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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尖上的囈語

第三十二章 知識是一種枷鎖

舌尖上的囈語 咬一口山風(fēng) 2715 2020-05-29 15:43:02

  踏踏踏,隨著腳步聲,昏暗中浮出一件筆挺的黑風(fēng)衣,以及一個覆蓋著短胡須的下巴。

  “劉哥?!?p>  夏子器身體一懈,長舒一口氣。

  沒等鎮(zhèn)守局的小組長劉章問話,夏子器就迅速開口說:

  “前面通著下水道,陳耀從那里跑了??`生會在水下面養(yǎng)了個大家伙,建議出動重型火力攻擊?!?p>  劉章點點頭:

  “交給我們就好。子器,你可以休息了。”

  隨著劉章小組回到地面,十三的情況比較特殊,需要保護性隔離,劉章得去聯(lián)絡(luò)別的小組,申請重武器,準(zhǔn)備合力進攻下水道,于是夏子器又成了孤零零一個人,站在狼藉的展廳里。

  幸存者們被安置在角落,正一個個接受檢查,以防有縛生會的人渾水摸魚。

  這里的事情處理完,他們會被送去療養(yǎng)院洗腦,一直待到精神確認“痊愈”,才能回歸正常生活。

  “喂,你,誰讓你亂跑的!”

  一個干員盯住了夏子器,大喊說。

  夏子器一怔,隨即明白了。

  自己身上穿著普通衣服,武器剛剛也交給了吳輝,所以被當(dāng)成了幸存者。

  鎮(zhèn)守局那么大,又不是人人都認識他這個歸屬收容組的臨時干員。

  “你愣什么?”

  干員露出警惕的神色,靠近夏子器。

  夏子器剛想解釋,就看到干員臉色一變,踏步上前,一巴掌狠狠推搡在了自己身上!

  由于靈性干涸,夏子器現(xiàn)在本就處于最虛的時候,被這一推直接弄倒。

  他心中涌出一陣火氣,但還沒來得及發(fā)作,耳畔一聲震響。

  砰!

  干員胸口暈開一片血紅。

  夏子器瞪大眼睛。

  要是沒有那一推,中彈的就會是自己。

  “宰了你!”

  群眾中站起一個記者打扮、神情癲狂的男人,眼珠上布滿紅血絲,手里端著一把火器。

  沒錯,

  火器。

  掛在墻上的、用來裝飾的落伍短筒火器,燧發(fā)開火,前膛裝填,一次只能裝填一顆子彈,誰都沒想到它居然還能使用。

  “祀奉主的榮光!”

  教徒一聲大吼,隨即被蜂擁而上的干員們擒住。

  夏子器愣愣盯著暈開的鮮血,盯著這個自己根本不認識的干員,忽然涌出一股強烈的迷茫。

  ……

  尖銳的警笛聲撕裂了深沉夜幕,其余車輛紛紛避讓,給救護車讓出一條通暢的路。

  車廂內(nèi),

  夏子器擠在醫(yī)療組干員之間,對面坐著經(jīng)過了簡單包扎的白安陽,幾人圍著擔(dān)架上胸口中彈的干員。

  心電圖一跳一跳,生命體征越來越微弱,這樣下去撐不到醫(yī)院。

  空氣一片默然,壓抑得如同凝固。

  夏子器的聲音低啞而干澀:

  “我不認識他?!?p>  依舊默然。

  “我不是他的親人朋友,我甚至連他的名字都不了解,”

  夏子器繼續(xù)說,

  “他沒有理由替我擋子彈?!?p>  很茫然,

  很不解,

  夏子器想破了頭,

  都想不明白,對方為什么不惜生死來救自己這個純粹的陌生人。

  壓抑的氣氛中,白安陽開口回答:

  “他是鎮(zhèn)守局的兵,救人就是他最大的理由。”

  夏子器又沉默了一會兒,

  低下頭,把臉埋在雙手之間,在好幾個干員的眼皮子底下發(fā)動了畸變技能。

  得益于十三的符咒,他還剩下一些靈性,足以在夢里支撐幾分鐘。

  而且,

  或許是今天差點兒失控附贈的“鍛煉”效果,夏子器對畸變性的掌控又上了一個臺階,就算不去觸摸目標(biāo),也能前往零界。

  精神上升,

  穿破光團,

  降臨夢境。

  樹葉在頭頂簌簌作響,陽光從枝杈之間灑落,照亮了黑色風(fēng)衣。

  樹下,

  身穿鎮(zhèn)守局制服的男人在長椅上坐著,隔著一條車水馬龍的公路,望向?qū)γ娴拇髮W(xué)校園。

  男人手里捧著一張照片,照片上是眉眼相似的哥倆。

  琴海大學(xué)……夏子器懸在上空,向四周望了望,確認環(huán)境,然后附在了附近一個面目模糊的路人身上。

  掏出一支煙,

  點上,

  夏子器坐在長椅另一側(cè),向男人伸出煙盒:

  “來一根么?”

  “謝謝?!?p>  男人沒有拒絕。

  在夢境里,心防更容易打開,人們樂于接受善意,對惡意也同樣敏感。

  夏子器替對方點上,同時瞄了一眼照片。

  “呦,你弟弟么?在對面上學(xué)?”

  “嗯?!?p>  然后,就沒了下文。

  心防容易打開,但性格還是不會變啊……夏子器抽了兩口煙,

  主動問:

  “你弟弟成績怎么樣?”

  “還行吧?!?p>  “琴海大學(xué)女生多,花花草草誘人,你得多管著他點兒,可別讓他把眼睛迷了?!?p>  男人搖搖頭:

  “他不會聽我話的。我們四年沒說話了。”

  “怎么?”

  “我十四歲進入訓(xùn)練營,家里不想讓我去,因為我爸死在邊境,我偏要堅持。練了四年,畢業(yè)分配到鎮(zhèn)守局,沒時間回家里看看。”

  男人說,

  “家里老人癌癥晚期,那時我在跟薔薇圣堂的案子,局里實在缺人,我抽不出空回去,最后一面也沒見上,喪事全由我弟弟操持。頭七好不容易有了時間去靈堂,被我弟弟趕出了門,他罵我混賬。

  現(xiàn)在想一想,我這輩子,既沒盡身為人子的孝順,又沒承擔(dān)起身為兄長的責(zé)任,我還真是個混賬?!?p>  “鎮(zhèn)守局風(fēng)險大,還特別忙,你換個工作唄?!毕淖悠髡f。

  “那可不行。”

  “怎么不行?”

  “我們是鎮(zhèn)守局啊,還需要別的理由么?”男人叼著煙嘴,“陽光誰都喜歡,但總得有人守夜?!?p>  “這身皮討人嫌,我弟說它臟,我其實也覺得不怎么好看,”男人扯了扯衣領(lǐng),“可穿久了,也就不想脫了?!?p>  香煙燃盡。

  人抽了一半,風(fēng)抽了一半。

  夏子器踩滅煙頭,離開座位,拍了拍男人的肩,扭頭離去。

  男人繼續(xù)坐著。

  時間流速變得很快很快,太陽眨眼間西落,暮色染上校門。遠方的景色開始一點點抹消,這是靈性即將徹底散盡的征兆。

  校門口行出一個戴眼鏡的男生,眉眼和男人相似,只是稚嫩了些。

  男生停在長椅前:

  “哥,在這兒等啥呢?回家啊?!?p>  男人愣愣坐著,愣了幾秒鐘,臉上緩緩綻開一個笑容,陽光般明亮耀眼的笑容。

  “嗯,咱們回家?!?p>  ……

  心電圖變成了一條平直的線。

  “哥,回家啊。”

  聲音還在耳畔繚繞,夏子器睜開眼睛,望向窗外。

  窗外的街道夜景繁華而喧囂,中年夫妻手挽著手逛街,火鍋店里人聲鼎沸,男生一邊走路一邊打王者,女朋友揪著他的耳朵撒嬌……

  隔著一層薄薄的玻璃,有一種不太真切的模糊。

  “我要申請破格晉升。”

  夏子器沙啞說。

  幾分鐘之前,他還在舉棋不定;現(xiàn)在,這就是他的選擇。

  白安陽抬頭看了他一眼,“憑你的表現(xiàn),有這個資格?!?p>  “那么,”

  夏子器收回目光,和白安陽的眼神直直碰撞,

  “現(xiàn)在可以告訴我,為什么鎮(zhèn)守局要保密到這種程度了吧?

  別拿保護群眾之類的來糊弄我,保護過了頭就是嬌慣。

  鎮(zhèn)守局為大家打生打死,前仆后繼,目擊者卻還要接受洗腦,到頭來連誰救了自己,誰替自己犧牲都一無所知,干員們承擔(dān)著誤解和指責(zé),甚至沒有反駁的機會。

  這到底為什么?憑什么?”

  白安陽目光平靜,

  或者說,

  是歷經(jīng)波劫之后的滄桑。

  “因為,無知是一種枷鎖?!?p>  無知限制發(fā)展么……這和我的問題有什么關(guān)系……夏子器皺眉。

  “你想錯了。”

  白安陽似乎猜到了夏子器的想法,

  “準(zhǔn)確來說,人類的無知,是畸變的枷鎖。

  你以為,是什么限制住了畸變的入侵?是燧火人的舍生忘死?是畸變生物的自相殘殺?是,但不全是。最主要的原因,是有一層無形的墻壁,把最強大的畸變生物攔在了邊境之外。

  知識是一種詛咒,

  人類在獲取知識、了解畸變的同時,那層墻壁也在被削薄。

  換句話說,人們知道得越少,就越安全。

  全世界有六十億人,假如今天鎮(zhèn)守局向人類社會公布了掌握的所有畸變知識,明天,甚至當(dāng)天下午,畸變怪奇就會占領(lǐng)整個藍星。

  你以為我們不想把這一切公之于眾,收獲社會的崇敬么?非是不想,而是不能。

  我們是一群緘默者,更是守護者。”

  夏子器默然,

  良久,

  輕輕吐出一口氣:

  “我困了?!?p>  云層乍破,投下一抹消弭夜色的星光。夏子器閉上眼,頭靠著窗框,真正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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