這自然不是宋瑯半途起了色心,而是因為在樹林里,環(huán)境復雜,林驍本就受了傷,再拖著一個人,勢必會影響行動,就算他事后懷恨在心,起了其他的心思,自己也好對付,畢竟對方可是武師出身,宋瑯可一直記著的,但現(xiàn)在出來了,他自然不會讓林驍有機會單獨接觸姜驪。
身心俱疲的少女倒是沒能品味出其中的層層算計,對她而言,這人生頭一遭與剛認識還不到半個時辰的年輕男子共乘一騎,要說不害羞,那是不可能的,尤其她身子太過虛弱,只能靠在宋瑯懷里,才不至于被顛下馬去,鼻中嗅著那獨屬于男人的味道,更亂了幾分心弦。
自覺氣氛愈發(fā)曖昧,迫不得已,姜驪只好主動開口,緩解尷尬。
“我聽說,最后你們會以獵物的多少來決勝負,你就這么空手回去,能行嗎?”
為了讓姜驪的身子骨受得住,宋瑯刻意放緩了馬速。
“你太虛弱了,再拖,恐怕會落下病根,這是一輩子的事,可不能馬虎,趕緊回去,洗漱一番,吃點東西,再好生休息一晚,一場秋狝罷了,算不得什么?!?p> 姜驪聞言,心中甚為感動,乃至于生出了絲絲甜意。
家中突遭劇變,僅靠仇人,一個人撐到現(xiàn)在,如今有了一個可以依靠的肩膀,縱然前途未卜,但誰又能抵擋這種誘惑呢?
不解風情的林驍沒有聽見兩人的對話,隔著一段距離,突然喊道:“四爺,咱們多少還是打點兔子什么的再回去吧?”
宋瑯不去看他,而是低下頭,吐出一團熱氣。
“你覺得呢?”
姜驪捂著嘴,咳嗽了一聲,含含糊糊地道:“你決定?!?p> ------
晨間拔營出發(fā),前往溫泉宮的大部隊已經(jīng)停下,再度安營扎寨,瞧著的確是累了些,但其實也就這么幾天的功夫,等到了溫泉宮,就要輕松多了。
并且,溫泉宮之所以名為溫泉宮,正是因為在山上有著天然的溫泉池,可不僅僅是皇室中人能夠享用,下人們也有機會,在山腰處的大池子中泡澡,足以消除這旅途的疲乏。
漸漸西垂的太陽從金黃變得火紅,無論是溫度還是亮度,都已經(jīng)到了一個可以讓人接受的程度。
夕陽下,諸位皇子也都陸續(xù)歸來,首當其沖的,便是宋承乾這一行人。
宋承乾,宋泰,宋玄彬以及宋和,再加上各自的扈從,八個人的隨身行囊裝得是滿滿當當,也不知究竟打了多少獵物,許多甚至已經(jīng)處理過了,只取走了部分肢體作為戰(zhàn)利品帶回而已,可想而知他們此行的成果究竟有多么豐盛。
古代本就沒有多少娛樂活動,這般策馬射獵一整日,其中的刺激感自不必多說,其他幾人心眼太多,并且都已經(jīng)參加很多次了,倒是沒太激動,唯獨宋和,整個回來的路上都在興高采烈地與宋玄彬說著,并商量來年春天再跑來玩一趟。
眼看再走不遠就是大本營,走在最前方的宋承乾卻突然一扯韁繩,勒馬停步,其他人見狀,雖不解其意,但也跟著都停了下來。
宋玄彬輕輕一夾馬腹上前,疑惑道:“大哥,出什么事了?”
無需宋承乾開口,宋泰也跟了上來,笑瞇瞇地道:“三哥,您還記得,出發(fā)前,父皇跟咱們說了什么吧?”
宋玄彬聞言,眉頭微蹙。
他當然記得,父皇說,此次秋狝獲勝者,將有機會代表父皇,前往邊關巡狩,犒賞三軍,這無疑是一種莫大的殊榮,更關鍵的是,這將極為顯著地提高當事人在軍中的影響力。
軍權在手,代表了什么,自不必多說,他們父親當年之所以會為太子,乃至于高祖所忌憚,不正是因為在軍中的聲望太高嗎?
可以說,將來誰能代表天子前往邊關巡狩,那么此人就是未來的九五至尊之選,最起碼,在繼承大統(tǒng)一事上,此人將獲得極大的優(yōu)勢,所以宋承乾對這次秋狝那是勢在必得!
實心眼的宋和策馬上前,有些不解。
“五哥,什么意思?”
宋泰呵呵一笑。
“意思很簡單呀,三哥,八弟,我看,咱們不如將獵物都交給大哥,您看怎么樣?”
宋和一聽這話,頓時不忿道:“憑什么?”
他不知其中關隘,也不喜歡去思考那些彎彎道道,輸贏他更不在乎,他只是覺著,這秋狝本就是各憑本事,公平競爭,一場游戲罷了,你現(xiàn)在要破壞規(guī)則,讓我把自己打的獵物給你,憑什么?
話音未落,宋玄彬突然一伸手,攔住了怒氣沖沖的宋和,又朝宋承乾道:“理當如此,小弟沒有意見?!?p> 宋泰微微頷首的同時,也暗自松了口氣。
若是宋玄彬堅持拒絕,那么他也下不來臺,畢竟宋玄彬不是宋瑯那無依無靠,自身也沒本事的廢物,誰也不能明著從宋玄彬手里奪食,如今這個結局,無疑是最好的。
宋承乾見宋玄彬同意,也露出笑來,開口安撫道:“老三,你是孤的兄弟,孤也一向拿你當自己人,這次你幫了孤,孤記在心上,絕不會虧待于你,日后你的事,就是孤的事!”
一堆屁話罷了,宋玄彬還不至于感激涕零,他神情淡然,只是在馬上一拱手,道:“舉手之勞罷了,大哥言重了?!?p> 宋承乾滿意地看著宋玄彬,突然想起南宮懷玉被送去晉王府的事,便自然而然地將這份功勞歸在了江輕寒的身上,加之昨日宋景隆的事,頓時對江輕寒愈發(fā)信任。
有了宋玄彬開口表態(tài),宋和雖然很是不情愿,卻也不好反對,雙方交接完獵物后,宋承乾與宋泰便告別一聲,帶著人,趕去大營,而落在后面的宋和則很是不解地朝宋玄彬道:“三哥,您怎么,怎么就這么輕易地將獵物讓給他們了?”
宋玄彬嘆了口氣。
“不給,可以嗎?”
宋和一瞪眼。
“怎么不可以?這本就是咱們自己打的獵物,他還能強搶不成?”
宋玄彬只是無奈搖頭,也不好與這個一向直來直去的弟弟解釋,只是招呼一聲,徑直朝營帳行去。
“快走吧,累了一天,回去正好先休息一陣?!?p> ------
同一時間,齊王黨這邊也是差不多的情形,不過,雙方之間最直接的區(qū)別在于,宋承乾那邊還得宋泰出面,一番威逼利誘才行,而這邊卻是其樂融融,毫無芥蒂。
無論是早早下定決心要輔佐宋齊光的燕王宋良,還是一直都對宋齊光敬畏有加的韓王宋歡,都主動將自己與扈從打來的獵物奉上,希望宋齊光能借此壓過宋承乾。
相比之下,太子黨雖然勢大,卻是一盤散沙,而齊王黨則更像一個整體,內(nèi)部人心的浮動極少,但凡皈依的,多是死心塌地,不得不說,這全是得益于宋齊光的個人魅力。
宋齊光身形魁梧,騎在這西域進貢來的高頭大馬上,那正是寶馬配英雄,二者互相凸顯,襯托得他愈發(fā)雄姿勃發(fā),英武不凡,也難怪許多老臣都在暗中支持他,蓋因他的確最像天子年輕時。
“諸位辛苦了?!?p> 宋歡跟著馬兒一顛一顛地往前,嘴上笑嘻嘻地道:“辛苦什么,都是弟弟們該做的,二哥太客氣啦!”
宋良卻不似他這么放松,相反,他的臉上竟有明顯的愁緒。
“今日運氣著實不佳,也不知是選錯了路,還是怎么,就靠這么一點獵物,恐怕難以制勝。”
宋良也知道這次秋狝關系重大,所以就算打到的獵物再多,在最終的結果出來前,他也難以安心。
他與宋歡,簡直就是兩個極端,一個沒心沒肺,一個卻是少年老成,心思太多,以至于瞧著全然不像是還未滿二十的年輕人。
他話音剛落,旁邊負責制定路線的人便嚇得一抖,好險沒從馬上掉下來,正在此人苦思冥想該如何解釋的時候,宋齊光卻道:“無妨,還有兩日的時間,我們不必爭一時之長短,退一步說,這次就算輸了,也非我等之過,大家都已經(jīng)盡力,小良,你也不要再愁眉不展,這秋狝本是開心事,大家都不要有什么心理負擔,全當是一場游戲,玩得開心最重要?!?p> 宋良的心結稍稍解開,點點頭。
“二哥說的是?!?p> 其實,像他這樣的聰明人,自然明白,這世間很多事,著急也沒用,只要做到了無愧于心即可,但也許是天生如此,他這輩子就是無法如宋歡一樣簡單快樂。
無法呀!
宋歡在一旁道:“依我看,宋承乾那廝必輸無疑!二哥您英明神武,射術騎術都是首屈一指,可他呢,整日與伶人鬼混,說個不好聽的,他還有力氣拉開弓嗎?還有宋泰那肥豬,只怕兩匹馬都拉他不動,就憑他們,能比二哥獵的獵物多?我才不信呢!”
話音未落,宋齊光便呵斥道:“好了,小歡,有些話,不能亂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