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侯平一眼瞧出銀駒今日的穿著與往常很是不同，沒有鎖甲勁裝，而是一襲灰色大氅拂風(fēng)，像是生生扣在身上一般，又想起方同輝方才也穿著一件相似的灰袍，馬上猜到這是訶施德的安排，以此混淆視線，好做遮掩，于是對殷粹道：“二護法不知，我這弟弟甚是頑皮，也有些個小聰明，成日把自己的鐵衛(wèi)當(dāng)馬騎，在府中橫沖直撞、竄上竄下的，出入從來不走門，全都是這般飛檐走壁，方才這位兄弟看見的可疑之人定是這鐵衛(wèi)吧。”
殷粹側(cè)過臉去問張仁：“你看到的是這只僵尸嗎？”
張仁將銀駒仔細地打量幾遍，吞吞吐吐道：“是吧，大概就是這個身形，衣服也是灰色的?！甭砸凰妓鳎D(zhuǎn)而斷然道：“沒錯，沒錯，就是他！”向柏候繼一揖，道：“柏候公，在下有眼無珠，萬分抱歉！”
柏侯繼笑道：“原來是一樁誤會呀，無妨，無妨。不過終歸還是下官教子無方，慚愧慚愧，以后定要好好管教犬子。”
殷粹賠笑道：“柏侯公您這是哪里的話，都是在下的弄錯了，在下的罪過也！”
柏侯繼忙朝他擺手道：“二護法可不能這么說，您這也心系我柏候家的安危。今日未料二護法蒞臨鄙府，實在沒什么預(yù)備?！迸ゎ^對柏侯平道：“平兒，快去賬房取二千兩銀子給二護法，算是我們柏候家恭賀雷主道升遷宰輔的一點薄禮了?！?p> 殷粹一個揮手表示拒絕，又一本正經(jīng)地說道：“柏侯公這是在作甚？既然程岳奸黨已經(jīng)垮臺，咱朝中氣象就不能像往常那般污濁。況且雷主道平素也最恨這套，常常告誡我等，什么叫作廉潔，廉潔就是從我做起！”
柏侯平滿臉熱誠地說道：“二護法說這些就見外了，我柏候家只是誠心仰慕雷主道，一直想有個機會孝敬他老人家。您寬心，我們府上的部曲、家丁嘴巴都嚴實得很！哦，對了，藥材庫里還有兩顆千年人參，這次也給您一并帶上，晚輩這就去??！”說著轉(zhuǎn)身要走。
殷粹一把攔住了他，道：“大公子且慢，且慢！”
柏侯平道：“二護法莫要客氣?！?p> 殷粹恍然發(fā)出幾聲砭人肌骨的冷笑，道：“在下這還真不是客氣，相反，在下還要對您不客氣呢，這不，提前給您賠個不是！”兩手抱拳晃了晃。
柏侯平聽了一懵，問道：“二護法何出此言？”
殷粹道：“諸位不知，在下此番造訪貴府，并非為了捉什么逆賊，而是有皇命在身，來這兒宣旨的。”扭頭道：“李公公，還不宣旨嗎？”
大太監(jiān)李大桃的干兒李小桃應(yīng)聲從侍衛(wèi)的隊伍中溜出站定，自袖中掏出一卷玉軸黃錦，向在場眾人亮了亮，高聲道：“圣旨到！”
柏侯繼立馬帶著柏侯平與眾部曲跪下接旨。
李小桃展開圣旨，語調(diào)高昂地宣讀起來：“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工部尚書柏侯繼性明慧達、貴而能儉，蒞任工部以來中正清廉、政績斐然，特加封為國教右掌使，賜八旒白玉冕、玉首紫檀劍、象牙笏各一件，以示皇恩，欽此！”
柏侯繼叩首道：“謝主隆恩！”
殷粹拉回李小桃，擋身于前，朝柏候繼拱了拱手，道：“恭喜右使大人，賞賜之物不日送到府上?；噬线€有一道口諭讓下官傳達給大公子柏侯平?！?p> 柏侯平無官無銜，何事需由皇帝傳諭？他顧不得驚異，立即單膝跪下，道：“草民接旨?！?p> 殷粹接著道：“柏侯平聽諭：命你即刻代朕傳旨蜀中各大世族，盡述程岳一黨之悖逆行徑，告誡眾世族不可窩藏地方逆黨，否則連坐其罪，眾家當(dāng)各出部曲，協(xié)同朝廷捉拿程黨余孽，欽此?！?p> 柏侯平道：“草民領(lǐng)旨，吾皇萬歲！”
殷粹扶起柏候平，并從袖中又摸出一卷圣旨遞給他，道：“這道圣旨是你宣讀給世族們聽的，須妥善保管。好了，大公子，事不宜遲，現(xiàn)在就出發(fā)去傳旨吧！”
柏侯平道：“二護法稍候，在下需與家父略作商議，方可知曉如何應(yīng)對各家長輩……”
殷粹打斷道：“大公子多慮了，上郡柏侯氏乃蜀中數(shù)一數(shù)二的世家大族，哪家敢駁你們的面子，且有圣旨皇命在手，誰敢不從？在下方才說了要對大公子不客氣，一是須得催促大公子立馬上路，二是要明令大公子三日內(nèi)必須返京復(fù)命，否則……”暗箭般的冷哼聲響起，又道：“否則陛下可就要傳你的父親柏候右使入宮問話了！”這“入宮問話”四字明顯是“有去無回”的意味，正如京中百姓的一句戲言：“二爺把話問，閻王把門框”。
殷粹轉(zhuǎn)身對那一隊大內(nèi)侍衛(wèi)說道：“此次爾等護送柏侯公子傳旨地方，切記寸步不離，若是讓柏侯公子掉下一根毫毛，便唯你們是問！”
原來這隊大內(nèi)侍衛(wèi)今日前來不為其他，只為一路押送、監(jiān)視柏侯平，雷霄漢鐵了心要把柏候家強行拉入自己的隊伍里。柏侯平無可奈何，只得從命，被殷粹拉進侍衛(wèi)們的隊伍中。冷不丁聽得身后的弟弟柏侯晏叫了聲“哥”，馬上回首道：“晏兒，乖乖待在家里，聽父親的話?！?p> 柏侯晏道：“哥，你別走！”說著便跑向柏侯平，卻被一個大內(nèi)侍衛(wèi)攔下，心中不快，發(fā)動念力，御使自己的鐵衛(wèi)銀駒沖向那侍衛(wèi)，將之一把推倒。殺氣未卸的大內(nèi)侍衛(wèi)們當(dāng)即拔出了剛剛?cè)肭实难?，部曲們不屈不撓，隨即也是寒光出鞘。
柏侯繼見情勢又急，且突發(fā)未料，無暇多思，狠心一個抬腳“砰”地踹在柏候晏的屁股上，喝道：“孽障，休要胡鬧！”
柏侯晏一直被父親寵愛，擱在平時莫說拳打腳踢，就連狠話硬語也不曾聽到，遂一時惶恐得緊，不禁嗚嗚抽搭起來。喜怒隨主的銀駒也跟著泄了氣，低首退步到柏候晏的身后。
柏侯繼給殷粹和侍衛(wèi)們深躬賠禮，道：“怪老夫教子無方，放縱了這個小畜生，讓他這般任意妄為、不知輕重！”
殷粹冷笑道：“無妨無妨，兄弟情深嘛，所以大公子更要快點出發(fā)咯，才能早日回家團聚呀?！币粋€揮手，欲引兵出府。
柏候繼趕緊一聲“平兒”叫住了自己的大兒子，殷粹有些不耐煩，沒好氣兒地詰問他道：“柏候公呀，還有什么不放心的，對于皇命這般猶疑可是對陛下的不敬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