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jié)生氣
“若兒——若丫頭,慢點——你等等娘,走那么急干嘛,趕著去超生嗎?我們是來上香的,又不是平常跟你爹去山上采藥,需要趕時間。哎——臭丫頭,還生氣呢?停下,聽見沒,娘跟你說,前面危險——”一個背上背著娃、頭戴絳紫色絲質(zhì)頭巾的圓臉?gòu)D女,走得氣喘吁吁、上氣不接下氣,焦急地往前方呼喊著??諘绲纳焦葌鱽黻囮嚮芈暎@起林中幾只白色的鳥雀,發(fā)出刺耳的鳴叫聲。
眼見前方那抹瘦小的身影不但沒有停下腳步,反而健步如飛,靈巧地拐過長滿青苔的石壁轉(zhuǎn)角,很快便從眼前消失不見了。婦女用盡全身力氣,長舒了一口氣,滿臉通紅,豆大的汗珠順著粗壯的脖頸滴落到地上。她疲憊地解開后背早已被汗水浸濕的背帶,把娃摟到自己面前,向下彎曲酸痛的大腿,撲通一聲癱坐到草地上。此時,懷里的娃娃也熱得難受,極力想掙脫大人的禁錮,扯著嗓子哇哇大哭了起來。
女子約莫三十五六的年紀(jì),被嬰兒的哭鬧聲吵得沒有辦法,見四處無人,索性解開左邊衣襟的盤扣,熟練地給孩子喂起奶來。將近晌午,空氣越發(fā)悶熱,蚊蟲在耳邊嗡嗡作響,她折下樹下的一片葉子,不停地給孩子扇風(fēng)納涼。嬰兒臉上的潮紅還未全部褪去,粉嫩的小嘴半開半合,胖胖的小手像剛出鍋的饅頭一樣張開,很快便在母親懷里睡得十分香甜。
女子心疼地用手指蘸了點口水,輕柔地涂抹孩子額頭被蚊蟲叮咬鼓起的大包,神情有些落寞:“臭丫頭,從小就跟她爹一樣脾氣倔,跟老娘不對路,說的的話從來不聽。哪個女孩子不是遲早要嫁人的,早點定親也是為她好啊,好歹也是老白家的親骨肉,天天搞得跟我是仇人似的!哎,娃還是小時候可愛,女娃終究不如男娃跟娘親,是不是?”說著低頭蹭了蹭嬰兒的臉。
“玉兒他娘,可算找到你們了——若丫頭呢?”一個頭上布滿銀發(fā)、眼眶凹陷,面帶威嚴(yán)的老太太,雙手杵著拐杖,在丫鬟的攙扶下,步履蹣跚地走到女子面前詢問。
“娘,別提了,早撒丫子跑前面去了,追不上的。自從那天晚上若丫頭偷聽到我們的講話,就成天撒氣不理人,隨她去吧。哎——您說,雖然若丫頭不是我親生的,可我畢竟是她的親姨,姐姐去得早,從小都是跟著我身邊長大的娃,我怎會害她呢?”女子挽著老太太的手臂,一臉委屈。
老太太眼神閃爍了一下,安慰道:“哼,那丫頭野慣了,早晚有她的教訓(xùn)!當(dāng)年成兒和若丫頭她娘的婚事,我本就不喜她那般行事張揚的作風(fēng),自由浪蕩,哪里像個女人!女人三從四德,嫁到婆家、服侍丈夫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容不得她一個女娃胡鬧。你也是,懷了幾胎好不容易得了一個男娃,這可是咱家的獨苗,偏偏又多病多災(zāi)的。我這把老骨頭,這些年日夜拜佛禱告,保佑咱玉兒健康長大,光耀門楣。你這做娘的,可得上點心,出了任何差池你都擔(dān)待不起??!”
第二節(jié)黑暗深處的眼睛
遠(yuǎn)處崇巒疊嶂,樹木郁郁蔥蔥,水流盤曲,緊臨高聳入云的峭壁,只有一條極窄又岔路甚多的羊腸小徑,供路人來往行走。繞著山路走了一會,白芷若被遠(yuǎn)處巨大的水流聲吸引,信步來到一處瀑布面前。只見乳白色的水柱飛瀉而下,沖刷著長滿碧綠苔蘚的巖石,底下有一條清澈的小溪蜿蜒流至山下。她對著水面照了照自己稚嫩的面容,臉色慘白,眉頭緊鎖帶著怒氣,臉盤清瘦憔悴,第一眼說不上有多驚艷漂亮,但也算眉目清秀,柔弱中帶著些堅毅的氣質(zhì)。伸手捧了一把清涼的水,灑在發(fā)燙的額頭上,整個人頓時都精神了許多,心里的煩躁和郁悶也宣泄了大半。
環(huán)顧四周,白芷若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發(fā)現(xiàn)側(cè)面水簾的夾角處,長著一簇簇黃綠色相間花朵的植物,葉子呈劍形,回憶起家里醫(yī)書上記載的中藥菖蒲的樣子,據(jù)說能驅(qū)蚊蟲,有聰耳明目、祛濕解毒之效。心想多采集一些這種草藥,正好可以帶回去給父親炮制成藥,在端午時節(jié)還能祛避邪疫,驅(qū)蚊滅蟲,治療小兒痢疾,健脾強身,益處多多。
說完便神思游離,前腳將將跨出去,突然瞥見有棵樹干上掛著幾件女子的衣物。正感到奇怪,發(fā)現(xiàn)石階旁趴著一個赤裸著上半身的男子,色瞇瞇地對著下方的水潭張望。她順著視線看下去,遠(yuǎn)處水里出現(xiàn)幾個戲水的村姑,立刻明白了事情的緣委。白芷若認(rèn)出了此人正是東村的劉老七,平時流里流氣,心思不正,在鎮(zhèn)上到處晃悠調(diào)戲落單的年輕姑娘。猶豫要不要提醒她們上面有人,劉老七也發(fā)現(xiàn)了她,慢慢向她靠近。面對對方陰狠戲謔的表情,白芷若大感不妙,連忙手腳并用往下爬。幸好瀑布的石壁旁有幾個天然形成的石洞,利用地形她很快就爬了進(jìn)去。白芷若躲在里面不敢出聲,過了一會,以為甩開了危險,沒想到劉老七突然從后面出現(xiàn),勒住了她的脖子,兩人爭執(zhí)間,腳下一滑,齊齊摔進(jìn)水里。
入水的那一刻,白芷若拼命往上游,可是劉老七死命抓住她的身體往下拉,兩人順著急速的水流一起掉到水塘的深處。白芷若力氣越來越小,在大腦極度缺氧的情況下,感覺自己很快就要死在這里。這時身體的感官無限放大,她睜開了眼睛,正好對上一對有著銅鈴大小的黑色眼珠,毫無生氣地移動著,好像在探索什么東西,如同無盡的深淵要把人完全吸進(jìn)去,嚇得她立刻僵住身體,屏住呼吸。劉老七剛才劃破手臂的血腥味吸引它越來越靠近,瞬間就被一張巨口攔腰咬住,水里充滿了紅色的血液,尸體被拖到更深的水底。
巨大的壓迫感迫使她控制不住吸了一口氣,大量的水涌入鼻腔和嗓子,強烈的痛覺沖進(jìn)腦門,意識也漸漸模糊。她來不及想這究竟是什么樣可怕的怪物,一口就能把人的脊椎骨頭咬斷?只是后悔:早知道會有這么一出意外,今天早上就不跟爹娘賭氣不吃飯了?,F(xiàn)在能做的只是憑本能拼命往上游,否則下一個慘死的人就是她了——
第三節(jié)蛇妖?吃人?
緩緩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間陳設(shè)古樸的臥室,地板中間放著一張陳舊的檀木桌子和兩把月牙形狀的凳子,四方桌子上還擺放著一個紅白綠三色相間的木棋盤,樣式看起來簡約普通,實際上卻透露出一種清淡雅致、設(shè)計精巧的禪意。白芷若支起上半身,發(fā)現(xiàn)原來的衣服不知什么時候已被人換下,身上穿著一件白色輕薄的絲質(zhì)袍子,清涼滑爽,材質(zhì)與平日里摸起來有些扎手的粗布衣服,完全不同。
屋里安靜得令人有些害怕,她赤腳下床倒了一杯水喝下,稍微緩和一下咽喉的不適感,放松了繃緊的神經(jīng)。整個屋子布局極為簡單,清幽皎潔的月光照進(jìn)窗子,屋里好似披上了一層清冷、神秘朦朧的銀紗?;璋档膲菕熘环€條奇怪的圖畫,她上前駐足端詳,原來是一條黛青色的大蛇沿著巨石盤踞在高處,向空中吐著紅色的信子,兩眼發(fā)出凌厲的青光。山腳有一個穿著紅衣、身材臃腫的女子,望向大蛇,面露悲戚之色。那副圖越看越古怪,白芷若心里隱隱有些發(fā)毛,她想起自己在水里遇難的經(jīng)過,胸腔里傳來撕心裂肺的痛感,趴在桌子上劇烈地咳嗽起來。
不久,遠(yuǎn)處傳來細(xì)碎的腳步聲,白芷若連忙躲到簾子后面,小心翼翼地朝外面張望。聲音越來越近,一條細(xì)長的身影印在門口,影影綽綽地晃動著,十分詭異。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突然聯(lián)想到水里緊追自己的怪物,那兩只瞪得猶如銅鈴般大、幽暗、深不見底的眼珠子,不禁打了個寒顫。莫不是話本里那吃人的美女蛇妖?靠美色引誘,把年輕的書生抓來專門吸食精氣?她越想越覺得這件事不對勁,心里懊悔不該撇下家人,獨自走山路,遇到壞人掉入水塘,現(xiàn)在困在這間屋子里,生死難料。
想到混亂焦躁之時,她猛拍一下腦門,忍不住咕噥起來:“完全不對啊,這里到底是哪呢?我明明在水里失去意識,又是怎么到這鬼地方的?唉,我就是個小姑娘,而且身材還瘦到皮包骨頭,根本沒有被引誘的可能性,想必美女蛇姐姐對我這樣的食材不感興趣?”
“那么,萬一是條蛇漢子呢,也不知道俊不俊?不,不,蛇是分公母的——唉喲,我這是瞎想什么呀!冷靜,冷靜?!?p> “誰在那里,出來!”一陣清冽的少年聲傳來。
白芷若嚇得雙腿一軟,緊閉雙眼,撲通跪下,牙齒咯咯打顫,不停求饒:“蛇大仙,求您別吃我,我的肉太少,嚼起來費勁不說,血,血也不好喝,還有,我身子弱,我爹娘天天熬藥,肉一定很臭很苦,求求您放過我吧——”
“蛇大仙?”
白芷若越發(fā)賣力磕頭,完全顧不上其它:“蛇,蛇大爺,您看我還這么年輕,只要您答應(yīng)不吃我,我保證下輩子做牛做馬,也會報答您的大恩大德!”
“喂,你尿了——”