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姜之度顫顫巍巍跑來,終于看見被抱下山道來的姜晚晚時,其心痛之情溢于言表。
自家閨女一身血痕,淚水漣漣,一看就是受了莫大的苦楚。
“我可憐的寶貝閨女兒??!”
老父親的眼淚說嘩啦就嘩啦落下:
“我的親親寶貝兒喲,怎么一會不見就傷成這樣了?!這手怎么回事?這臉又怎么回事?”
姜晚晚人還在沈如煥懷里縮著,三魂七魄還未歸位齊全,于是沒有應(yīng)他。
反而是沈如煥開口:“方才山洞塌方,姜小姐被砂石傷到,所幸沒有大礙。”
“什么?!”
姜之度看著晚晚那胳膊和手上的好些處斑駁傷口,想碰卻不敢碰,于是嘆了又嘆,用袖子連連抹眼淚。
“都怪我這爹爹沒有護好你,寶貝啊,疼不疼?疼不疼?。恳欢ㄌ鬯懒?!我們寶貝從小到大連一根繡花針都沒扎到過,今天卻被石頭砸傷到了!是石頭?。∩板伳敲创蟮氖^!這怎么可以啊……”
原本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后怕之中的姜晚晚,聽到自家爹爹這夸張反應(yīng),不由一下子情緒盡失,哭也哭不出了,甚至還有點想吐槽。
“爹,我沒事啊,只是小傷?!?p> 姜之度不信:“要只是小傷,你怎么會讓人家沈司使沈公子抱著?”
姜晚晚這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竟讓沈如煥抱了一路,而且還是靠著胸膛、貼著肩頸的那種抱。
姜晚晚一下子臉色通紅,猛地從沈如煥身上跳下去,竄到一丈外遠,差點崴著腳。
“我我,我這是意外?!苯硗硪槐菊?jīng)解釋,“剛才我腳麻,迫不得已?!?p> “……腳麻?”沈如煥似笑非笑在一旁重復(fù)。
“是、是啊?!苯硗硇⌒囊硪砝@過沈如煥,走到自家爹爹面前,努力表現(xiàn)得煞有介事,“剛才差點被石頭砸死,又幾乎要掉下懸崖,女兒我死里逃生,當然會有點腳麻?!?p> “被石頭砸?!還掉下懸崖???!”
姜之度聲音都變了,如果有可能的話,他頭頂甚至會冒出赤橙黃綠青藍紫七色濃煙來。
“天哪!我這寶貝閨女受的都是些什么罪??!罷了!罷了!這案子咱不管了!咱們回家!他們要嚴懲罷官也好,流放也罷,爹爹都給扛著!咱們什么都不管了,回家!我閨女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
說罷姜之度拉上晚晚的手,大步開弓就要走。
姜晚晚自然是沒有想到自家爹爹會愛女如命到這等地步,思路一時沒跟上。
但被拉著走出去兩步后,她很快就腦子轉(zhuǎn)過來了:“爹,等等?!?p> 她回頭,指著道旁那塵土污糟的十一車木箱子:“爹,我們不能走。你看,銀子好不容易都追回來了,這案子勝利在望,半途而廢豈不吃虧?”
怕光一個理由說服不了自家爹爹,她又提出第二個理由,把此事上升到一個新的高度——道德綁架。
“爹爹你再看,我們查這個案子,為的是什么?不是為了給圣上一個交代,也不是為了升官發(fā)財?!?p> 說到這里,姜晚晚捂住自己良心,假惺惺道:“我們?yōu)榈氖前傩瞻?!不僅余山縣,還有好幾個村的百姓在眼巴巴等著我們,等我們把賑災(zāi)銀兩換成糧食送去,好渡過難關(guān)生活。爹爹,你我既然為官,就要為民做主,為民請命,怎么能臨危不救,只求明哲保身呢?”
講到動情處,姜晚晚戲癮大發(fā),走到那幾位隨黎村長走了一路的村民面前,又拍了拍旁邊一連串蓋著幕布的十二車木箱,情深義重地補充:“各位鄉(xiāng)親父老,此次劫走白銀,我知道大家都是迫不得已,如今十二車賑災(zāi)白銀已全部歸還回來,我姜晚晚保證,這些銀兩定會一分不少地置換成糧食,發(fā)到大家手里!”
眾人面面相覷了好一陣子。
黎村長被送走救治,阿諾也跟著下山了,這里沒有帶頭的人,誰都不打算開口。
之前那個背了黎村長一路的壯漢猶豫片刻,突然向前邁了一步。
“狗……女官大人,俺信你?!?p> 他的雙眼炯炯望著姜晚晚,帶著信任的光芒:“剛才山洞塌方那么危險的時刻,你居然不怕死,還和俺們一起沖進去救村長!俺相信,你和那些狗官不一樣,你是個好人!是個好官!俺相信你一定會幫俺們的!”
他的話給旁人帶來了信心,村民們很快也都互相點頭贊同起來。
“沒錯,女官大人,你是個好人。”
“我們相信你一定會為我們做主的!”
“這些銀兩我們幫大人你運回去!我們相信大人一定不會騙我們!到時一定會將銀兩一分不少分給我們的!”
“是啊,我們相信女官大人!”
“相信女官大人!”
村民們?nèi)呵闆坝俊?p> 深受鼓舞的姜晚晚加倍感動,眼角幾乎要溢出淚來。
她優(yōu)雅平舉雙手,在到達胸前方高度后,再輕輕地向下壓了壓,象征地請大家先平靜下來,然后裝模作樣地說:“各位父老鄉(xiāng)親,感謝大家的信任。待我明天將車運回,將一切稟明太子之后,我定會不負所托,將這十二車災(zāi)銀——也就是整整二十萬兩,一文不少地發(fā)到大家手里!絕不貪污受賄!絕不反口失信!”
“另外,我必定遵守承諾,不會透露大家的身份,就說一切都是山賊劫走銀兩,而那些山賊已然葬身于塌方的山洞之中,尸骨無存了,一切都與余山縣的村民無關(guān)!”
眾人一并歡呼,對姜晚晚連連鼓掌感恩。
晚晚從心底油然而生一種驕傲,覺得自己果真是當今世上絕無僅有的好女官,簡直是從古至今大女主的榜樣,想到深處,她甚至踱步到那其中一車銀兩箱子旁,一把掀開幕布:“我以這二十萬兩發(fā)誓,我們一定會為民請命!我們——”
不知為何,她的話說到一半,聲音戛然而止。
姜晚晚倒吸一口冷氣,僵硬地朝大家“哈哈”笑了兩聲,隨后立刻手忙腳亂將車上掀到一半幕布小心翼翼又蓋上,再朝大家“哈哈”笑了兩聲,轉(zhuǎn)身快步走回她爹面前,湊到耳邊,悄咪咪地開口:
“爹,我想了想,覺得你剛才說得對,咱們還是什么都別管了,回家吧?!?p> 但姜之度的一腔熱血已經(jīng)涌上來了,他一拍大腿:“怎么可以?!閨女兒你都說了,咱們既然為官,就要為民做主,怎能背信棄義!”
他一邊快步走到那十二車木箱前,一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掀開了幕布!
姜晚晚連阻止都來不及,只能絕望地捂住雙眼。
隨著幕布揭開,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看向里頭的一車事物,這一看,頓時臉色都白了。
只見那整整十二車的木箱,除了面上兩層是實打?qū)嵉陌足y外,剩下沉甸甸的一堆,都只是一塊塊——
紅泥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