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未寒還在院子里逗著狐火,腳邊卻像是被什么東西撞到了,小孩疑惑的回過頭,只見一只雪白的兔子倒在自己腳邊,昏頭轉(zhuǎn)向的捂著耳朵瑟瑟發(fā)抖,小孩見狀伸手捧起兔子,兔子腳蹬著江未寒的手心不敢松開抓住耳朵的爪子,直至江未寒身手摸著它的頭,才緩緩立起耳朵歪著腦袋看著江未寒。
小孩抬頭看向葉凌,高興道:“葉叔,有兔子。”
葉凌直起身子,也有些訝異,看見江未寒身后一顆顆雪白的腦袋,憋著笑指了指小孩身后,小孩回過頭看向身后的草叢里冒出了一群小兔子朝自己跑來,更加高興道:“哇!有一群小兔子!”
李擇喜與江至聽見院中的動(dòng)靜緩步走出,看見小孩坐在地上懷中抱著一群豆包大的小白兔眼巴巴的挪不開眼睛覺得可愛。
“大人,江兄,有好多兔子!”
小孩喜上眉梢的抱著兔子跑到了兩人面前,看得出兔子很喜歡他,一會(huì)咬著小孩的頭發(fā)一會(huì)抓著小孩的衣領(lǐng)使勁的往上爬,小孩吃痛之余卻又擔(dān)心它們摔了,一邊護(hù)著一邊抱怨道:“抓吧抓吧,反正抓壞了我也有新衣裳,不過別拽我的頭發(fā),還有啊,我換了新衣裳之后你們可不許瞎撓?!?p> 葉凌上前一步,問道:“大人,這些兔子從何而來?!?p> 李擇喜也想不出來源,只得道:“要么是司鬼養(yǎng)的,他喜歡這種毛絨絨的小東西,要么就是哪只母兔懷孕了產(chǎn)在此處?!?p> 葉凌看著已經(jīng)和小兔子玩在一片的江未寒,笑的竟然有些慈祥,道:“應(yīng)當(dāng)是司鬼大人留在此處的,相比是怕大人無聊,不論司鬼大人,大人平日不是也十分喜歡這些小東西嗎。”
“幼稚?!崩顡裣猜燥@無奈的搖搖頭,道:“小孩喜歡最好,權(quán)當(dāng)解個(gè)悶了?!?p> 江至看著被兔子環(huán)繞的小孩,輕聲道:“黑狼是吃兔子的?!?p> 李擇喜和葉凌聞言面面相覷片刻,隨即道:“葉凌,記得看著這小孩,別讓他吃了。”
葉凌正色道:“明白?!?p> 此次春游之事江未寒興致極高,玩了會(huì)兔子便埋頭在屋子里收拾了半天才睡下,葉凌明日需要御馬簡單洗漱后也滅了燈休息,江至與李擇喜眼看離天明不過一個(gè)時(shí)辰,便相約著入了后院品茶。
李擇喜端著茶具推開院門,一片落花流水朦朧夜色之下江至坐在環(huán)水小亭中煮著泉水,聽見腳步聲江至回眸看向來人的身影,柔聲道:“來了?!?p> “嗯?!崩顡裣沧哌^木橋直至江至面前坐下,將茶具置在石桌之上,一副明蘭青瓷,官窯出身燒的非凡,撒著茶入杯,李擇喜道:“那尊鬼佛,是你們天府的東西?”
江至提起茶壺,滾水入杯,這才停下手,細(xì)聲道:“可是那尊出現(xiàn)在暮南城的鬼佛?!?p> “嗯?!崩顡裣搽p手撐著脖頸靠在亭欄上,緩緩道:“渾身鍍金,地府可沒這么有錢給佛物修上一層金身,倒像是你們天府的做派,黑豬渡河雖是不吉利的像是地府的東西,卻也養(yǎng)不出來如此狂妄之物,江至你得管管?!?p> 江至聞言一笑,道:“好,我管。”
李擇喜道:“此次春游一事結(jié)束,我需要回地府一趟?!?p> 江至道:“可是冥王召令?!?p> “并非?!崩顡裣裁虿杪浔?,眉宇緊縮,沉聲道:“乃是十殿之中的事。”
江至道:“十殿有異?”
“嗯。”
李擇喜剛說完話便有些愣住了,她竟然已經(jīng)無聊到和一個(gè)神明討論地府的事了。
話音剛落,院門被人推開,只見葉凌神色有些疑惑的走來,手上還拿著封存涼宮尸骨的錦囊。
李擇喜替葉凌倒了杯茶,道:“葉凌你還沒睡。”
葉凌將錦囊置于桌上,道:“有異?!?p> 江至道:“如何?”
葉凌道:“屬下方才欲靠著現(xiàn)有的尸骨尋找涼宮姑娘丟失的那一截指骨,想來就可以尋到空明所在之處,卻發(fā)現(xiàn)涼宮姑娘的魂魄在另一個(gè)人身上?!?p> 李擇喜皺眉道:“繼續(xù)?!?p> 葉凌道:“透過魂魄可以看見,在一乘花轎之上,沒有出嫁之樂,一片寂靜。”
“與渡無雙一樣?”李擇喜若有所思一笑,道:“那這么說,渡無雙的肉身也不是自己的,而是附在了別的新娘身上?!?p> 葉凌道:“那位嫁娘丟失魂魄,涼宮上身,可她卻從未去尋找這位高僧,而是在寒霧山附近四處游蕩,想來涼宮根本不愿見到高僧,而涼宮葬于亂葬崗百年,曾為第一具入崗的尸首,下觸大地,上接尸氣,層層浸染,涼宮離開地府已有三日,而聞千嬋取得涼宮尸骨是在昨天,在此之前雖是尸身腐敗但是離開亂葬崗對涼宮來說輕而易舉,既然她沒有選擇回到肉身想必是有別的事要做?!?p> 葉陵又道:“若涼宮上身尋的并不是高僧,那到底是什么?”
“魂魄?!苯脸另溃骸澳俏患弈锏幕昶??!?p> 葉陵不解道:“為何?”
李擇喜道:“涼宮根本不愿意待在嫁娘肉身之中,她想離開,可是她無可奈何,她被困在嫁娘的肉身之中,唯有尋得嫁娘的魂魄,她才可以脫身。”
江至道:“可涼宮姑娘是冤魂,找到另一個(gè)魂魄即其簡單,何需要如此兜兜轉(zhuǎn)轉(zhuǎn)?”
“除非?!崩顡裣泊鬼鴳岩善?,因江至一言頓時(shí)清晰了不少,戲謔笑道:“空明將那嫁娘的魂魄帶走了,他想讓涼宮前去尋她,而涼宮深知魂魄在空明手中,可她也不想先去空明所去之處,她在猶豫。”
葉陵大驚道:“大人的意思是,那位嫁娘的魂魄不是意外丟失,而是空明刻意為之?”
李擇喜頷首。
身后飄來一道輕飄飄的話,江未寒道:“可是那個(gè)僧人怎么能確定上身的一定是涼宮姑娘的魂魄呢?”
李擇喜聞聲一驚,回過頭有些不滿道:“小孩你怎么又不睡覺,走路沒聲的嗎?”
江未寒嘿嘿一笑,撓了撓頭,自己還尋了個(gè)空椅坐下,道:“對不起啊大人嚇到你了,我不是故意的,我想著等會(huì)就要出門春游了,就興奮的睡不著覺,我看后院門開著就出來聽見你們在說涼宮姑娘的事情就聽得沒出聲。”
忍住了打孩子的沖動(dòng),李擇喜道:“地府有一符咒,可號(hào)令厲鬼上身,名為招魂咒?!?p> 江至道:“空明取魂招魂,將魂魄帶回深山,他確信涼宮不會(huì)占肉身為己有,所以他在等涼宮上身入寺尋他,可沒想到?jīng)鰧m卻因此猶豫,所以空明另辟蹊徑,正巧聞千嬋覬覦后位,上門以涼宮尸骨為交換,想必那只簪子便是驗(yàn)證涼宮尸骨之物,空明給了聞千嬋一尊嬰靈,卻沒想到這個(gè)女人野心勃勃,帶著指骨前去交換空明的小指,將空明的小指供奉,嬰靈,九魂陣,如此一來,所有的怨氣都會(huì)積到空明身上,而她卻干干凈凈,安然無恙?!?p> 江未寒憤憤道:“壞女人!”
葉陵道:“可空明做這么多就是為了讓涼宮入寺?”
江至道:“這件事很復(fù)雜,在未見結(jié)果前,任何的結(jié)論都是虛無縹緲,或許是為了讓涼宮留在他身邊,或許也有別的目的?!?p> 空明所行的每一步都在告訴眾人,他有多么渴望涼宮回到他身邊,而他的所作所為太過癡情和魔怔,涼宮即便是有機(jī)會(huì)離開亂葬崗可她沒有,即便是知道魂魄在鬼寺之中也依舊在猶豫,如此看來,涼宮根本不愿見到高僧,甚至害怕那位高僧。
李擇喜突然道:“如今是什么時(shí)刻?”
葉陵道:“寅正一刻?!?p> 寅正一刻臨近破曉,不過半個(gè)時(shí)辰之后便會(huì)天明,與黃昏不同,黃昏之時(shí)鬼怪從鬼門步入人間,而破曉則是人踏入鬼門關(guān)之時(shí),所以此時(shí)多有人無故失蹤橫死,夢見朦朧間自己面見鬼怪深入鬼門,幸運(yùn)的聞見雞鳴便可逃脫,不幸的便會(huì)不省人事,抱病在床,丟失魂魄。
此事拖不得。
李擇喜道:“此時(shí)涼宮骸骨在此處,不同與宮中分散的陰氣,此處陰氣聚集,尸氣蔓延,那位高僧先是修習(xí)佛法,此后修煉鬼道,幾乎已經(jīng)成精,想來不用我們自己上門,那家伙也會(huì)自己登門拜訪,不過與其這樣,還不如搶先一步?!?p> 葉凌頷首道:“屬下可以將天明推遲一個(gè)時(shí)辰,大人和江公子速去速回?!?p> 李擇喜起身一笑,道:“誰說江至和我一起去了。”
江未寒笑眼彎彎道:“大人你就讓狐貍陪你一起去唄,這樣還能快一點(diǎn),別錯(cuò)過春游哦!”
李擇喜道:“走嗎?!?p> 江至道:“好?!?p> 寒霧山位于故陵城和長生城的相交之處。
李擇喜曾步過寒霧山,那時(shí)還算是山清水秀鳥語花香的僻靜悠閑之地,常有詩詞歌賦在百姓之中流傳,自從百年前傳聞這寒霧山來了一位鬼僧,前來此處尋景的客者便紛紛打退堂鼓,千年一座仙山,雖是地勢不佳,卻依舊養(yǎng)活了寒霧山下的一脈又一脈,如今福澤綿長之地,如今荒蕪破敗滿身瘡痍。
李擇喜同江至站定于寒霧鎮(zhèn)中,抬頭打量著鎮(zhèn)子和面前聳立的山峰。
江至皺眉道:“不吉利?!?p> 李擇喜認(rèn)可道:“確實(shí)?!?p> 她倒是從未來過寒霧鎮(zhèn),今日所到倒是大開眼界,此處風(fēng)流逆涌,四周陰氣聚攏,加上背朝高山,擋住了旭日,又因面朝成片樹林,因此遮蔽落日,房屋修筑皆是長檐寬瓦,低壓一片,常年不見光,濕氣聚集難出,自是一處兇煞之地。
自從空明上了寒霧山立下鬼寺,寒霧鎮(zhèn)的村民死的死傷的傷,僥幸活下來的那也是丟了魂魄成了行尸走肉,還未逃出去便慘死于此,早已沒了人跡,別說是煙火氣了,就連一點(diǎn)人味都沒有,地上飄揚(yáng)著滿地的鎮(zhèn)尸鬼符和招魂的紅色燈籠,靜僻的燭火搖搖欲墜,掛在宅門前的紙燭也隨著夜風(fēng)搖曳飄蕩。
看著面前寂靜的巷子,連李擇喜都覺得晦氣。
這條古巷幽暗狹長,如若一條鼪鼬之徑,這巷子無名卻幾乎是故陵人盡皆知的鬼巷,此處風(fēng)水破敗八卦逆行,終年蔽日不見天光,尸臭味席卷在這片疆土的每個(gè)縫隙之中,久而久之便養(yǎng)出了不少臟東西。
妖鬼肆虐在這條古巷之中,相鄰的每一戶院內(nèi)都擺著雜亂的棺槨,有些架在長椅上用來阻隔地氣尸變的棺槨也都砸在地面上,棺身傾斜棺蓋大開,還未腐化完全的尸首面色僵青,長出尖甲的雙手疊在殮服之上。
一片狼籍。
四周門戶結(jié)滿蛛絲的屋檐壓在了那鋪首生銹滿是血跡蟲洞的香衫木門之上,低矮的飛檐落了幾只黑羽紅眸的烏鴉,陰森的啼叫。
香衫在故陵極為廉價(jià),不到一兩便能買到一大塊木料,在此處的人用香衫制門制橋,甚至用來制棺,許是太過常見,以至于這些窮鄉(xiāng)僻壤之地的人竟不知道。
香衫木棺是最為招陰的養(yǎng)尸棺。
李擇喜心中不免有些疲憊,不過是人府第一日,一件事接著一件事鬧心的她頭疼。
伸手推開一寫有“封宅”的牌匾大門,回首本欲喚上江至,卻發(fā)現(xiàn)江至沒了蹤影,想來不必去擔(dān)憂江至的安危,他應(yīng)當(dāng)是去查看鎮(zhèn)上的人口了,倒不需要太多時(shí)間,李擇喜入屋便開始四周查看一番,濃重的尸臭和陰氣撲面而來,宅內(nèi)的過道門廊上刻滿了鬼神壁畫,還有早已干涸的血跡和手印,院中堆積著白色紙錢,靠著幾個(gè)鬼童人偶,白面紅腮,似若真人。
大宅之中擺著幾幅厚重的黑色棺木,上頭還蓋著些紙錢。
李擇喜上前一步,伸手推開棺木,棺中尸臭彌漫而開,里頭卻空無一物,沒有陪葬品想來不是此屋的主人,尸臭還未消散,想必還未化為白骨,看著棺槨擺放和極差的風(fēng)水,里頭的東西應(yīng)是成了兇尸,待到夜色號(hào)令離開了棺木之中。
“三棺同葬......”李擇喜皺眉道。
“可察覺端倪?”江至清冷的聲線從李擇喜身后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